风雪夜行人

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风

　　数九隆冬，天寒地冷。

　　漫天肆虐的风刀雪刃把树枝儿割扯得“嗷嗷”叫，空旷的田野，高音喇叭里传来的歌声被施威的风雪撕扯得七零八落。

　　老税官韩磊，身穿长身棉大衣，棉帽耳朵撒下来，毡麻衣领翻上去，并用右手使劲的伸着，左手捂住胸前的衣摆，侧着身子弯着腰，进两步退一步地逆风踏雪艰难行进。风雪夜中，他，我们的税官，冻得浑身抖颤，那威严的帽徽和肩章闪着金光。有时风雪灌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便索性转过身倒退着向前走，他心中一阵哀叹：身子骨不象从前那样健壮了，腿脚也不象以前那样利落了，力不从心，老了，真的老了，老得咋这么快……

　　那是哪一年了，对，八七年吧……风也这么猛，雪也这么大，他在没膝的雪路上跋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齐胜明家，力足气盛，一点不觉累，举手敲门，院里很快响起踏雪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儿，齐胜明的头露出来，一看是他，立时吼道：“你来干啥？”头缩回去，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凭他怎么喊，门不再开。他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开，冲进去，一手揪着齐胜明的衣领狠狠地扇他俩耳光。然而，他咽了口唾沫，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雪，铺天盖地，风，大吼小叫，天渐渐黑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齐胜明的门前雪地里，苦苦地想着，从古至今，缴粮纳税，天经地义，齐胜明的抵触情绪为啥这么大，自己的工作是咋开展的？怎么才能打破这个僵局呢？……

　　他的帽顶肩头前胸后背落雪厚厚一层，须眉皆白，成了雪人，他突然想起古人程门立雪的故事，笑了，棉絮似的雪朵儿刮进嘴里，冰凉而苦涩。寒气渐渐浸入肌肉，他浑身开始颤抖，冷得直磕打牙。他想，若是有个背风雪的地方再找盆火烤烤多么好……他哆哆嗦嗦摸出烟和火柴，但点燃的火柴几次被风雪扑灭，他索性把火和烟抛向风雪中，开始跺脚跑步，跑过来，跑过去……

　　门，“咣当”一声大开，齐胜明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我服了你，进来吧！”

　　不知是冻僵了，还是感到意外，他，韩磊一时竟没了话。

　　“你成心让我摊人命？”齐胜明一推韩磊，“你给我进去吧。”

　　院里，齐胜明的妻子和女儿迎了出来，为他拍打身前身后的落雪。

　　“哪让你跟我作对，冻死活该！”齐胜明说句气话，转身走了，又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你若不想死，就把它喝了！”

　　他还能说啥，捧过碗，一口一口，吸溜着喝起来。

　　这场雪给了他与齐胜明沟通心灵的机会，一碗姜汤缩短了他与对方的距离……这么通情达理，心肠火热的人哪能抗税？明明是自己工作没做到家，一阵愧疚，脸红耳热了起来……

　　“老韩，你我无冤无仇的，为啥跟我过不去，大雪天还追家来？”

　　“老齐呀，看你说的，我哪里是跟你过不去，收税是为国聚财呀，这是我的本分呀……”

　　“国家缺我这俩钱？”

　　“傻哥们，说傻话了吧……”他把纳税的意义，一条一条地讲给齐胜明听，平心静气，语重心长。

　　齐胜明眼神一阵惊愕，头很快低下去了。临走前，韩磊把一本有关纳税知识手册留给了齐胜明……

　　时间好快，一晃就是十多年，这段往事记忆犹新。两次风雪相同，可自己体力大不如前，他真的走不动了，欲进不能，欲退不甘心，唉，老了，真的老了，老得咋这么快？

　　今天夜里，他要走访齐胜明，这也是他退休前要走访的最后一位了，齐胜明也是他们之间由对立过程到友好的过程……明天，自己就退休离岗了，退休前看看老朋友，再叮嘱几句……按说这风雪夜可以中止走访，但他多年来已形成习惯，当天要办的事情绝不拖延到明天……

　　遍地银白，漫天风雪，使他脑海偶发诗情，他寻觅着唐代诗人岑参“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画意。

　　风越刮越急，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团，雪团带着风，撕扯着，吼叫着……哪里有那样的画面？他失望地摇着头，苦笑了一声，却不料一股风雪“呼”地灌进嘴里，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右手吃力地抻着裹着头的衣领，左手费劲的捂住胸前的衣摆，侧着身子弯着腰，逆风踏雪艰难行进，一步一步又一步，帽徽和肩章闪着金光……

　　走着走着，一道电光射来，又一阵响动，老韩辨析着，是飞跑的脚步声，他转身正面向前，一团黑影顺风雪飞也似的扑了过来。
二人照面，齐声喊道：

　　“老韩！”

　　“老齐！”

　　“找死呀，这孽障天气还跑出来！”

　　“明天退休了，想看看你……你这是干啥去？”

　　“听说你明天退休，我在家待不住了，到你那儿串个门儿。”

　　说罢，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阵哈哈大笑。

　　大风雪把他们的笑声撕碎扬远，扬远撕碎。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6-16 06:39 编辑 ]

荦春

人物形象生动，情节感人！学习了！

山野农夫

小说文笔细腻，情节虽不曲折，但故事动人。此稿可投党报！
精华！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6-16 16:01 发表
小说文笔细腻，情节虽不曲折，但故事动人。此稿可投党报！
精华！

精华支持

浮生若夢

故事感人学习了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6-16 09:14 发表
人物形象生动，情节感人！学习了！

谢谢荦春来读，谢谢给力 问候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6-16 16:01 发表
小说文笔细腻，情节虽不曲折，但故事动人。此稿可投党报！
精华！

谢谢江版阅评，谢谢肯定，谢谢鼓励 问候并祝福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6-16 21:14 发表


精华支持

谢谢熊版主阅评，谢谢支持:handshake 辛苦了

卑以自牧

支持精华！学习！

暴雨迎风

这篇小说选取 了一个点，一个特定的场景，一个特定的时间，一个特殊的人物，不，应该是两个人物，十年，由一个对立的两面，变成一对相知相应的朋友，一个高大的税官形象陡然直立，很好。小说张力很大，欣赏！

木门长子

一个好税官，一个好朋友。人人都如此尺度分明就好了！

浮生若夢

很值得读的一篇小说。

邱天

税官不好当，遇上抗纳税的，真不好受。

小说欣赏了！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6-17 14:25 发表
税官不好当，遇上抗纳税的，真不好受。

小说欣赏了！

谢谢兄弟百忙中来读，谢谢欣赏 问好

川媚

理想主义色彩浓郁。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