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凤

清荷诗语

     “小麻嘎（喜鹊的俗称）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流传于我的农村老家的一首民谣。旨在告诫那些不孝的儿子们，千万不要一娶到媳妇，就把养育自己的白发亲娘给丢到一边不想不疼不管不问了。


                                                              ——题记

    傍晚的初夏，落日的余辉把清凌凌的湖水与远处那金黄的麦浪，渲染成了一副彩色的水墨画。二凤便是这水墨画里，最为淡定的亮点，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毅然决然的光芒。目光里，再没有对生活的痛苦和无奈。她伸手，轻轻的把自己的头发理顺好，然后用她出嫁时妈妈送给她的那一个用了几十年的银簪把发髻挽好。从容淡定的向湖水深处走去：一步、二步、三步……湛蓝的湖水，张开温暖而又宽大的怀抱，来迎接二凤的到来……

  
    正是麦收季节，村民们总是在天完全变黑后，才会丢下手里的活回家做饭吃饭。二凤的邻居吴婶做了土豆肉丝，她盛了一碗后，对孩子说：“去给你奶奶送去，可能她又没有吃饭呢。”不一会，吴婶的儿子又端着碗回来了：“奶奶家里没人。”吴婶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可却又找不到头绪。这样的感觉，是平时从来没有过的。吴婶吃不下饭了，便摸黑去二凤唯一的儿子柱子家里找，想看看二凤是不是在柱子家里。但吴婶心里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自从那次因为二凤挨饿，吴婶把情况反映给了大队，大队强迫柱子把粮食给母亲后，柱子再见到吴婶便从来没有好脸色了。柱子的老婆花子还骂了吴婶：“显摆你孝顺啊，你给她当闺女去啊！”

   
    吴婶一边走，一边便回忆起二凤生活的艰辛与苦难，还有她平时对自己的帮助，眼泪忍不住便掉了下来：二凤的男人，在她二十八岁那年，因为肺结核去世了，二凤便从二十八岁开始守寡，只守了柱子这一个儿子。生活的艰辛与苦难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可二凤却又有着一颗善良而又最为朴实的心肠，村里一个妇女丢下四个孩子去世了，孩子过年连双新鞋子都没有，二凤便连夜做出了几双鞋子给那家孩子送去了。吴婶比二凤小了十岁，在她刚刚结婚那会，二凤的男人也是刚刚去世。而刚刚结婚的吴婶，并不被婆婆和大伯哥喜欢，因为吴婶从小便死了父母，跟着叔叔婶婶过，所以婆婆便欺负吴婶娘家没人撑腰，总是想方设法的欺负吴婶。在春节分家的时候，只给了吴婶一头半粮食，便把她赶出了家门。而此时距离收麦还有半年的时间，吴婶在别人都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自己因为没有吃的而跑到村头那条湖的石头上呆坐着。二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是差了柱子叫吴婶来自己家里吃饭。从此，吴婶便与二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柱子的婚事是吴婶当的媒人，柱子的老婆是吴婶娘家一个远房婶子的侄女名字叫花子，当时花子到吴婶村上走亲戚的时候，吴婶也正好回娘家，她看这个女孩白白胖胖的干活实在，便想起了柱子也正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有心把花子说给柱子，当二人一见面，还就真的对了眼。花子说：“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柱子家里把房子翻盖了，她就和柱子结婚。”二凤当时还年青，再加上柱子是个整劳力，每年都会挣到许多工分，二凤一咬牙便答应了盖房子。东借西磨，二凤为柱子盖起来了三间混砖的瓦房，这在七十年代中期的农村，这样的房子在他们村里拔尖了。人人都竖起拇指说二凤能干。也就是在那年二凤落下了类风湿的毛病，并且为了还新房子的借贷，二凤三年没有吃过一顿白面馒头。

   
    花子高高兴兴的嫁了过来。也正如吴婶所看好的那样，花子吃苦耐劳，把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责任到户的第四年，花子便翻盖了二凤为她们盖的那三间混砖的堂屋，盖成了五间敞檐堂屋，并且盖上了门楼，安了红漆大木门。可花子却是一个不孝顺的女人，当二凤把二个孩子给她看大后，二凤人也老了，类风湿的毛病随时需要用钱，花子便提出了分家，然后把二凤赶到了柱子爷爷奶奶住的小屋里。那是只有一间半的土坯房，窗户露着大洞。二凤找人修了修，大梁用一根柱子顶了起来。房子的西边放杂物和日常用品，东间放了张床，吴婶的男人帮二凤在屋门口支了一个锅台，这便是二凤简单的家了。还好，因为邻居是吴婶，彼此可以相互照应。二凤的类风湿因为拖的时间太久，晴天的时候，疼痛还好一点，阴天下雨的时候，便会钻心的疼痛，每当这个时候，吴婶便会跑到村卫生室去给二凤拿止痛药。二凤的双腿已经严重变型，但每当农忙，她还是会到儿子家里给儿子打麦子，剥玉米，每次忙碌了一天之后，儿子、儿媳却连饭也不管的便让二凤回家来。

       记得一次柱子刚刚从城里卖西瓜回来，有村里人看是柱子一个人回来的，便急忙跑到二凤家里对二凤说：“你儿子刚刚卖西瓜回来，没有看到你儿媳妇跟着回来，可能又去地里干活了，你快去给他要点钱用用吧。”二凤便听了那人的话，真的跑到了儿子家里，她对柱子说：“儿啊，你刚刚卖西瓜回来，你媳妇不在家，你给我二个钱用用吧。”柱子从钱包里便掏出了三角钱放进了二凤的手里说：“快走吧，等她回来又不愿意了。”二凤默默的把那三角钱又放回到了儿子的手里，然后走出了儿子的家门。 泪水顺着二凤的脸颊流落了下来，是啊，从儿子结婚，到现在，二凤从来没有花过他们一毛钱呢。

      从此，二凤便再没有踏进儿子家里半步。因此，柱子便不再给二凤口粮吃。吴婶实在看不下去，又想到自己是柱子的媒人，便把这件事情告到了大队。大队支书也是看不习惯柱子与花子的不孝顺，便在大喇叭上吆唤柱子说：“柱子，你在家喝酒吃肉了吧，你娘还在饿肚子呢，你欠你娘的口粮钱什么时候给她啊？”然后又派了村妇女主任亲自到柱子家里催柱子，二凤的口粮问题才总算解决了。 因此，花子和柱子对吴婶便怀恨在心，在他们认为是吴婶故意办他们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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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婶刚刚走到柱子家的门口，便看到柱子的儿子端着碗坐在大门口的石头墩上吃饭，吴婶便问：“你奶奶在你家吗？”柱子的儿子说：“不在。”吴婶便也没有进柱子的家门转头回了家。

      第二天，天一亮吴婶便往二凤家里跑，可是二凤还是不在家。吴婶知道再不给柱子说不行了，便跑到柱子家里，柱子和花子正要下地干活，看吴婶来了，便问什么事情。吴婶说：“你妈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一直不在家，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你们去亲戚家里找找吧。”花子却黑着脸说：“那个老不死的，死不了她，这样忙，谁有时间找她啊！”吴婶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便生气的对花子说：“谁都有儿女，生养儿女都是为了防老的，你这样不孝顺自己的老娘，你会遭报应的。”花子便张口开骂起了吴婶，吴婶懒得与她回应，下地干活去了。

   
    一直到下午，去湖里鱼箱喂鱼的村民，在网箱旁边发现了二凤已经飘浮起来的尸体，才帮打涝上了岸。有村民去通知柱子，柱子听说后，飞一般的向湖边跑去，然后对天大嚎了一声：“娘啊......”这声音，把人的心都撕裂了......

    我不能明白，柱子的这声撕嚎的含意是什么？他是从内心后悔平时对母亲的虐待，还是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孝引起村民的不满而装腔作势？不得而知，真的不得而知。

    有一群孩子蹦跳着，唱着我小时经常唱的一首民谣从身边走过：

    小麻嘎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 本帖最后由 清荷诗语 于 2011-7-17 21:05 编辑 ]

天下为公

一个凄凉的故事，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可恶的儿媳妇，一个没有用的儿子。
读完，五味俱全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17 21:45 发表
一个凄凉的故事，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可恶的儿媳妇，一个没有用的儿子。
读完，五味俱全

是啊，也有同感。

飘逸枫

农村这样不孝的人还有哦，希望那不孝的人醒醒吧。真实感人！

清荷诗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17 21:45 发表
一个凄凉的故事，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可恶的儿媳妇，一个没有用的儿子。
读完，五味俱全

感谢天下为公老师的点评，其实这就是农村现实的故事写照。

清荷诗语

谢谢刘老师的点评，清荷这里上茶了。

清荷诗语

原帖由 飘逸枫 于 2011-7-18 08:00 发表
农村这样不孝的人还有哦，希望那不孝的人醒醒吧。真实感人！

是啊，真的是还有，并且为数还是不少的。

暴雨迎风

二凤让人悲怜，不孝行为让人愤怒！

暴雨迎风

？？？？》！！！

清荷诗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7-19 12:35 发表
？？？？》！！！

看到暴风迎风老师都气的火冒三丈了。老师消消气，我们心里都深深明白的："恶有恶报，善有善终。"我深信这一道理。

山野农夫

好文笔，小说味浓！支持精华！

邱天

读毕，油然而生沉重心情。

清荷诗语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19 15:49 发表
好文笔，小说味浓！支持精华！

谢谢山野农夫老师的鼓励。

清荷诗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7-19 16:05 发表
读毕，油然而生沉重心情。

清荷向邱天老师问好。

碣石清风

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好文笔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