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笑　　脸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4-9 22:49

　　　　　　　　　　　　笑脸

　　　　　　　　　　　　纪慎言

　　留根家挺穷，留根说他从小没有见过奶奶的笑脸。

　　留根说，奶奶让他去做什么事的时候，那张黢黑的脸绷得像个包公；奶奶不让他做什么事或者他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急得像个关公；奶奶不吭不哈不说话的时候，是又在发愁了，那张又黑又皱的脸就像个干核桃。反正，留根没见过奶奶的笑脸。

　　留根十三岁了，他知道奶奶这些年没有碰到过什么喜幸的事儿，要笑，那不是有病了？

　　留根不记得见过爸爸。他刚会走路的时候，爸爸得了什么急病死了。留根的娘在留根两岁多一点的时候说是回趟娘家，可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奶奶真的就留下留根这条根了。

　　留根叼着摸着奶奶那两个没有水的奶头长到了七岁，奶奶就用一条毛巾给他缝了个口袋似的书包，装了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和清明节上坟烧剩下的一沓纸，绷着包公一样的脸说：“根儿啊，你也不小了，上学去吧；到学儿里好好念书，长大了也好成个人。”

　　留根就上学去了，光着个脊梁，只穿了条奶奶昨天晚上刚给洗干净但还有点潮乎啦的小裤头。

　　留根不愿意上学。他说学校里的老师净整人。上学去晚了挨整，放学走早了挨整，算术算不对挨整，写字写错了挨整；上课不能跟二牛他们说话，下课了也不能疯跑疯闹；就是放学了，老师也在他的小腿肚子上用墨汁画上个记号，不准下海子洗澡！留根总觉得自己像个被关进圈里的猪崽儿，憋得吱吱地，浑身不自在。

　　留根念了两个一年级之后才升到了二年级，后来，又在奶奶呲牙瞪眼的骂声中，离开本村到四里路以外的邻村去上小学五年级。他记得头天出村去上学，奶奶头一回给他煮了两个鸡蛋吃，乐得他像过年一样给奶奶磕了一个头。因为在这之前，奶奶给他的都是生鸡蛋，要他拿着去村里的代销点换铅笔或者换作业本，还总是絮絮叨叨地嘱咐：拿好了，别跑，别摔了……

　　到外村上学之后，留根突然觉得天也高了地也宽了，自己好象一下子也长大了一样。

　　长大了的留根还是不愿意上学。其实，上学跟念书是一个意思，不爱上学也就是不爱念书。留根也不全是不爱念书，那些带画的啊武侠的啊他也挺爱看的，而且常常一看就半宿。这天夜里，奶奶睡醒了一觉了，见留根还在就着灯光看书。奶奶不认字，不知道什么书让孙子这么着迷？就说，根儿啊，天不早了，用功也不在这一个时候，睡觉吧，看把眼熬坏了！留根正看到兴头上，于是张口就扒了个瞎，说明天老师说要考试哩，不复习怎么行！奶奶不言语了，心里想，到底是长大了，知道用功了。

　　第二天，留根被奶奶叫起来的时候就到了平常上学走的时间了。怕迟到了让老师罚站，留根顾不上洗脸就揣上奶奶给煮的两个红皮鸡蛋跑了。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哈欠连天的留根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喊“根儿，根儿！”他扭头一瞧，哟，是奶奶正在外面喊他。他一惊，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让奶奶满头大汗地跑来叫他！他赶紧报告老师，起身出了教室。

　　奶奶见留根出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说你这孩子真粗心，上学来怎么把书忘到家里！老师考你要用着怎么办呢？

　　留根疑惑地接过书，脸唰地一下红了！原来奶奶拿的是他昨晚刚看完的那本武侠小说。

　　没误了吧，根儿？奶奶用胳膊肘子抹着脸上的汗水问。

　　没，没误。留根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这就好，这就好。奶奶那满是皱纹的脸头一回笑成了一朵硕大的菊花。

　　望着奶奶这难得的笑脸，留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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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瘦7 · 发表于 2004-4-9 22:54

那本武侠小说是个关键，抖的好。
学习了。

王一 · 发表于 2004-4-9 23:19

删了.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4-10 08:53

大概孩子开了闷就好起来了。但愿奶奶送来的这本武侠小说可以叫小留根变好！！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4-10 10:47

谢各位！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4-10 10:50

悄悄回王一：一个不识字的老奶奶跑四里路为孙子送去一本没用的书，难道还不让人震撼吗？
回山版主：那本武侠小说肯定不会使留根变好，但是奶奶的这次行动倒可能让留根终生难忘。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4-4-10 11:14

[QUOTE]最初由纪慎言发表
悄悄回王一：一个不识字的老奶奶跑四里路为孙子送去一本没用的书，难道还不让人震撼吗？
回山版主：那本武侠小说扩大不会使留根变好，但是奶奶的这次行动倒可能让留根终生难忘。 [/QUO

问老师好。
细细读来，是有震撼之感

轩轩 · 发表于 2004-4-10 12:29

　　奶奶的不笑是生活所致，奶奶的笑却是一种希望、一种期待，更是一种朴素的爱。
　　此篇小说的关键在于那本书，正如前面的朋友说的那样－－抖得好。这一抖便抖出了故事的波折，抖出了主题。
　　小说的语言很朴实，更像一位老者在讲故事，读来亲切；结尾一笔带过，却寓意颇深。
　　学习了。

赵敏 · 发表于 2004-4-10 12:58

奶奶的一笑，留根的哇一声哭，一下子拨动了读者心灵。这以前的铺垫，全给涌上来了。纪兄的小说里，总那么神来一笔。欣赏了！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4-10 14:03

送纪先生精华一道!!

滢滢 · 发表于 2004-4-10 15:10

短而精，学习了/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4-10 15:26

问蓝格子、轩轩、滢滢三位朋友好！
谢赵敏先生夸奖。
谢山版主这道“精华”！

野猪皮 · 发表于 2004-4-10 15:33

老先生的小说值得学，总给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结局～～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4-10 15:42

最初由野猪皮发表
老先生的小说值得学，总给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结局～～

说的在理,这才是中国小说的精髓!

王一 · 发表于 2004-4-10 20:34

写得挺好,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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