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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老话
1、泾河老龙
《西游记》第九回写了这样一件事：
袁守诚能够算出泾河水族的位置，泾河龙王因此非常生气，也非常恐惧，就扮做人形去长安城找袁守诚的麻烦，让他算某日下雨的时辰和点数。结果袁守诚算对了。泾河龙王就想了一个蠢主意，私改了下雨的时辰点数，结果被玉帝知道，触犯了天条，被魏征在梦里斩了。
这话传到汉中人耳朵里就有了讹误，泾河龙王被念作“金角（guó）老龙”（泾河老龙）。这就像有人说“苍天大树”、“阳光大道”一样，似乎不可避免，但似乎又可以原谅。“金角（guó）老龙”专指那些故意逆常规思路去做事，不按规矩出牌，到处胡整的人。在老辈人嘴里，这句有讹误的话成了一句骂人的话，用来骂那些不听话的逆子非常合适。这话相当于现在的年轻人说“非主流”，有点意思。
关于龙的老话还有一句，是“礼器龙”。大概是指那些故意耍丑做怪的人，没什么真本事，只配当作礼器，祭祀时偶尔一用，这恰好应证了“丑人多作怪”这句老话。
由于年代久远，又无从确考，这些老话像山谷中的云雾一样遥远、模糊、神秘。在别人那里，“金角（guó）老龙”也许是“金郭老龙”、“经国老龙”、“金河老龙”等等；“礼器龙”也许是“里气龙”、“力气龙”、“戾气龙”等等。谁知道呢？只好继续讹误下去，继续为这些老话披上神秘的外衣。
2、皮灵心混
说的是那些表面聪明，却内心糊涂的人。类似于说“马粪蛋蛋皮面光”，这样的人只做表面文章，内里却是草包一个。灵是假象，混才是本质。表面的灵是装给别人看的，目的是为了掩藏内心的混。混是糊涂和混乱，是肤浅和愚昧，是虚弱和自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疏狂和无知。
子曰：巧言令色者，鲜矣仁。那些靠花言巧语糊弄人的人，他的内心其实是缺少仁爱的，我们不能把奸诈当聪明。常听某人夸奖自己的小孩：这孩子奸得很啊！某些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极高的语言天赋，两三岁就会说许多来回话，会揣摩大人的心思，真是聪明。可惜“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很多巧言令色的孩子长大后并没有多少发展。这样的孩子做事缺乏毅力和恒心，学习不怎么塌实。往往一听就懂，一看就会，一做就错，一考就霉，这让老师和家长非常头疼。
奸是聪明吗？奸是伪聪明，是傻聪明，真正的聪明是深藏不露的。就像隐于深渊的大鱼，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忽一日腾越而起，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大鱼的境界岂是斥鼹学鸠所能理解的？
皮灵心混的反义词是“大智若愚”。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愚，而是学无止境的谦虚，是自知之明的诚实，是渺小的私智不能穷尽宇宙间所有知识的恐惧。故曰：小奸不及大智，皮灵未必心灵。在心在皮，惟人而已。当然，最好是皮灵，心亦灵，可惜这样的人太少。
3、拉牛上板桥
这句话的主旨是“勉为其难”。勉强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有时候竟非常难！
还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乡村小学校。“六一”儿童节，学校要各班排文艺节目。我们班的节目是《草原英雄小姐妹》，讲的是蒙古族小姑娘龙梅和玉荣为保护集体的羊群，而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冻死的故事。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谁不想当英雄呢，哪怕在节目中演一下也好啊！
老师看上了模样标致的小姑娘牛丽平，几次三番动员她去演龙梅，可没想到牛丽平是个羞羞客，死活不答应。那个民办老师拿办法，只好找到牛丽平她妈，他们是一个村的。牛丽平她妈成分不好，巴不得有这样挣表现的机会。她对女儿说：演节目可以穿绿军装，戴毛主席像章，我给你蒸面皮。
绿军装、纪念章和面皮的三重诱惑下，牛丽平勉强答应了。可到彩排的那一天还是出了问题，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春天啊春天，多么美丽”的优美旋律，轮到牛丽平上场了，可她扭扭捏捏就是不往土台子上站。老师在前面拉，她妈在后面推，她就是不肯上前去，最后竟吓得哭了起来。她妈扇了她一耳光：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师叹了口气：唉，真是拉牛上板桥。
执拗的牛丽平最终没演节目，换了另一个长相稍次一点的女生。长大后，性格内向的牛丽平嫁了一个做家具的老实人，听说生活过得很不如意。不知她执拗的个性是否有所收敛？
村里有一座颤颤微微的木板桥，也养着几头黄牛和水牛，但我从没见哪头牛从板桥上踩过，它们宁愿下到沟里去，也不肯以身犯险。牛都有自知之明，何况人呢？
我们能战胜别人，但最难以克服的，却是自己内心的懦弱和恐惧。
4、狗戴罐子胡碰
想象一下，在一间阴暗狭小的房子里，有一只狗，头上被淘气的主人戴了一只口小肚大的罐子，就跟被人蒙上眼睛一样，看不见外面的动静，而狗头之外，障碍重重，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为寻找一条逃生之路，惊恐万状的狗一边吠叫着，摆脱着，一边瞎摸乱撞，到处胡碰。
碰的是出路，碰的是生活，碰的是正确答案，碰的是从天而降的机会和运气。
很多凭直觉做事的人，不也跟狗戴罐子一样胡碰吗？碰对了，遽然成功，皆大欢喜；碰错了，接着再碰，直碰得头破血流，直碰得血本无归。很多买彩票的人不就是这样的吗？类似的还有股民、赌徒、杀手、骗子、乞丐……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们都是狗戴罐子胡碰！
我接触的最多的胡碰者，是那些凭感觉做题的学生。面对一道陌生的题目，就像闯进了一座迷宫，正常的逻辑思维到这里似乎不起作用。脑袋里“嗡”的一声，忽然就乱了阵脚。为了急于找到出口，他们只好去蒙，去猜，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到处乱碰。运气好的，能蒙对一两道题，而绝大部分以失败告终。每次讲评试卷，我都会取笑他们：狗戴罐子胡碰！好在他们不生气。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是在三十多年前。一个阴冷的秋天，数学老师骂那些乱做题的同学。气急败坏的老师用恶狠狠的语气骂道：羞你们先人，狗戴罐子胡碰！老师还说：胡豆蒸饭把你们胀聋混了！
想要给一个人的脑子里植入一套清晰的逻辑思维程序，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我们穷其一生，孜孜以求的，不就是做一个清醒的人吗？而我们狗戴罐子一样胡碰的时候又何其多也！
清醒难，糊涂更难。在清醒和糊涂之间，我的人生已经过去很多年。（23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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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昨日时光 于 2011-11-8 08:3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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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8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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