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暴雨迎风

　　　　
　　　　　　　　　　　　　　　　　　　　　文/暴雨迎风
　　
　　我不知火是怎样烧起来的。当一股浓烈的烟火裹着柴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时，我和妻子、爸妈正在那块红薯地里费力地操锄撅泥。
　　
　　肯定是那两个家伙捣的蛋！妻子开始吵骂。
　　
　　呼呼的，一条火舌正从山上迅猛地扑下来。奇怪，风也会倒着吹？
　　
　　我们几人忙退到那块红薯地的边上，心惊胆战。
　　
　　忽而火势又顺风转回朝山上跑了，只留下一阵柴草燃烧的噼啪炸响。
　　
　　我的心刚落下，忽地又一股逆风扑下，浓烟又滚了回来。
　　
　　我心喊要遭，因为土的两边和坎子里都是割了晒着的干柴草。坎下是一户人家，那是我同姓同宗的大公家，正面是四间一楼一底的砖瓦房，但楼的三周不知咋有一圈人多高的茅草屋。
　　
　　妈妈说这家人鬼得很，听说要架高压线从这里过，他们是想到时多得拆迁费。
　　
　　眼看火越来越近，我怕出大事，忙叫妻子将那些干柴草扒拉开，小心火窜上坎下的草屋顶。
　　
　　我们丢下锄头紧张地忙碌起来，可母亲却生气地喊，别管，烧着了该着！本来爸爸也在帮忙，被妈妈一声厉喝就停住了。妈妈只管捡着自己的红薯。
　　
　　我知道母亲在记恨大公那家人。
　　
　　大公家在老弯子里是霸王。他家有三个儿子，听说在外打工都发了财。老大在广东安了家，老二在成都落了户，老三在重庆买了房。
　　
　　父辈的六弟兄都曾在山脚大弯子里住，后来都搬走了，只留下大公家一个独门别院，连着一片断壁残垣和荒芜的几畦宅基地，都是因为hold不住那家人的欺辱。
　　
　　记忆里他们与我们每一家都整过架，我亲眼目睹的大规模群架就有三次。
　　
　　我从小文弱，一般不参与整架，我的父亲也是最息事宁人的。但在我外出读大学的那一年，大公竟与我妈我妹争夺这土坎上的柴草结了终身仇怨。
　　
　　母亲说，土是我的，土坎在这土上连着，柴草当然是我的。
　　
　　大公说，这是我的屋后，屋后坎连着房子，房子是我的，坎上的柴草当然是我的。
　　
　　母亲和大妹先下手为强，不等柴草长老就开始割了。大公像个泼妇骂骂咧咧要缴了我大妹的镰刀。我大妹像我妈一样的泼，不似我和父亲般柔弱，她趁大公抓镰刀没抓紧的一瞬间，用力一拉，于是大公的手心就被拖了很深的一条血口子，这下他就开始撒泼，跑到我家大门口上吊，还砸了我家的大门。
　　
　　后来村长解决，他修好我家大门，而我家却付了他十五元的医药费。十五元不是小数，那时可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我回家听了要上法庭打官司，被爸爸坚决制止了。
　　
　　在我们全家潜意识里，大妹是自卫，拿了钱是吃大亏的，所以就永远恨上了，包括那个同祖父的叔叔村长也一并记恨至今，因为他帮着有钱有势的大公，而不帮我们弱亲。当然从我在县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之后，那些个人都对我们一家人开始媚开眼笑那是后话。
　　
　　我知道母亲为啥所有的田土都没种，偏种这块薄地。母亲说，我偏不让，哪怕一根草也绝不给他长。
　　
　　当我和妻子将隔离带扒出，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一股劲风吹来，火苗一跳，直接跃过隔离带将柴草点着，再翻了几个滚径直滚到了坎下的草屋顶上。
　　
　　遭了！房子着火了！我和妻子一阵惊慌，忙大声呼救。
　　
　　父母脸上却露出了欢喜之色，像看到仇人被亲自砍倒在剑下一般快意。
　　
　　儿子与堂弟华崽灰头土脸地不知从哪里滚了出来。他俩边跑边喊，哎呀！全烧起来了，这鬼风！
　　
　　妻子一看，骂开了。疯哪去了？明明一路走着，一下子不见了鬼影。是不是你们捣的蛋？
　　
　　他俩一看房子着火了，吓了一跳，儿子忙拿出手机拨打了火警。
　　
　　我和妻子，儿子和堂弟一边惊呼一边去救火。
　　
　　村里人听到呼声稀稀落落地来了，一会儿边上聚了二三十个老人，有的还带了孩子，可都作壁上观，没人动手救火。
　　
　　火越来越旺，我们几人从粪坑里提的水简直是杯水车薪，火很快窜上了正屋屋顶。
　　
　　突然大婆从坡上赶回来了，她一见就号啕大哭。哭了两声，停了，忙喊，华崽，你大公还在楼上，他前天摔断了腿不能动。华崽一听冲进了楼里，我儿子也跟着冲了进去，我和妻子连喊小心。一会儿，在浓烟里，华崽背着大公出来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消防车怪叫着赶来了，可一路被两旁的橙子树遮挡了个严实，消防官兵一路披荆斩棘仍只将车子开到了二百米外不动了，原来没路了。
　　
　　消防官兵立即人工灭火。火很快就被扑灭。四间正屋除了房盖被掀烂，屋里东西损失不大。
　　
　　很快，华崽和儿子被派出所带走了。很快，儿子回来了。堂弟承担了全部责任，因为儿子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后来才知其实火是儿子点着玩的，没想起了风，还是倒风。
　　
　　大公的三个儿子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他们仗势有钱四处活动，扬言非要弄华崽进去坐几年，还要将我儿子也送进去。
　　
　　其实他们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量，我早将各方面关系打点到位。因为烧的全是撂荒的草山，堂弟只被拘留了七日就出来了。
　　
　　堂弟原本回老家是准备举办婚礼的，他来找我是要我去给他写对联，没想出了这事。婚礼只得取消。
　　
　　不久婚礼在成都举行，我们都请假参加了。原来堂弟初中毕业到成都技校学理发，经过近十年奋斗已是一家大发屋的老板，手下有二十来个员工，听说他资产近百万。我问他，他呵呵地笑，蛇大口大，别信，吹牛的！
　　
　　大公的儿子要接他们父母进城，他们却死活不走。大婆说，凭什么让？我为哪个躲？一把火就把我烧怕了么？坚决不走，我就要把这块地站穿！他儿子们只得请人修葺了房盖，连茅草房都重新搭盖好了。
　　
　　半年后，果然高压线开始架线，但线并没从大公家屋顶过，却刚好从我家屋顶走，我们得了三万元的赔偿。
　　
　　大公大婆站在山梁上连着骂了几日，母亲听了，并不恼，相反像吮吸甘露般喜笑颜开。
　　
　　父母欢天喜地地进城了，但母亲在进城前，没忘在那块红薯地里栽满了树苗。
　　
　　（字数：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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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1-19 08:14 编辑 ]

邱天

惊心动魄，换来眉开眼笑。很有意思。

碣石清风

坐沙发读文，快哉。小说写得从容不迫，场景描写逼真生动，人物有血有肉很鲜活。欣赏学习，支持

阮镇

拜读
很生活
学习了。

木门长子

故事简单，寓意深刻啊！

刘满园

有点忙，先提一下。

刘满园

这阵读了，有现实意义的一篇小说，真实鲜活，带着泥土味的人物，写得到位。当下的农村人，一部分富了起来，一部分离开了土地，一部分还在留恋着故土，纷繁复杂，矛盾突出。一点小事情，就会抓住不放，就会无限扩大，引发争斗。小说以自叙方式写的这次火灾，就点出了这些问题的存在。作品在冷静中，写出了对现实的热切关怀，令人深思。

七笔氏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简单。写得很“零碎”，看似小小说，其容量完全超过了一个中篇。版主文笔老到、毒辣！了不得。

一颗孤独

人，总有为某些事认真着。

萧秋雨

天火，人祸，一场突变引发了常年积压的愁怨。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在突变中彰显人性，佩服。

荦春

很现实的农村小说！有矛盾、有怨恨、有希望！令人深思！

谦谦君子

我是文学爱好者，向各位高人学习。

此文虽反映农村的一件小事，却折射出当前社会出现的矛盾，权势，金钱之争，与一般无关社会痛痒的风花雪月不同，本文看似轻松，其实很沉重，结局虽然令人高兴，但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无奈：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哀。


妄加揣测，冒昧了，呵呵。

西夏楼兰

农村生活的现实是每个写作者应当正视的题材，迎风的这篇抓住了农村中常见的拆迁占地的现实，把两家人的恩怨通过着火这件事串起来，写出了人们的生存状态。真实自然的图景。欣赏了。

暴雨迎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11-10 15:01 发表
惊心动魄，换来眉开眼笑。很有意思。

呵呵，谢谢老领导支持！！

暴雨迎风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11-10 15:20 发表
坐沙发读文，快哉。小说写得从容不迫，场景描写逼真生动，人物有血有肉很鲜活。欣赏学习，支持

谢谢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