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回 家

又又

　　　　　　　　　　　　　　　　　　　
　　一
　　天慢慢黑了下来，老赵这才提着桶回家。说是家，其实是一间出租房，位于一幢楼房的背面。原先是一个围墙边大的空坝，不知是谁开头砌了个简易房起来，后面的一窝蜂地都搭起了小房屋，这些小房子大多租给了一些农村来的小商小贩，因为这里离菜市场近。城管也来干涉过违章建筑，无奈属极背静之处，无大碍于市容观瞻，事情不了了之。老赵的房子在第三间。
　　　　　　　　　　　　　　　　　
　　打开门，里面黑呼呼，只有门边的一扇小窗还能透进一些光明，他开了灯，让房屋温暖亮堂起来。他打开煤炉，火已经熄了，他将炉子提到门外，点燃几张废报纸，添上几块预备好的柴块，将火点了起来，一会儿浓烟起来，直往上漂。楼上的又有人朝下破口大骂：“熏死人了，这些××。”老赵并不理会，经常性这样了，将火燃后，烧开了水，这才开始做饭。一个人也好弄，简简单单的炒个菜就将就了。忙了阵，在昏黄的白炽灯下，老赵吃起了晚饭。
　　　　　　　　　　　　　　　　　
　　“老赵——”门外有人喊，他答应了一声。“哦，在吃饭啊。我来收这个月的房租。”原来是房东文婶，她一进屋，看了看桌上的菜就叹气摇头：“老赵，一个人嘛，还是要注意营养哦。”老赵将荷包里的钱悉数掏出来，总共只有四十几块钱，他走到床边，迅速扯开被子，翻出了几张钞票，数了数，交给文婶，“来，一百三十元。”文婶接过钱，又客套几句走了，老赵才又坐到桌子边，才发觉菜都已经有些凉了。秋天到了，毕竟不比夏天了。
　　　　　　　　　　　　　　　　　
　　二
　　老赵离开家的时候有些凄凉，带着一小包东西，想与家人告个别。妻子躲在里屋不出来，儿子关在书房独自看着书。心爱的女儿已结婚搬出，没有在家。看看没有人理会他，最后一丝温情也从心底里抹去了。他狠狠心，一扭头，跨出了这个他呆了几十年的家的家门。老赵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还离了婚，离开了家。
　　　　　　　　　　　　　　　　　
　　三
　　清晨天还麻麻亮，老赵就摸摸索索着起床了，干净利落地打整好一切后，开始在锅里用油炸牛肉丝，他做的是他的拿手绝活——麻辣牛肉丝，味道麻辣酸甜酥脆，很受欢迎。老赵原来干过厨师工作。炸完后，捞起来沥去油，撒上芝麻辣椒等作料，晾着干后，就算做好了。这时，天也不早了，将牛肉丝盛在桶里后，他提着桶开始走向市场，在预定好的摊位上摆好桶，今天一天忙碌的工作又开始了。
　　　　　　　　　　　　　　　　　
　　市场上人潮涌动，人声鼎沸，但老赵已经习惯了，早已融入其中。他手脚麻利地做着生意，这就是他的一部分生活，离家后的新生活。
　　　　　　　　　　　　　　　　　
　　四
　　老赵是1988年才调入江市的，那年他在林城某企业做科长。这之前夫妻分居好几年了，他多次要求调动，这次终于成功了。老赵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与家人团聚。
　　　　　　　　　　　　　　　　　
　　老赵进的是家绢纺厂，开始是收原料跑采购，老赵这人太心直，不懂这采购其中的奥妙，因而得罪了科长，被调到了伙食团当起了炊事员，这一干，就到了企业破产的那一天。
　　　　　　　　　　　　　　　　　
　　绢纺厂是在1999年破产的，老赵却因为工龄的问题没有能够退休，不能拿退休工资，只拿了一部分买断工龄的资遣费后与曾经朝夕相处的单位说了再见。
　　　　　　　　　　　　　　　　　
　　回家后的老赵开了一家馒头店，卖起了面食，他本来就会这个，地点就选在宿舍的外面一家小门面里，虽起早贪晚的，刚开始生意挺好的，旁人却有些眼红，跟着一条小街就有两三家馒头包子店开张了。老赵生意日渐惨淡，最后关了门。开馒头店本来家人都不同意，尤其是妻子。妻子认为他应该找份体面点的事做。妻子的单位是环保局，待遇较好，老赵住的房子就是环保局的房子。老赵多多少少有些听妻子的。
　　　　　　　　　　　　　　　　　
　　老赵却不知做什么了，在家里闲呆着，买菜做饭后就去看别人打牌下棋，妻子却是那种极要强的人，又见不得老赵在家无所事事。自老赵下岗后，两人争吵不断。老赵心情也不太好，也经常无缘无故发火。有一次，两人大吵了一架。妻子在盛怒下怒吼：“你滚！有本事别再回来了！”老赵一气之下，独自一人跑到了外地。在异乡里一餐厅里打工。这一走，就是两年，真的没有与家里联系过。
　　　　　　　　　　　　　　　　　
　　等他回来后，面对的是一家人的冷脸，妻子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离婚协议书。老赵不签，妻子将纸辟头盖脸地甩过来：“你还有没有这个家？两年都不回来一趟。离，绝对要离！”无奈，最后老赵签了字。拿了分得的属于自己的东西，黯然离开了家，租了房子，住了下来。
　　　　　　　　　　　　　　　　　
　　五
　　晚上，老赵回到出租房里，碰到了文婶，文婶说：“老赵，今天下午有个年轻女孩来打听你的消息，我说你到菜市场做生意去了，她说她晚上再来找你。”
　　　　　　　　　　　　　　　　　
　　吃了饭，老赵正休息着，果然有人敲门来了，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女儿一进门，看到老赵很激动，抱着他痛哭起来：“爸！”老赵老泪纵横，出来这么久了，想家得不得了，想女儿儿子想得不得了，一个人生活，难啊，尤其是身边还有这么多亲人，却一个都不在身边。女儿来看他，有点意外，却万分令他高兴。女儿不无爱怜地说：“爸，你看你白头发都这么多了。”老赵自离家后，象老了好几岁。
　　　　　　　　　　　　　　　　　
　　女婿环顾了一下出租屋里的环境，皱了一下眉头，对老赵说：“爸，还是暂时搬我家去住吧。”女儿停止了悲伤：“对，爸，你不能一个人住这儿，走，今天就跟我们走。”老赵不肯：“你们房屋也不宽。我还是住这儿好了，有空来看看我就行了。”老赵心里还是有所愧疚，过去两年对家里不闻不问，不怪老伴和家人如此伤心，唉，都怪自己这老脾气。女儿今天能这样对他，他已经很感动和满足了。
　　　　　　　　　　　　　　　　　
　　六　　
　　女儿女婿走了，老赵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隔了两天，在菜市场，老赵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象是老伴，远远地在往这边看，他再仔细一看，没有，只有来来往往的人。
　　　　　　　　　　　　　　　　　
　　中午，他照例买了一份三元钱的盒饭，一荤两素，方便便宜实惠，囫囵吞下肚。下午生意比较清淡，过路的人都少。他提着点兴趣，看旁边的人打牌。文婶从那边急急忙忙跑来了，累得气喘吁吁：“老赵老赵，快回去，快回去！有人找你。”
　　　　　　　　　　　　　　　　　
　　七
　　那天晚上，老赵女儿、女婿从老赵家里回来后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回了趟娘家。女儿总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特别是今天看到了父亲今天的生活状态，她心如刀割。女儿一进门，就开始哭诉：“妈！你知道吗？爸他过得好苦啊！”老赵妻子一愣，随即冷冷地说：“那是他自找的！”女儿把刚才去找爸爸的事告诉了妈妈，女儿说：“妈，我建议你和爸合婚吧！说实在的，我真不愿看到你二老，这么孤单的过下半辈子。爸爸他再有错，也是能够得到我们原谅的。当初的离家出走，你也有一定的责任。还有，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老赵妻子不说话，眼睛盯着电视，一动不动。女儿又说：“爸刚回来时我也特别恨他，恨他的薄情寡义。所以一直都不想去理他，但事到如今，特别是今天看到了已经衰老的爸爸，还有他呆的地方，我的恨已经完全淡了。好多事情，我们静下心来，慢慢谈，慢慢商量，好吗？”一向沉默的儿子从里屋出来了，也开始求妈妈：“让爸爸回来吧。”
　　　　　　　　　　　　　　　　　
　　老赵妻子看着一双儿女，心开始软了下来。
　　　　　　　　　　　　　　　　　
　　八
　　老赵连忙收拾东西回到屋里，一看，原来是老伴、儿子、女儿，他看到老伴还有些尴尬，不知所措。文婶在一旁说：“老赵，他们是来接你回家的，大家都别怄气了，老赵，快回家，房子我要收回了，我不租给你了！”文婶看来挺高兴。
　　　　　　　　　　　　　　　　　
　　“对，爸爸，我们今天是特意来接你的，我们今天都回家！”女儿也高兴地说，“前天，我给妈妈说了你住的地方，妈妈着急得不得了，说你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所以我让妈妈来接你回去，大家今后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再分离。”小儿子也点点头，“爸，你和妈和好吧。”老赵很激动，有些欣慰，也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老伴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老伴说：“回家吧。”“你们不怪我了。”老赵还有点犹豫。“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弟弟，帮爸爸拿东西，我们走。”女儿连忙吩咐弟弟。“好，我们走。”老赵用力点了点头。
　　　　　　　　　　　　　　　　　
　　老赵再次回到了曾经离开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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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生活的磨难与艰辛造就了许多这样悲欢离合的家庭。回家，只有家里才有无尽的幸福和亲情，好感人的故事！

山里娃

回家的感觉很好！！

又又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生活的磨难与艰辛造就了许多这样悲欢离合的家庭。回家，只有家里才有无尽的幸福和亲情，好感人的故事！

谢谢一楠版主的小结，嘻嘻~~~

又又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回家的感觉很好！！

是啊，大家都有这种深切的体会~~

苦雨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回家的感觉很好！！

不错！

冷眼看

老乡的故事真感人，文笔也流畅，学习了！

你写的场景我都能感觉到是家乡的味道。现在下岗的人离婚的人太多了，老赵只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袁和鲁

又又哥好,
你不仅散文提及那些城市边缘的人,
小说也不例外,
代表了广大穷苦人的声音,
代表了最底层人的呐喊.

春苗儿

最初由 又又 发表
　　　　　　　　　　　　　　　　　　　
　　一
　　天慢慢黑了下来，老赵这才提着桶回家。说是家，其实是一间出租房，位于一幢楼房的背面。原先是一个围墙边大的空坝，不知是谁开头砌了个简易房起来，后面的一窝...

很感人，很耐读，很有说活气息------很好！！！！！

又又

最初由 苦雨 发表
不错！

还请多提意见

又又

回冷眼看老乡：老赵的原型是我父亲的一位同事，离了婚，过着艰难的生活。
谢谢和鲁老弟：总能得到你热情的支持，现在我只是想记录一些身边的生活。
谢谢春苗儿的阅读和点评。
谢谢你们！

滢滢

深沉的文字，感人的故事。朴素中见真情。

又又

最初由 滢滢 发表
深沉的文字，感人的故事。朴素中见真情。

问好滢滢朋友，谢谢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