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哟油菜花

fyp950930

    吴中永

    菊花在火盆旁把全身都烤暖和了，解开红绸袄和红腰带脱了个精光拱到粉缎被子里。西石也脱了衣服拱进来，搂着菊花就像搂着一团棉花。菊花轻声地叫了声疼。西石说，我还没有进去呢！菊花眼泪滚下来，感觉西石在做一个反复动作，类似树枝的摇摆，芽儿拱得有劲儿，她被西石的芽儿撞得青肿，有一种撕裂的快感袭来，她叫道，西石西石西石……

    西石突然不动了，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对窗外说，是铁娃吗？怎么还不回去？铁娃是西石家的一个长工，跟菊花年龄相仿，他在窗外咩咩咩地叫了几声，接着远去了。

    西石又做了一次，然后像一头死猪一样，四脚朝天躺在床上，呼噜噜睡死过去。菊花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想心事。

    童年时，她看到老财主娶亲，从春天的油菜花田里穿过的花轿一闪一闪，忽闪起了她一个梦想，长大了我也要坐了花轿穿过油菜花田嫁人去。今天，她坐上花轿了，从一个丫环变成了少奶奶，虽然没有穿过油菜花田，也够热闹了。

    菊花十一岁上和母亲从安徽来晋王城讨饭，三块大洋被李府买过来。西石前妻犯痨病死了。西石到李府买煤，看到菊花长得好看，就赎出菊花，做了他的填房。

    然而好景不长。在新中国礼炮还没有放响前夕，窑庄迎来了土地革命。窑庄的土改工作组把西石定为“地主成分”。西石家的家具、田地、房屋全部分给了农民。

    头一次斗西石，穷人们怕斗不倒西石闯下祸，无人为他们作主，斗了半天，没有结果。后来看到西石地没了，家产没了，再无翻身的希望。认识到这点后，群众的情绪高涨了起来。西石再次被捆在批斗台上，人们不再手软，这人一拳，那人一脚，每次批斗回来，西石都鼻青脸肿，全身伤痕累累。终于有一次，有人用一个硬器在西石背后猛击西石的头部，西石当即就死了。

    西石死了，菊花的天就塌了。菊花喃喃地说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死了就死了。西石被定为地主成分以后，菊花走到哪，人们骂她地主小老婆的声音就跟到哪。只有铁娃见了她脸上还挂着笑容。铁娃说，你还是那样好看。菊花说，有什么用？好看也是地主。在识字班的女儿新生也不去上学了，因为同学都叫她小地主。

    有人来给菊花提亲，是离窑庄五十多里的六里堡光棍李有才。来人说，一个婆娘带个孩子，没有男人搭伙，日子过得紧巴巴不说，春种秋收寡妇家谁敢来帮忙？菊花感到有满腹懊恼和不快，媒人的话让她心里不安。她说，思忖思忖再说吧！

    媒人走后，菊花心里一酸，投到炕上，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睁开眼，天就黑了，菊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来人说，睡了吗？

    听声音是铁娃。分西石的房屋时，铁娃分了西石的堂屋，就住在菊花的隔壁。菊花正准备让他进窑，兀自想起了西石。西石待他不薄，怎么就不看好西石，让人给打死了。这样一想，菊花腻歪得不想动了。

    菊花不应声，铁娃又说，听说你要嫁人了？

    菊花抬头看了一眼铁娃，撂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要不我能嫁人？

    铁娃说，社会成分不好，要找也要找个社会成分好的，你就不能守西石叔三年？

    菊花想，你算啥，来张扬我。到底没说出来，提起窑前的马桶扭身进了窑洞。菊花在炕上翻来覆去，却找不来睡意。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怎么活，菊花想了很多路，却是路路不通，能够走通的只有一条，改嫁。找一个靠背和新生生活下去。菊花有一个要求，她死了要和西石合葬的。李有才说，都依你。

    李有才住了两间土坯房子，屋子里几乎没有摆设，只有一盘火炕，看上去空荡荡的。李有才说，土改时分了些东西，趁夜间无人，都隔墙扔回去了，再穷也不能要人家的东西。晚上，菊花和新生睡在炕上，李有才卷了铺盖睡在地上，和李有才实际上是有夫妻名无夫妻实，这一点让菊花很不安。

    李有才带菊花到山上挖野菜，在一处山坡上，菊花把目光落在了一个地方。那是一片油菜地，油菜花金黄金黄的，在太阳光下闪闪烁烁，她和太阳的目光在翻动着的花朵上就一起高兴了起来。李有才看她高兴，就想有什么事也该行动了，走过去撩了撩她前额前被风吹下来的乱发，感到心酥了一下。菊花拉住了他的手，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菊花膝上，像猪娃拱奶一样拱了几下，菊花“呀喂”一声，整个身体就软了下来。朝着那金黄的软垫躺下去，酥酥张开双臂。阳光从疏密不一的高粱叶子空隙漏下来，风抚着她的大腿和腹部，搓弄着她的乳房，从未有过的激动，在一种大幅度撞击声中她从喉管挤出来，西石，嗷西石，西石西石……

    处有一个人影走过，铁娃到六里堡看菊花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张羊皮。铁娃走的时候说，还想不想回窑庄？窑庄有人想你！菊花说，窑庄有人想我，怕是瞎话。转而又想到西石，觉得鼻子酸酸的，生怕再说下去眼泪掉下来，赶紧说，人到这步田地，啥也不想。

    秋收时，李有才从断崖上掉下去摔死了。李有才的地离崖有些路，烟袋锅在地中割倒的一片高粱旁放着，人却从崖头掉下去了。

    铁娃冒着雪赶着牛车来接菊花回窑庄。铁娃说，马和马车都分家下户了，只好找牛车来。开了老窑门，一股热气腾了过来，有一盆木炭放在火台上旺旺燃烧。菊花的眼前一片湿润，思忖道，命中就剩下这一个男人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同命相怜的这个人呢？自己的一生与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本能抗拒着他，却又牵扯不开。铁娃把东西搬进老窑，有些映黑得看不清，菊花要铁娃留下来吃饭。铁娃说，不用了，送了牛车还得去羊窑看羊，不知道甚么时辰才能过来。菊花说，甚时辰过来我娘俩都等你。

    大约酉时铁娃腋下夹了羊铲来到老窑。新生蜷缩在炕角睡着了，铁娃拽了被子盖在新生身上。喝了两碗高粱酒，铁娃的话就多了起来。

    铁娃说，从看你第一眼起你就牵了我，牵了我的魂，我就把持不住了。听到你跟西石宿我就躁，跑到羊窑跟羊好，不怕笑话，我把你当羊了。菊花说，不许瞎说。铁娃说，没有瞎说，我就等这一天。说完扑上去一把拽了菊花，把嘴对了上去。菊花突然觉得铁娃背后有一张脸晃了一下，像是西石。菊花说，铁娃你背后有西石的脸。铁娃惊叫了一声，在哪？然后骂起来，西石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坏我的好事。

    没有实现自己想法的铁娃有点暴怒，俯身将那只将死的羊羔提起，用左手摁住它的脑袋，然后掏出一把刀，毫不费力地一刀捅了进去。菊花吓得面如土色，好久才挤出一句，铁娃你好歹毒！

    铁娃头也不回地看着地上的羊羔说，比整死西石省事多了。

    菊花像被电击了一样松垮了下来，已发生的来自生存的痛苦和艰辛在她脑海里像火一样烧起来，迷惑和绝望，重渡生命之河，她看到血腥和杀机。

    天杀的啊，铁娃！

    铁娃为自己的这句话惊恐得跌坐在地上。铁娃想，自己说漏嘴了。

    菊花大叫着蹿上去揪住铁娃的领口，你干的好事！

    都是为了你！

    还敢说是为了我？

    怎么就不能说是为了你！

    菊花瘫了一样坐下去，猛然间又想到李有才，倒吸了一口气说，六里堡的李有才也是你干的？铁娃有些激动，觉得自己好像在窑庄的高台上演讲一样，越说越想说，想说的欲望令他激动，那也是为了你啊！菊花像不认识似地定定地看着铁娃，猛然夺过铁娃手里的尖刀，沿着铁娃裤裆的缝隙里插了进去。

    噗哧一声，她感觉他身体闪烁出一种迟疑和惆怅来，他抖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菊花拿刀往自己身上捅了一下，她也倒在了地上。菊花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油菜花田，先是鼓鼓囊囊的苞蕾，星星点点，饱满而繁密，再是冬日黑天下残绿衰翠渐渐起了亮色，那浓郁的、高雅的、药味儿的幽香就弥漫了她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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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3-3 19:30 编辑 ]

木门长子

很好的文字，故事性也很强！问好！

邱天

菊花在火盆上把全身都烤暖和了

把“上”改为“旁”如何？别烤焦了。

fyp950930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3-2 16:10 发表
很好的文字，故事性也很强！问好！

谢谢木门的阅读，点评！谢谢！:handshake :handshake

fyp950930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3-2 19:18 发表
菊花在火盆上把全身都烤暖和了

把“上”改为“旁”如何？别烤焦了。

谢谢邱版的指教！谢谢！已改！不知邱版有没有见过一种手提火盆，用竹篾制成，中间有一小瓷盆，烧炭，可以抱着来取暖呢！我见我奶奶就经常用这个！谢谢邱版，谢谢了！

曾经沧海

故事性强，耐读。

fyp950930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3-2 20:50 发表
故事性强，耐读。

谢谢杨老师点评，谢谢您！:handshake :handshake

邱天

原帖由 fyp950930 于 2012-3-2 19:37 发表
谢谢邱版的指教！谢谢！已改！不知邱版有没有见过一种手提火盆，用竹篾制成，中间有一小瓷盆，烧炭，可以抱着来取暖呢！我见我奶奶就经常用这个！谢谢邱版，谢谢了！

您说的那我们这里叫火笼。我插队那时，还跟房东学编来着。

暴雨迎风

吴中永的小说风格突变！小说故事情节曲折，描写细腻生动，将一个女人的坎坷命运展示得很充分，很悲情。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男权的时代，女人的命运是不能真正把握自己命运的。菊花就是一个例子！

万里

铁娃是真毒！可怜的西石，可怜的李有才！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3-3 12:55 发表
吴中永的小说风格突变！小说故事情节曲折，描写细腻生动，将一个女人的坎坷命运展示得很充分，很悲情。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男权的时代，女人的命运是不能真正把握自己命运的。菊花就是一个例子！

支持精华！

fyp950930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3-3 12:55 发表
吴中永的小说风格突变！小说故事情节曲折，描写细腻生动，将一个女人的坎坷命运展示得很充分，很悲情。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男权的时代，女人的命运是不能真正把握自己命运的。菊花就是一个例子！

谢谢迎风版主的点评和精华鼓励，谢谢！你写的《爱的谎言》也很好啊，如缕缕琴声，时断时续，读后有一种哀怨压抑的心境萦绕在我的心中，让我时时感到生活的沉重与无奈！诚心向你学习！ :handshake

fyp950930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3-2 21:57 发表


您说的那我们这里叫火笼。我插队那时，还跟房东学编来着。

谢谢邱版的关心，我问了一下我们这里的一些老人，他们说有三种，一种叫火盆，一种叫火筒，还有一种叫火笼，但是没有确切的区分！再次谢谢邱版，谢谢！

fyp950930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2-3-3 13:17 发表
铁娃是真毒！可怜的西石，可怜的李有才！

谢谢阅读点评，谢谢！

fyp950930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3-3 19:25 发表
支持精华！

谢谢刘版支持精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