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汗的文人与造魂的义工

黄叶斌

出汗的文人与造魂的义工

——读董玉洁文集《这个春天没有闻到兰花的香》

黄叶斌

     玉洁兄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作为忘年交，我常常被一种深深的震撼和意外的惊叹所折服、所艳羡、所敬佩——除了平时经常在一些国家重点报刊上阅读到他的作品以外，近日又捧读了一本由师中师大出版社出版的文集《这个春天，没有闻到兰花的香》。这本150篇约42万字的文集分为五个部分，以散文、随笔、小品、杂文、小小说等形式，描摹社会五彩缤纷，剖析人性入木三分，探索人生真情练达，感悟生活独具慧眼，是心灵的坦露，是智慧的结晶，是精神家园耀眼的一颗新星，也是文学田野芬芳的一朵奇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作为《读者》杂志全国百名签约作家之一，全国20多家报刊的专栏作家和特约撰稿人，数篇文章被海内外出版社、教材、刊物所转载、收集、评价的青年作者，玉洁是本地业余作家中最勤奋的一个，是勤奋作家中最有个性和思想的一个，是有个性思想作家中最具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的一个。因此，我姑且妄称之为“出汗的文人与造魂的义工”，但愿不会对他的形象有所亵渎和贬损。?

人格：思辩中张扬的魅力

    人格，一般是指人的性格、气质、能力等特征的总和。众所周知，文学作品作为研究人学的一门重要的学科分支，在其对社会的观照、生活的描摹、形象的塑造、情感的表达、观点的立论等方面有着特殊的记录反映感化教育功能，同时，读者（或受众）也通过文学作品及其衍生形态接受、认识、走进作者的心灵世界、情感世界和认知世界；换句话说，作者以文学作品为载体或平台，向读者（当然首先是开启自我封闭的心灵大门）展示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思辩现实生活中的理智与感性、激情与忧愁、通达与困顿、明快与幽暗、愉悦与痛楚等矛盾统一体存在的理由及解决的方向，感染并启示读者的情感、良知、责任与思考。因此，一般而言，读作品也是读人品、读人格、读作者在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文化底蕴、知识素养、生活情趣、价值判断和人生取向。我以为，玉洁作品中所展示的人格魅力主要来自以下三个方面：?

    身份的裂变——在杂交模糊的变异中展示其笃诚率性的真面目。社会角色的多重定位，使得作者的眼光丰富而专一，炽热而冷峻，坚定而游离。作为一名公务员，在觥筹交错的应酬交往中能对父老乡亲发出关切悲悯的叩问：你们吃什么？作为一名文人作家，从凡人琐事的形象描述到人生意义的哲学思考，从生态环境忧患意识到人与动物和谐共处，视线所及自然、社会和人生领域的各个方面，信手拈来皆成为他笔下的题材或话题；作为一名农民的儿子，他以回忆或忏愧的方式表达对祖辈父辈及乡亲们的怀想、眷恋与思念之情；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他对娇女的成长和妻子的情爱赋予了大量篇幅的关心、呵护、培育和怜惜的心血，读之令人动心动容；作为一个思想家，他的文章命题涉及到社会学、伦理学、经济学、教育学、美学、哲学等诸多科学的基础理论和实证主义的探究与解析，不过，它只是一种文学语言表达出的多重思辩而已。在笔者看来，作者在以上角色的扮演中，最有价值最具个性魅力的还是“思想家”这一顶桂冠，不过在其前面应点缀以一个定语——文学界的青年思想家。?

    意识的自觉——在观察、描摹、感悟生活中亮出灵魂清醒的姿态与底色。意识是人的头脑对于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是感觉、思维等各种心理过程的总和。这种反映在对待同一种事物或现象时，往往因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有主动与被动之分，清醒与昏庸之别。在世风浮躁的物欲化社会中，作者的清醒表现于两个方面的自觉上：一是时间利用的自觉。远离官场的交际娱乐，以窗前孤灯的勤奋于“贪婪地读、苦涩地想、傻傻地写”（作者语），终于，在时间之河流上飘来了一艘由语言和思想材料构建的文学之舟；二是人文关怀的自觉。风花雪夜无病呻吟猎奇时尚的个人化自恋的表达，固然是一种无可厚非的写作方式和创作生态，但对社会各个层面的生存现状、发展趋势、差异矛盾、心理变化、情感需求等方面给予关注、揭示、呼吁、警醒与批判，则是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作家的身份标签。作者既对官场生活和反腐斗争有过尖酸的刻画，更多的是对平民百姓和弱势群体的道义支援和精神滋养——在作者文集中几乎占一半篇幅。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意识的自觉源于责任的清醒与践行，源于使命感的发掘与发现，源于思想的运动与出汗——它与功利主义是格格不入的。?

    情怀的释放——在怜爱、悲悯和激愤的交织中喷射出情感的岩浆。文学作品的吸引力、感染力、感召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本借助于情节、人物和语言所营造的一种“情”场——古今中外人世间，谁能逃避“情”的困惑与宣泄？于是，作者在文集中以立体多维的情感形象凸现于读者面前：对亲情的怀念与呼喊（如《我想你们》、《勾下的那些日子》、《母亲嘴里说不出“分享”》、《女儿不留面子》等），让人在细节和感动中重拾温馨与眷念的陶醉；对友情的追忆与纪念（如《玲儿，玲儿》、《童年之伤》等），使人在怜悯伤感中发出“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叹息；对爱情的经营与赞美（如《夫妻轶事》、《婚姻如结》、《两枚螺帽》、《我把妻子的雨伞弄丢了》、《鼾声十年》、《和为贵》等），教人在反思和观照中珍惜玫瑰花的永久的芬芳；对贪官腐败等社会丑恶现象的揭露与鞭挞（如《按下重拨键》、《职业习惯》、《灵魂的审判》、《谁是流氓》等），令人在会心一笑中获得一种看人裸奔的惊奇与嘲讽的快感；还有对环保和生态的忧虑（如《金鱼的死法》、《草原上的逻辑》、《“死亡之堡”的秘密》、《如虎添翼》等），对教书育人弊端的反省（如《惩戒》、《班会上的数学题》、《那颗糖》、《再次成功的试验》等），对人性善恶的冷峻审视（如《三枚硬币》、《人与猴》、《人与猫》等）。凡此种种，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作者情感表达得既丰满到位又不张狂猥陋，既深沉内敛又耐人寻味，是其人格魅力展示的重要标志之一。?

主题：探索中蕴含的感悟

     作者在《对于散文的守望》一文中关于“主题”如是说明：“生活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声音、一个色调。几十字、几百字、几千几万字的文章怎能一言以蔽之呢？怎能限定它只有一个主题呢？怎能限定读者只能从你的文章中获得某种整齐划一的启示呢？简洁的文字、丰富的内涵是我一直不肯松手的追求。”?

     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在文学创作中一直在追求并保持着创新的姿态——打破传统的创作理念和创作模式，在文本的叙述中力求赋予主题思想的多重解读，为自己的探索或创造开辟一爿具有先锋或前卫意识的人文精神之花的试验田。而作者的创造主要具备两大特征：一是不重复别人的老路，“别人会说的常说的，尽量少说不说”；二是不重复自己的经验，“文学创作不应是商业生产，不能大批量定制。生活与思考是运动，文学创作是出汗，浇再多的水都代替不了汗……只能听信生活的启示和自己的感悟。”（作者话）因此，我们可以尝试从三个方面对其主题进行破解。?

     多样性的猜想。世界的丰富多彩，人性的复杂多变，作者和受众文化素养的高低，决定了文学作品内涵的多样性与读者理解的差异性。作者对作品或深刻或浅薄或明晰或模糊或蓄势张本或卒章显志的表达技巧，读者对文本主题的猜想才呈现出“见仁见智”多样性的可能。如《金鱼的死法》这篇散文，作者构思感悟写作了7年，由10多个笔记本中筛拣出5则1800字发表。其文主题是分析金鱼非正常死亡的原因，还是感叹动物被作为宠物的可悲结局？是观察揣测金鱼的行为语言以提高延长其存活率生存期，还是由物及人联想到环境、规则、传统与方法之间的辨证思考？读者总会以个人的体验和感受悟出其主题的一二，因此，该文能以丰富内涵被入选上海中学生《语文读本》，也就不足为怪了。?

     暗示性的解析。生活中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大自然中昭示着生命的箴言，凡人小事显出做人的准则。暗示是含情秋波瞬间传递的感触，是心灵相通者的会心一笑，是玫瑰绽放时的声音，是春雨滋润万物的缠绵，是破译暗语手势的密码，是预兆晴空万里的晚霞……作者深谙此道，或以童话寓言形式，借助动物的生活形态来演绎人类的残酷而必然的竞争法则（如《鸡食谷》、《狗与豹》、《草原上的逻辑》等），或以历史事件和人物为借鉴，为构建和平、安定、和谐的社会提供有益的经验（如《没有阳光的春天》、《所能做的》），或对事物从点到面、由小及大、言此及彼，在联想类比中寻找一种或多种解答和思维方式（如《关于鸡蛋的味道》、《真假之花》、《我想你们》）。其暗示性多以故事情节为载体，在拟人、象征、比喻表达中完成其文本主题的提示或隐喻。它一方面说明作者叙事技巧的高超，另一方面它又因含蓄朦胧的主题在一定程度上给部分读者设置了阅读的门槛和理解的藩蓠，往往容易出现令人望而却步使其作品影响力大打折扣的尴尬境况。?

     启迪性的反思。阐明或描摹事理，引起读者联想而有所领悟，并能产生自我反思，这是优秀文学作品的功能之一。当然，这种启迪，不应是直白说教式的，枯燥乏味式的，而应是循循善诱式的，类比推理式的，比喻故事式的，借古讽今式的，幽默调侃式的，情趣兼顾式的……在这里，方式方法的选择远比作品主题的表达更重要。如《心灵窗口的玻璃》一文，作者以对眼镜的羡慕、认识、购买、佩戴和反应、感受为线索，在自嘲中显示出机智，在联想中透视人性，让读者感悟出由眼镜到人生的一种潜规则的悖论：假作真时真亦假——眼镜的功能异化，使它作为视力的替代品一跃成为眼球的保护伞、身份的商标和虚荣的装潢。这种具有物质和社会双重属性的眼镜，也就自然地被贴上了时代、人文和科技的标签，给人提供了认识事物的多重视角与多维方式的启迪。还有如《哎，时间》、《书中自有颜如玉》、《信息时代，你会不会被信息所没》等文，从身边小事和时尚文化说起，以开掘、点拨、升华的方式与传统的思维定势对抗，与信息社会的新潮对接，与思维创新的规则对应，给人以回味的领悟、发现的欣喜、反思的阵痛。如此，因思想运动而出汗的人才能获得应有的回报，塑造灵魂的义工才能体现出真正的社会价值。?

语言：叙述中流淌的风格

     一般而言，一部作品能经受住读者的挑剔和时间的淘汰，其可读性、文学性和审美性的价值判定，除了作品的思想含金量以外，更在于其语言表达的个性化色彩和行文风格的逐步形成上。品读玉洁的文集，你会发现，作者是一位十分有耐心且睿智的故事高手，是一位深算而又狡黠的围棋选手，是一位诱“敌”深入让人俯首称臣的语言杀手——开始会觉得平淡无奇，继而心有所动，最后被感化首肯——如同情场恋爱宝典一样，对方外貌给人第一眼的感受固然重要，但其内在气质、知识涵养、为人品性、处世才华等更是俘获芳心的法宝之一。?

     情感的积淀演绎与风格的平实质朴。作者对于文章主题的提炼、情感的酝酿，往往会花费数月几年的时间，因其发酵积淀得深厚，故其演绎展示得饱满；因其平民化的叙事角度，故其行文风格呈现出浅而不陋、俗而不淡、深而不涩、趣而不媚的特点。总的看来，玉洁的散文大气而灵性，小小说凝重而尖刻，随笔自由而洒脱，小品杂文深邃而有味。如《阳光照在左脸上》一文，描述“我”开着轿车回乡下赶人情——参加苏大爷幺儿子婚礼，同时一个电话解决了乡路的整修问题，“我”的内疚、还债、炫耀心理通过与父老乡亲们的对话表达得自然流畅，群众语言的地域性、方言性毫无生硬、加工和夸张感，现场气氛逼真，人物活灵活现。还有哲理性的小品文如《门口》、《家雀》等文，拉家常讲故事一般晓畅如话，连老人小孩也会听懂其内涵——人的欲望与需求不要妄自揣度，它是因时因人而异的；人的命运因时代而改变，环境是改造品性的天然“磨刀石”。?

     语感的捕捉培养与炼字的生动形象。语感指在言语交流中对词语表达的理解、使用习惯等的反映，同时，它也是一个人语言文字素养高低的标志之一。很显然，作者的语言功底较扎实，这一方面靠他平时大量阅读中外名著的积累、体味和品咂，另一方面靠他在写作实践中自觉锤炼。他的作品文字给人以干净、简炼、透亮、流畅、规范的感觉，几乎很难从中找出常识性和语法上的纰漏和错误来，包括标点符号的运用。如《坐在一块古砖上漫想》一文，对明显陵进行了一番历史与现代、文物与文化意义上的审视：“帝王将相们苦求长生不老……生前铸就一群庞大的建筑，死后化作一串神秘的传说，将阴影持久地投在后人的头上、心上。”其中的“铸就”、“化作”、“投在”几个动词的连缀，像魔方一样一下子把数百年的光阴浓缩并展开在读者面前，“阴影”的拟人化更具形象性。又说“人们在诅咒帝王们荒淫奢糜腐朽残酷的同时，却暗叹幸亏因为贪婪和罪恶而留下这份遗产。”这里将“诅咒”与“暗叹”两个情感意义相悖的词语放在一起对比说明，进一步突出了人性的矛盾与怪诞。由此可知，语言的简洁与生动更多来源于思想的深刻与想像力的丰富，语言的张力与凝重更是其文章内涵的外在表现。?

     质感的雕琢彰显与审美的选择营造。质感是指艺术品所表现的物体特质的真实感。语言文字的质感如金属般坚韧，似水晶球一样剔透，像五香豆耐品。它去杂质，无虚语，除大话，少病句，使人读文章后不会产生一种“真浪费时间，什么玩艺儿”的慨叹。玉洁文集中的质感，我以为主要通过比喻、拟人、通感、移情等修辞手法的妙用而产生的，也体现了他对审美氛围的刻意营造和审美手段的自觉选择。如《按下重拨键》这篇小说中，作者以调侃的口吻刻画了“我”打电话愚弄的做贼心虚的贪官形象：“我脸上闪烁着奸诈的笑，再次按下重拨键”。“我像个做了恶的恶棍，每个毛孔都胀满了得逞的欲望、无耻的幸福和污浊的激情：重拨键，你下去吧！”“我是你亲爹！我纵情大笑，摞下话筒。”这种以讥讽揶揄、正话反说的方式所表演的恶作剧，既有小丑角色的脸谱，也有孩童游戏的快意，文字洗炼，栩栩如生。还有《婚姻如结》、《书中自有颜如玉》等文，以一连串生动、贴切、新奇、夸张的比喻，在类比与联想中，赋予抽象的事物以具象的集合和形象的比较分析，给予平凡的物体以内涵的揭示和鲜活的发现。于是，伴随其语言质感的灵动跳跃，文章审美大厦的构架也就立体而自然地浮现于读者的面前了。?

     作为一个书评人，或者从一个读者的视角来与作者对话，一般会出现三种心态和效果：即浮光掠影式的粗读，往往会因为读不懂而造成心理障碍失去读下去的耐心和信心；或因读者个人文化水平的差异对作品造成误读和曲解，有悖作者的良苦用心；或评介时因方法技巧的偏颇而出现挂一漏万、捡石遗金之撼事。当然一部文集若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文章常被人品读、回味、思考、引用、评论，则足矣！玉洁兄已经做到并将继续做到这一点——我们有理由相信并期待着！

[ 本帖最后由 黄叶斌 于 2012-6-15 10:41 编辑 ]

lichezhiyuan

欣赏黄老师如此精到的文字评论！有理有据，条分缕析，大家之风！一篇好的文章，读者一定会有再读一遍的冲动，作者没有左右读者欣赏能力的能力，但却能左右自己的作品，唯此而已。问好！

太和五中张奇

文章有理有据，语言流畅，主题深刻。欣赏

黄叶斌

原帖由 lichezhiyuan 于 2012-6-15 11:01 发表
欣赏黄老师如此精到的文字评论！有理有据，条分缕析，大家之风！一篇好的文章，读者一定会有再读一遍的冲动，作者没有左右读者欣赏能力的能力，但却能左右自己的作品，唯此而已。问好！

谢谢版主的点评与鼓励！
问好！欢迎批评！

黄叶斌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2-6-16 18:24 发表
文章有理有据，语言流畅，主题深刻。欣赏

谢谢元老的点评与 鼓励！
问好！欢迎批评！

吴墨

很深刻、颇具功力的文字。欣赏学习了。问好朋友！

微风轻拂

深刻独到的书评！

潇湘渔父

　　很善于概括，把握也很准确。

黄叶斌

原帖由 吴墨 于 2012-6-21 18:03 发表
很深刻、颇具功力的文字。欣赏学习了。问好朋友！

谢谢朋友的点评与鼓励！
欢迎批评！

黄叶斌

原帖由 微风轻拂 于 2012-6-21 18:10 发表
深刻独到的书评！

谢谢版主的点评与鼓励！
问好！

黄叶斌

原帖由 潇湘渔父 于 2012-6-22 12:30 发表
　　很善于概括，把握也很准确。

谢谢元老的点评与鼓励！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