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黑牛

谯楼 · 发表于 2004-5-19 10:21

黑牛
作者：谯楼

　　“你写写黑牛吧。”父亲又跟我说。

　　黑牛跟我同队，是我的小学同学。只因人长得黑壮，口又讷，我们就都喊他黑牛。他也不计较，每回喊他，他都嘿嘿一笑。

　　心倒是实在。如果有啥苦事累事，比如打扫教室倒垃圾之类，我们立刻就想到黑牛。

　　“黑牛，你来！”我们喊。

　　他憨憨一笑，一边就操起扫把或端起垃圾篓。

　　上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黑牛他爹不知得了啥急病，突然就死了。黑牛的学也就没法再上了。黑牛是被他妈哭天哭地地强拖出学校的。走的时候，黑牛牵着自己的衣角说：“我倒不稀罕读那破书，反正我脑壳笨也读不出啥名堂。只是我舍不得你们几个。”半天，才有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我们心里也苦苦的，眼睛就相跟着落泪。

　　虽没再上学，但割草打柴的时候，黑牛常背着背篼来看我们。有时，他还会给我们带来野刺儿梨。看着我们几个吃得有滋有味的，他就会舔舔干裂的嘴唇，把一张脏脸笑得很灿烂。

　　后来，后来，我们都先后成了家。黑牛却没成。他家穷啊！只有两间破茅草房，他妈又长年病病歪歪的，谁愿跟他？他却没有怨言，依旧卖力地干活。只是一个人坐在田埂地边抽闷烟时，出一会儿神，然后起身拍拍泥土，把锄头甩得呼呼直响。

　　黑牛曾对我说过，他早想出去挣钱的，只是，他舍不得他老母亲。“我走了，哪个来照管我娘老子呢？”他放心不下。

　　“那你就不怕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我问。

　　“怕是怕没有老婆；假若拿我娘老子去换老婆，我坚决不干！”他说。

　　一个腊月的中午，黑牛他妈颠着一双小脚来我家借鸡蛋，说有人给黑牛网了一门亲，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邻村的。

　　晚上，黑牛摸到我家里来，说要跟我到山西去挖煤。

　　“你不是说舍不得你妈么？”我说。

　　“我本来是舍不得，但我妈硬要我出去。况且那个女的愿意住在我家里照管我妈。”他边说边低下头。

　　“挖煤苦得很，你晓得不？”

　　“再苦我都不怕！我要挣钱回去帮那个女的还帐，我答应了她的。”

　　到了矿上，黑牛干什么都来劲儿。也不抽烟了，也不喝酒了。脸上常常都是笑。有时脸也阴着。我晓得，他想家了。想他妈，想那个寡妇。晚上，黑牛总会坐在床头一张一张地数钱。

　　一天，天下大雨，我没有下矿，就窝在床上喝点儿烧酒。喝得正来劲儿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裹着一阵风闯进来，扯起我就走。

　　“遭求了！黑牛遭求了，要死求了！”

　　黑牛遭求了要死求了？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黑牛躺在工棚的一张简易床上，还有一口气。他是自愿去危矿拖煤的。

　　“我的钱放在我枕头下的红包包里，你帮我拿回去；我死了，矿上赔我的钱，你也帮我拿回去。都给女的还帐——我答应过她的；就是我妈……”黑牛还没说完这句话，半举着的手突然就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过了半天，才有两颗泪珠从我的脸上滚落。

　　……每年我打工回家，都会听到好多村里人对那个寡妇的赞词。他们都说她像亲女儿似的把黑牛他妈服侍得周周到到的。而且，那个寡妇竟一直没有再嫁。

　　“黑牛答应我的事办到了，我答应他要好好生生照管他妈一辈子，也该办到。假若我又嫁了，我哪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哪儿对得起地下的黑牛呢？”寡妇总这样说。每回说，都有两行泪水顺着她瘦削的脸往下流……

　　父亲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给我讲述这个故事的。父亲讲完这个故事，就深深地埋下头去。在父亲埋头的一刹那，我看见父亲脸上有亮亮的东西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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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荷 · 发表于 2004-5-19 10:56

最初由周铁兵发表
占一楼谯楼问好！

怎么让你占了呢？
那我占二楼吧。

吴安臣 · 发表于 2004-5-19 12:39

谯楼的开头开的好，本人意见。

冰雨by · 发表于 2004-5-19 14:30

写的朴实感人。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19 17:43

和周铁兵兄写的那个又异曲同工之妙！！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5-19 17:58

其实最感动人的是黑牛那个寡妇。
那个“爹”占了一头一尾，我看掐头去尾更好一些。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0 07:32

以后把原创打在前面,小说不要打,因为这里就是小说版!!这个我帮你调整一下!!

苦雨 · 发表于 2004-5-20 07:38

朴实！问楼主好！

谯楼 · 发表于 2004-5-20 08:57

问候以上朋友,感谢你们的意见和建议.另,山里娃,你斑竹做的很热心,学习.

迈阿密的寒冷 · 发表于 2004-5-20 09:12

　　父亲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给我讲述这个故事的。父亲讲完这个故事，就深深地埋下头去。在父亲埋头的一刹那，我看见父亲脸上有亮亮的东西在流动。

　　那是心灵的倾诉！

一楠 · 发表于 2004-5-20 09:16

只有真情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谯楼先生的小小说写地也很不错！：）

若荷 · 发表于 2004-5-20 18:50

不归 · 发表于 2004-5-20 19:26

干练朴实

谯楼 · 发表于 2004-5-21 09:31

最初由一楠发表
只有真情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谯楼先生的小小说写地也很不错！：）

其实,我好久都不写小小说了.感觉小小说被别人写烂了.以前我上中学的时候想要是<小小说选刊>转载我的小小说那多好,后来转载了几个,发现也不过如此.谢老兄美言.

谯楼 · 发表于 2004-5-21 09:33

最初由不归发表
干练朴实

不归,你就乱说话了.朴实我勉强可以接受,干练怕就不是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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