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不能倒着画,所有花朵的生长,都要朝向阳光。
老师说。
年近七旬,白发如霜的老师,在点评我的作业时如是说。随即,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那一刻,忽然念起子青,念起子青在篱落疏疏的牵牛花前,指着不远处的向日葵,对我说:这个世界,并不只有牵牛花,你看,向日葵多好,每一朵花盘都追寻着阳光。念起,某一个清晨,子青特意牵着我的手,跑到半坡上的玉米地里,看玉米地边生长的向日葵。
童年阴晦的天空,云开雾散。子青在细风温柔的晨光里微笑。
城市依旧不紧不慢。颜色鲜艳的月季,在人民广场的花坛里,和秋日的清晨一起苏醒。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从晚间开始。喧哗处,是找不到自己的,也看不到生活真正的面目。安静的夜晚,才有空闲,与时光对坐。
很多的人,走来了,很多的往事,走来了。与我倾谈。快乐、忧伤、笑。还有眼泪。
我喜欢把自己安放在夜晚。从来不会在安静里兵荒马乱。
回忆刚刚开始。我记起了开在春天里关于善良,关于爱,关于成长的每一朵花的容颜。
不是所有的善良都会被接纳,不是所有的爱,都会被认同。刚刚飞过春天的蝴蝶,低首,在夏的叶脉,写下这句话。
在写下这句话的前一个清晨,有人对我说:我看到了你的固执和不完美。
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是不完美的。正因为它的不完美,才有着每一朵花各自的美丽,每一片叶各自的韵致。
很久以前,一个男子曾经因为我常常突如其来的怪念头对我说:遇见你,是个奇迹,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曾经的恩爱无比,即使我踏遍青山涉过万水,都只能是个找不到星星和布娃娃的孩子。就算我千般不愿万般不肯,那条名叫“钟爱”的清澈河流。再也不会流经我的生命。因此,在每一个鸟儿醒来的凌晨,我都分外安然。所有莫名其妙的委屈,在黎明升起之前,沉入月光之河,等待夜晚再次来临时的独自重逢。
曾经,一个人用宁静如潭的眼睛看着我,言语不惊: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你是个完美的人,喜欢的,就是你身上的这些缺点,这些刺。正因为你把这些缺点向我敞开,把这些刺的尖对准我,我才会明白,我是你的爱。
爱是什么?刹那明白,爱不是无私的付出,更不是无悔的给予,而是,伤害。我们总是喜欢把伤害之剑指向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因为,只有至爱,才会纵容你所有任性和为所欲为。
因为我爱你,才会对你发脾气。
因为你爱我,才会容纳我种种的无理。
因为我爱你,才会专门挑拣词典里的刻薄,倾倒给你。
因为你爱我,才会明白,这些刻薄的狠话背后,是无边的深情。
多么奇怪的逻辑。然,又是多么真纯可爱的真理。
就像我固执地认为:春天在小时候。因为只有小时候,才会在眼睛里盛开喇叭花,只有在小时候,才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看见小蚂蚁搬家,只有在小时候,才会看见在睡梦里童话中搭乘一辆通往真相的火车。
我喜欢童话,因为,童话的结尾,从来都是美好的。正义总能战胜邪恶,善良总能压倒丑恶,爱憎总是那么分明。在童话的世界里,蔚蓝总是会覆盖乌云。
很早以前。
很早以前,就有一个人,总爱给我讲童话故事。讲到最后,我总是笑逐颜开。他用尽了他平生的宠爱。
我必须对得起他的宠爱。所以,我让自己的灵魂,在童话里端庄。任岁月痴长,任年轮飞转。
不是没有忧伤,不是。不是没有不安,不是。
比如今天,从早晨开始,一直不安。努力地想让自己静下来,做一件事或者深层次低思考。可是没用。只想像一株墙角的小草或者不起眼的苔藓,放进沉默里,一言不发。像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
但是,谁都不是林子青,我已经能够非常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我在等待夜晚。夜晚可以回到童话里,进行一次对话。然后在下一个黎明,等待日出。
因为,我记得一个人对我说的话:你看,连最卑微的小草,都是向上生长。因为,仰起头,才能看见阳光。
在老师的教诲里,拉回记忆。低首沉思。
也许,老师感觉到了我内心的什么,接着又说:我们画画,不是要带给观者阴暗的一面,而是要把明亮和美好,通过画笔展示传递。
老师的下一句话,大概没有说:只有心存温暖的人,才能让画的内涵,明亮美好。而画的明亮美好,又能带给画画的人和观者明媚心情。
我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慈父一样的老师,谆谆教导的,不仅仅是画,更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与人与事的态度。
老师,原是区级领导。工作期间,两袖清风,以刚正耿直闻名。退休以后,才开始习画,老师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刚劲有力。老师的梅、竹、兰、松,四君子,均画得出神入化,大概,与他耿直的个性不无关系。
画,是有情的,每一副画,都是一个人的心灵所在。
临走,老师把课堂上教我的那副画,题了一首毛泽东的《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盖上章,给了我。老师的梅,在宁夏书画圈小有名气,那一张三尺整张,如果按市论价的话,上千。
老师盖上印章之后,告诉我卷起,带走,叮嘱我,回去,要好好练习,要用心画,不要马虎。画,是不能马虎的,用心画,才能画出一张好画。
我知道,老师是说:做人和画画一样,要用心。让内心开满向着阳光生长的花。温暖、善良而美好。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2-10-19 15:0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