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由于工作变动突然清闲下来,闲遐之余想起应该写一点东西,细细回味,记忆中最多最值的回忆的还是童年的那些事.仔细梳理了一下,有那么几个人和事始终记忆犹新,其中尤以“老代表”和“老代表”所讲的故事最为深刻,虽然大部分故事已不记得了,但仍有几个故事到现在还耳熟能详,其中就有“仁义和不义”、“金黄老虎”等.
“老代表”是一个孤寡老人,名字我不记得了,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听村里人叫他“老代表”,他家和我家老院是对门，他在村里辈份比较低,为人总是非常谦恭,始终管我爷爷叫三爸,管我奶奶叫三阿姨,尽管他要比我爷爷大十多岁.我自小一直称呼他叫“老爸”,虽然这个称呼有点不伦不类，但村里和我同辈且年龄相仿的孩子也都是这么叫的.我记忆中的“老代表”始终穿着一件老棉袄,戴着一顶老式帽子,留着一副非常好看的胡子,驼着背,他的背很驼,只有七八岁小孩子那么高,以至于有一回村里几个喜欢打猎的青年在晚间几乎把他当成狼或狗打了.我估计如果他能直起身子,至少有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头,由于一直弓着腰,他的眼只能看到地下,出于病或者是其它某种原因,他一直在不断摇头,走路这样,坐下来吃饭说话也是如此,我们几个小孩子私下来叫他摇头狮子.据说他在旧社会受过太多的罪,加之他的驼背、孤寡和贫农成分,在“文革”时期一直被当作旧社会受苦受难的典型代表,到处的群众大会都要请他去讲“忆苦思甜”,久尔久之,“老代表”的名号就这么叫起来了.他为人非常好,尤其是喜欢小孩,不论他们怎么嬉笑他,也不会生气.他的背据说是在旧社会担窑货时压弯的,由于长年累月的担东西,背就这么驼了下来,据老一辈讲,他年轻时人很精干,一担要担二三百斤,出门时从老家里把粮食担上,担到北来一粜(老年人讲的北来我一直不知道在那里,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宁夏的西吉固原一带吧),再转到安口买上窑货,再担到家乡换成粮食,如此循环往复,长年累月,背就这么弓了下来.我现在还在怀疑究竟是怎样的劳动强度可以致使人的背有如此之驼,或者是有了什么病没有及时治疗以至如此罢了,但他的背就是这样的,好象从来就没有抬起过头,至少我是从来没见过.
农业社那时最令人开心的莫过于生产队里分包谷,介时队长按每家的工分把辦下来的包谷分成一堆一堆的,这时家里的大人们就会急着去和队长、记工员算帐,这个说把他家那一次的工分少记了,那个说把他家的一圈粪没算上如此等等,反正能争取到的都要争取,毕竟这是一家子一年的口粮,一点都不能马虎.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也会配上用场,至少小孩子们感觉好象自己非常重要似的,每一个都会守在自家分下的包谷堆子旁边,眼睛瞪的圆圆的,看似非常认真.其实在背过大人之后,就会你把我家的偷一棒,我把你家的抢一个,玩的不亦乐乎。接下来小孩子们最不喜欢干的就是剥包谷了，包谷收下来没几天就要剥包谷，多时白天收晚上剥,由于大人们白天干活，剥包谷的任务就主要靠老人和小孩.晚上吃完饭，大人们把炕头上的被褥一卷，把收来的包谷棒子往炕头上一堆，就休息去了，毕竟第二天的活等着呢.这时候家里的老人们就上炕忙开了，小孩子们也成了主要劳动力，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家庭作业的，小孩子们上完学主要就是帮大人们干活.剥包谷是一件很辛苦很单调的工作，往往要剥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剥完，干完后第二天手肿的老疼，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白天玩了一天，一到晚上就已经瞌睡连天，实再是坚持不到剥完。这时候大人们总是会想出一些办法来，家里情况好的就会早早买一些糖果或饼干之类，或者许诺给孩子们的过年花衣裳，有的干脆就是几分钱的现金奖励，没钱的哄着第二天给煮个鸡蛋，或做一顿好吃的饭，往往第二天什么也没有，也有的家长干脆板子提上硬干.我们家其实有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对门的“老代表”来一面剥包谷一面讲故事，老代表是五包户，年龄大身体不好，村里一般不安排活.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只要是剥包谷时我奶奶就会早早叫我去把他叫来，吃完饭后就一起剥包谷，（也不仅仅是只有剥包谷时才叫他吃饭，平时逢年过节有好吃的时总是叫的）,其实他也非常乐意来,有时候就早早问剥包谷的时间,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给我家帮上忙且干的比较顺心的工作。
听“老代表”讲故事是我们童年最大的乐趣，他好象永远有讲不完的故事，虽然我爷爷是村里的读书人，又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但是我爷爷讲的故事对我们远远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偶尔“老代表”不在时我爷爷也会给我们讲一些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之类的故事，一来我爷爷那时对我们要求很严厉，讲故事时也是板着脸，对小孩很没吸引力，听着听着我们还是照睡不误。“老代表”虽然大字不识，但一生走南闯北，听到的见到的很多，加之他人也和气，又有群众大会上“忆苦思甜”的经验,讲起故事来慢悠悠的，讲的内容也多是平常的生活，小孩子都能听懂，不知不觉，一炕的包谷都剥完了，我们还意犹未尽，还闹腾着要继续讲下去时，大人们就开始赶着我们睡觉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在听着“老代表”讲的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干着在别的孩子认为是最苦燥无味的，但我们自己却乐此不疲的工作过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长大，且上了大学，上大学之后我们就不屑再去听那些认为是哄小孩子的故事，一直到走向社会。
现在回味起来，老代表讲的故事多是劝人向善，亲情加友情等，很少有爱情之类，如他讲的“仁义和不义”、“金黄老虎”等故事都是教育人要做人正直、善良，好人有好报等.在我的映像中他讲了那么多故事，但却从来不讲他自己的故事，包括他在旧社会所受的苦难等，或者他在“文革”时期的群众大会上讲的太多了，不想再讲了罢.但我还听到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一次在邻近乡举行的群众大会上，也请“老代表”去讲“忆苦思甜”，讲到激动时，他声泪俱下的讲到五八年，说那时真把人饿死了，顿时全场一片哗然，自那以后“老代表”再也不在群众大会上讲“忆苦思甜”了，也没人再请他去讲.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时也会向他问起，“你是不是在群众大会上讲过五八年”，这时“老代表”总是摇着头不再说话，其实他总是摇着头的，至于不说话或者认为是别人在调笑他，或者是点头默认。
由于“老代表”没有儿女，他又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我小时天天在里面玩捉迷藏）,在他八十岁左右时村里有一个远房侄子看上了他的院,便说要给他养老送终,虽然他的邻居们都答应给他养老送终,但他总认为他的远房侄儿才靠的住,便和他的远房侄儿同住了,那时我已经在省城上大学去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商量的个结果,反正当我从学校回家之后便见到他们住在一起了.开始情况还比较好,“老代表”也很高兴,他终于不用自己做饭冼衣服了,尽管他甚少冼衣服,这样好象维持了几年,邻居们也不再照看他.可能是远房侄儿认为八十多岁的人了,也活不了几年,开始对他比较好,但是没想到他受过罪的人寿命也长,一直到快九十岁了还没有过世的迹象,渐渐地他们对待他的情况就越来越不好了,以至于到最后终于又把他当外人了,可是院子却一直住着.后来我家搬到现在的新院了,和“老代表”不再是邻居,我参加工作之后偶尔回家去,也甚少见到他,我爷爷过世那年我在家里见到过一回,那时他好象已经九十岁都过了,他是清朝宣统年间出生的,要比我爷爷还大十多岁.又过了几年,我再一次回家时听说他去世了,据说是过世在旁边一个邻居家的院子里,别人发现时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村里没有搞什么丧葬活动,也没搞任何仪式就匆匆把他下葬了.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记忆中的一切都已淡静,唯有“老代表”所讲的故事还记忆犹新,有时我还会照搬照抄出来又讲给我的孩子,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又会记起童年时的我们,记起童年时“老代表”和他讲的故事.
二○一二年初冬写于家中
[ 本帖最后由 李明 于 2012-11-7 11:2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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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6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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