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外一篇）

妖魔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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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郑一踏进恒天集团接待室，心里便陡升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郑离开恒天集团，已经十多年了，这是头一次回来。

    在集团接待室，小郑和过去的同事聊天，相互诉说分别十年来的变化。过去的同事都对小郑表示敬佩，他不过是一所三流大学的毕业生，却在企业工作一年半后，考上市某权力机关公务员。现在，他又调到科技局，任技改处处长了。

    他是以技改处处长的身份，来恒天集团考察的。

    接待他的，是办公室主任吴海燕。吴海燕也是十年前的老同事。那时候，他们一起在销售部。那时候的恒天集团，才是一个年销售额不过三个亿的中型企业，通过十年的发展，已经扩张了十几倍。那时的销售部啊，还没有现在分得这么细，大大小小十几个部，大家在一个大菜间，卧在一个个小隔断里，凭着每人一部电话，每人一部电脑，上网寻找市场。当时的小郑，业绩算不上优秀，但也不差。

    说起那段峥嵘岁月，小郑感慨很多；说起那段艰辛，也是唏嘘不已。

    吴海燕开门见山，说，想见见谁啊？反正董事长要中午才接待你，这会儿就是叙旧。

    小郑说，我还能认识谁啊？

    这时候的吴海燕，脸上现出一种鬼魅的神色，还有一丝狡黠，她变一种腔调，说，小雪还在，她现在是销售四部的经理喽。

    听到小雪的名字，小郑心里咯噔一下。小雪那时候天天挺着胸脯，高傲的很，谁都不睬，特立独行，加上人又漂亮，在销售部异常孤独，用那些女人刻毒的话说，人不沾，鬼不靠。就连好脾气的吴海燕，对她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是小郑呢，内心里觉得这个女孩冰清玉洁，是个好姑娘，如果不做作，不拿腔拿调，不装作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说不定会追求她的。即便追求毫无结果，他也甘愿冒这个险。由于接下来他投入到公务员考试中，小郑只好把这个心思藏在心底，没对任何人公布过。可吴海燕怎么会突然提起小雪呢？吴海燕提起小雪，不会是知道他心底封尘的秘密吧？反正……女人嘛，都是诡的很。

    就是那个长头发的陈雪？小郑煞有介事地说。

    是啊，我们销售部你最喜欢的人嘛。

    小郑心里再次一紧——被吴海燕说到心尖上了。但小郑还没来得及解释，吴海燕已经出门了。

    十年了，小雪还会那样吗？小郑想，便期待着小雪的出现。同时，也在琢磨吴海燕的话。对于对小雪的情感，他深信自己对谁也没有透露过，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一来，他当时的志向，并不在公司；二来，他当时在公司不过是丑小鸭，而小雪就是白天鹅。那么吴海燕是怎么知道他心思的？

    片刻之后，接待室门口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谁呀？吴姐你不说我可不进。

    进去你就知道了，真的是你特别想见的人。这是吴海燕的声音。

    能扯啊吴姐，我想见谁呀？我谁都不想……

    小雪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进来了。她是被吴海燕推进来的。她看到接待室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除了单位的老同事，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油光粉面正朝她笑。小雪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从前的同事郑波嘛？他怎么来啦？这是第一印象，紧接着就是，吴姐怎么知道我最想见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但她还是脸红了。是的，大约十年前，她对他不是很有好感吗？虽然一晃这些年了，他也早就从她记忆里消退了。但，一照面，他还是迅速占居了她的心，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她心里一阵狂跳。

    冷静，冷静。她暗示自己，明媚地说，呀，小郑……先生……

    该死，还是慌了。

    好在吴海燕及时解违道，郑处长，人我给你请来了，你们两人……看看，变化大吗？

    在接下来的聊天和交流中，小郑和小雪当然没有重叙旧情。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旧情可叙。他们各人从对方的神色中，知道相互是喜欢的，至少不讨厌。但，他们共同的疑问就是，吴海燕怎么知道自己当年的心思？小郑还想，如果当初没有考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说实话，小郑对自己第一个工作的恒天集团，还是充满感恩的。而接下来的考察，会不会受到影响呢？那可是一个三千万的国家技术补助啊。小郑转头，看到了吴海燕。小郑突然有些害怕，即便眼前的一切，是吴海燕的导演，那她掌握的素材也太准确了。

    不知为什么，年轻的郑处长有些慌，不全是因为依然年轻貌美的小雪，还有吴海燕那诡异的笑……

胡子

    胡子是他真实姓名。姓胡，名子。

    胡子嘴上的胡子和他姓名一样有特点，像茅窝（一种芦花、草蒲和麻绳编织的鞋子），浓而密，乱而脏，每根都是弯曲的，还时不时散发出腥臭味。

    有人认为，胡子不像是人名，像什么呢？不好说。胡子一听就不服，跟朋友急，眼睛翻得要掉出来。如果胡子心情好时，他也会跟人解释：“其实，还是习惯问题，就像孔子，老子，庄子，韩非子，还有公孙龙子什么的，像名字吗？他们照样不是大名人嘛。”他如此一讲，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了。也有讨好的“女文青”附和他：“将来，胡子会和那些什么子们齐名的。”胡子爱听这话，会大包承揽地说：“好，你写篇稿子给我，我给你发头条。”

    这么说，你就知道了，胡子是某报编辑，当然是副刊编辑了。他有个特点，只要是女的（漂亮不漂亮另有一说），他都会热情约稿，至于对方是不是作家，喜欢不喜欢写作，他就不用考虑了。如果是男的呢，一般情况下，只要请他喝顿小酒，他也会主动约稿的。因此，在写作界，胡子的名气，就像他胡子那样，渐渐为大家所熟知，也理所当然地，当上了作协的副主席。

    胡子当上副主席后，就不能光做编辑不搞创作了。胡子写诗歌、散文，也写小说。当然，由于底子薄（新闻记者出身），写出来的诗，就是短文的分行，散文像新闻，小说就是“四不像”了。但是在朋友们的夸赞下，他十分沾沾自喜，自费出一本集子，洋洋得意地寄赠给他过去的同学和朋友，还大张旗鼓地开了个新书发售会。他随身携带的包里，也随时装上几本，在酒桌上或茶社里，在各种场合，他都会拿出来，签上大名，送人。得到赠书的朋友，照例都会夸上几句，他也照例地把夸他的话，照单收全。

    胡子去省城开过几次会，笔会，读书会什么的，回来后大谈他认识的名作家，口气里，和名作家是多么的相熟，还把名家的稿子发在自己的版面上。有人惊讶地说：“不得了啊胡子老师，你连谁谁谁都熟啊。”胡子轻描淡写地说：“他呀，我作者，小弟兄。”或者说：“是啊，别看他们是什么名家，也是我朋友。”

    某年某日，省作协召开换届大会，胡子也是市作协代表之一。开幕式结束后，大家纷纷上台，以大会会标为背景，拍照留念。胡子也不失时机地和省作协主席合影一张。正欲下台时，被一个声音喊住。胡子定睛一看，是三十年前的高中同学——他居然也来参加会议了。胡子早就知道，同学在学校时就是诗歌爱好者，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离开文学，算是个省内外小有名气的作家。老同学相见，分外亲，又是在这样特殊场合，自然要拍照留念。于是作家同学便拉着胡子，在大会会标下，拍了几张。

    这下热闹了，台下开会的许多年轻作家，看这个大胡子像个名人，争着抢着和胡子合影。胡子也不客气，拿出名家派头，和上台的代表拍照。

    拍完照的作家们，一时想不起来胡子是谁，便互相打听。胡子的作家同学本来不想多嘴，但被人反复问，也只好说：“他叫胡子。”对方惊讶地说：“是啊，你看他胡子，多有派啊，多像艺术家啊，他叫……”胡子的作家同学再重复一遍：“胡子。”对方若有所思地说：“胡子？胡子是谁？代表作是什么啊？”胡子的作家同学也只能实话实说：“我还不知道他写些什么。”对方似有所悟，面露不悦之色，她身边的一个女孩撇一下朱唇，小声嘀咕一声：“白浪费表情了。”

    胡子终于走下台来了，他得意地对作家同学说：“没法子，他们崇拜我。”

    作家同学只好附和着：“是啊，能和你这样的名家拍照，是他们的荣幸啊。”

    胡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等会你有时间，到我房间去，我送本我的大作，给你学学。”

    “好……好啊。”作家同学只能这样说，他不敢看面前的老同学了，因为他还从未听过自己称自己的文章为“大作”的。

    胡子继续得意：“老同学，你发个邀请，我到你们那个市，做个文学报告，一定火的很。”

    作家同学虽然答应着，心里已经做出另外的决定了。

    会议结束，代表团回来后，胡子更是以名家自居了，特别是被与会作家代表争相合影的事，被他拿来，反复在酒桌上吹嘘、炫耀。至于那个还在预定中的“报告”,也被他拿来说过多次,后来干脆演进为已经在某市做过创作报告了。

    于是，在小城，又引来新一轮的崇拜热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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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2-11-19 18:18 编辑 ]

周施梅

妖魔，我知道这又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先坐下，慢慢品。

周施梅

吴海燕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从前的同事郑波嘛？他怎么来啦？--------此处的人名“吴海燕”打错了吧？

荦春

第一篇含蓄委婉，第二篇豪放彰显！学习了！

若水

无论是暗恋还是自恋，这都是人心底深处的自我表现，这种表现有时是内在的，有时是外在的，与人的性格秉性有关。小说精彩，学习！

暴雨迎风

《喜欢》中的吴海燕虽然着墨不多，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用侧面烘托的手法写活一个人，真是高手。看似写一段旧情，却含蓄的透出大的纷繁世界和人性复杂。《胡子》写一个华而不实的作家，那种虚妄、自得形象跃然纸上，文字里的暗讽意味力透纸背。

妖魔的狂笑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1-17 18:15 发表
《喜欢》中的吴海燕虽然着墨不多，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用侧面烘托的手法写活一个人，真是高手。看似写一段旧情，却含蓄的透出大的纷繁世界和人性复杂。《胡子》写一个华而不实的作家，那种虚妄、自得形象跃然纸 ...

感谢版主及时改正了文中的笔误，也感谢周施梅老师的提醒。

敬一兵

楼主的小说确实写得“妖”，这种与众不同的别致味道，值得借鉴。欣赏！

剑鸿

妖魔 的小说别有味道，近来学习了几篇，特此留个爪子。

吴明华

细细品读，心存感激。问候狂笑！

lqm407

第一篇，两个女人都工于心计吧？
第二篇，写出了一个市侩式的“作家”。这样浅薄的人真是太多了。刻画得真好。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1-17 18:15 发表
《喜欢》中的吴海燕虽然着墨不多，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用侧面烘托的手法写活一个人，真是高手。看似写一段旧情，却含蓄的透出大的纷繁世界和人性复杂。《胡子》写一个华而不实的作家，那种虚妄、自得形象跃然纸 ...

支持精华！头一篇就写得漂亮：吴海燕琢磨人、研究人以达到自己的目地的才能太高妙了，令人拍案叫绝。小说叙述的角度也挺恰切，给人以错觉，好象是老朋友相聚，其实其中有着许多的别有用心，真的好小说，妖魔最近几篇，都是大手笔，我觉着是中财最为上乘的作品，值得品读学习啊！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11-21 16:40 编辑 ]

西夏楼兰

妖魔老师的二个小说各有特点，第一个含蓄，第二个夸张，人物性格鲜明。尤其是第一个小说中吴海燕的刻画非常成功。写法老道。

妖魔的狂笑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2-11-19 18:47 发表
妖魔老师的二个小说各有特点，第一个含蓄，第二个夸张，人物性格鲜明。尤其是第一个小说中吴海燕的刻画非常成功。写法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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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公主的点评总让人感动

木门长子

这个胡子挺好，不过这样的胡子最好社会上少有！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