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去美国？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2-11-23 12:40

为什么要去美国？
——一个人的两种人生状态

　　北方城市大部分地区11月15日供暖，无论前一周大雪纷飞，气湿骤降0℃，还是既定日子艳阳高照温度在20℃徘徊，均不可撼动。所以今年供暖前，路上已有薄冰可见，而最不能抗击寒冷的我立时泪涕纷飞，循归往年的轨迹，感冒了。

　　于是彻夜被咳声震撼，难以入睡。大约也是因为寒衣节的即将莅临，我想起在另一个世界休养生息的人，想起他生前无数次的质疑：这小海，为啥要去美国？这个有着深远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的质询此刻盘剥在我的脑际，经过脑组织层层递进式分析归纳，形成对一个人历史与现实的面貌呈现。

　　……小海1993年从北京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户籍所在地的一家国有机械厂做设计。一年后，他辞职北上，到一家外资（美独资）企业做电脑程序设计员。又一年后，他再次辞职，到美国开始读研。他每次辞职对家人都是先斩后奏，怕家人担心。家人凑了不多的钱送他到机场，那是1995年。当时小海的父亲听到儿子远洋的消息，半天没说话，末了，问他：你为啥要去美国？小海说，想出去看看。

　　这一看，就没想到再回来。临走前，他的临时东家—默什么斯公司为他和女朋友举办了婚礼。

　　他和妻到美国后因为不在一个学校读研，先是住在地下室里，虽然潮湿，但阳光充足。后住在美国政府提供的廉租房里，一年后他和妻子用奖学金节余的钱买了第一辆车。时值1996年底。这是小海到美国后的最初情况。
想起小海父亲的不解，于是就想起小海可能的另一种人生。

　　比如，如果在国内， 1993年小海大学毕业了，被分在西安一家国企的设计所工作，按照厂里的生产计划和高工的具体安排，设计图纸交付车间完成设备制作任务。每天上班先泡一杯茶，再看一天报纸，或者闲了出去遛遛，到其它科室聊聊天。生产线出现问题，技术科出面协调，再反馈到设计所来。他每次给领导提出最新设备的研发建议，都被领导诚恳的劝慰回绝了，说这是国企，要有总体部署。这时全国范围内先行在国企推行全员合同制，职工开始缴纳五险一金。小海拿着一月230元工资，住在单位提供的集体宿舍里，吃在职工食堂，当时一元钱能买三个馒头。

　　由于小海的工作节奏相对地过于平缓，所以也就缺乏上进的动力，只是留在宿舍里看看书，保持着专业的不落伍。单位图书室存书太少，只能到书店买，这样工资总是入不敷出。不敢吃得太好，不能穿得体面，也没有能力看望毕业留在北京的女朋友，俩人终于分手。

　　1995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热心人给说了个女朋友，是厂办的打字员。重工业单位，女的本来就少，高学历的几乎没有，打字员已经算不错的岗位了。按照当地习惯，送给了女方家3万元彩礼，又花了3万元办了婚礼，父母的积蓄全部用完，且有少许债务。这时单位已经开始住房改革，因为无力购房，他们住在筒子楼里，和许多新婚的小青年一样。这是1996年底。

　　通过努力奋斗，到美国四年后，即1999年，小海和妻子同时拿到美国的护照，有很体面的工作，从第一个月的薪水里寄回1000美元做为对父母无力尽孝的补偿。小海父亲摇着手里淡绿色的钞票，皱着眉头说，咱穷就穷点，也不能给美国人卖命啊，这孩子，为啥非要去美国。他爸是新中国成立那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对社会主义有很深的感情，对美帝国主义还存有较大的阶级仇恨。但他心里也承认，美国鬼子尚有人性的一面。

　　小海如果在国内，他的人生轨道一定是这样：一年后有了女儿，工资长到500多，这是那一年省国企职工平均水平。工作第五年，即1998年单位集建房，每平米520元。为给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两家合力又资助4万多买了两室一厅65平米的半产权房子，结束了两年多倍受潮湿困惑的筒子楼居住历史。

　　2000年，到美国的第五个年头，小海他们的打拚已收到实质性的效益，他们有了自己的积蓄，又贷了些款买了地，盖了400多平米的二层小楼，双车库，地下室改造成健身房。门前有约50坪的空地，全部绿化。他们用十分之一的收入还房贷，还二十年，生活不会受任何影响。父亲拿着他们在新居内外拍的照片一张张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流露出短暂的微笑，对母亲说：你说这孩子为啥要去美国，完全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话虽这么说，看得出心里已存兴奋。

　　也就在那一年，小海的父亲患病了，是母亲和三个姐一直照顾，没让小海知道，太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半年后父亲的病恶化，嘴里不停念叨：小海为啥要去美国，这孩子呀。小海得知父亲的病后，立刻穿越太平洋飞回，还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小海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也是这个姓氏里唯一的男孩，对他的期望和牵挂可想而知。母亲红着眼睛，也学着父亲当时的口吻说，孩子，你为啥那时要去那么远，见一面多难呀。小海一直没有声音地流泪，虽然如此，还是哑了嗓子。父亲生前没有看见延续家庭香火的产业，他们忙于奋斗，无暇完成传宗接代的义务。

　　这是他弟一次回来，带回来很多异国的保健品，结清了父亲医治的几万元费用，给家里添了台29寸的电视，又带着母亲去了美国。他这次回来，有一个月时间，二十多天年休假加一周事假。

　　而在国内的小海，很听父母的话，一直扎根在生活稳定的国企，心甘情愿地捧着铁饭碗，但同样也一直没有大学所憧憬的美好局面出现。工作七年，仍是科员身份，受论资排辈影响，他向前一步的可能性远没有出现端倪，这使他的积极性一定程度受到挫伤。2000年后，机械制造行业开始走下坡路，小海所在单位经济效益每况愈下，到2003年企业改制，成立股份制公司，国资委成了最大股东，注入资金1.2亿，试图挽救这个为国家经济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机械制造企业。也就在这一年，老所长享受改制政策提前退休，他当上了副所长，而一把手长仅长他三岁，且和上级首长有着嫡亲关系，似乎小海的仕途像蒙了尘埃的方镜，怎么照不见真实的方位。更可怕的是，四年后，新改制的企业没有肩负起历史的使命，注入的资金打了水漂，职工连续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遂于2007年初宣布政策性破产。就在美国的小海完全融入西化社会，享受着美国高福利的待遇和人文关怀，并有经济能力回报母亲和三个姐姐时，西安的小海却只拿到了不足4万的经济补偿金和企业脱离了关系。此时，小妻子带着孩子留在西安，他独自开始北漂生活。（2007年全省104户政策性破产企业中，该企业榜上有名）

　　父亲离开人世后，在美国的小海两三年回来一次，他说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是永远的遗憾，不想让遗憾再有了。其间他们有了女儿，很乖巧。夫妻二人上班时，把女儿送进幼儿园，一个班10左右孩子，有六七个老师看管。孩子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做游戏，练唱歌，学手工，绘画，用橡皮泥捏动物之类。

　　小海用摄影机记录下女儿成长的每一步，他把这些资料通过网络输送回来，让奶奶和三个姑姑看，三个姑姑以及三个姑姑的孩子看着心花怒放却也感慨万千。她们最心动的还是小海和家人每周驾车短途旅行的照片，还有长途漫游的记载，而她们却被工作、学习的忙碌及经济的疲软捆绑着，消耗着时间和精力。2010年，女儿六岁时全家再度回国，三个姑姑看着精灵般的小侄女万分喜爱，领着她去商场买东西。正值六一节，商场搞活动，孩子在画布上画画，就能得到商家的小礼物。她画了个小人，写上自己的名字，中英文的。得到小礼物，有礼貌地对工作人员点头：thank you！又上了一层，她在姑们的怂恿下再次拿起画笔，画了鸟，花草。当工作人员递上礼物时，她后退一步，展示手中的玩具，认真地说：我有了。

　　那次回来，小海给三个姐各买一部数码相机，一部用去他收入的二十分之一，而国内同事买的同一型号、品牌的机子，却用去两个月的工资。

　　就在2007年夏天，从副所长岗位下来的小海坐上北进的列车，在疲乏和困倦之时，他突然看到对面展开的当日晚报上一则新闻，北大才子陆步轩街头卖肉的后续报道，心里颇感辛酸。这是他的校友，又同在西安。小海想起当初他卖肉的岁数，正好是他现在的年龄，37岁。他承认自己还没有崇高到那种境界，但他仍然摆脱不了被遗弃的感觉。他去北京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当年与他同在一室的大学生朋友小强已在团中央工作，享受国家部级领导待遇，这是前赴后继的结果。小强看到当年的副班长小海来临，格外亲切，也颇感意外。明确小海的境况，当下联系了一家日系企业做软件销售工作。

　　虽然经历了2008年的全球经济风暴，但小海很努力，凭借专业优势，一年后在四环租下一间月金3000元的50平米房子，这时他想把已内退的妻子和上小学的女儿接到北京。

　　因为没有北京户口，稍好点的学校择校费最少25万元，还要托关系，一切打点下来，小海花了近30万安排好了女儿的入学手续。30万换来了女儿两年学习的机会，因为高考要求的户籍问题，2010年，小海的妻子带着孩子重返西安上初一，40岁的小海继续留在北京打拚。

　　也就在北京的小海花了30万让女儿得到北京读书的机会时，美国小海的女儿刚上一年级，每天有校车停在他家门口的路边准时接她上学，放学时再送到门口的路边，把孩子交给等候在路边的父母，不收任何费用。而不惑之年，小海成功地坐到了技术总监的位置，并成为设在国内一分公司的兼职副总。

　　2012年初秋，小海回国，这次他想把母亲和大姐接去玩玩，他想母亲年事已高，能到美国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想想国内小海的情况，在这个秋天，他同样也必须放弃北漂的生活，回到西安。理由有三：女儿考上市一所重点高中，让妻一人担负家庭和教育的重任他自然于心不忍。还有他的母亲，这么多年，把赡养的责任推给三个姐姐更让他承受了一份内心的自责。他还明白，单凭他个人的能力，想进驻北京成为首都的一员，简直是超越现实的梦想，陆步轩或许能成为他未来的信心。还有，受钓鱼岛事件的影响，所在日系企业撤离了国内市场，如果坚持留在北京，他将面临再次找工作的尴尬，他今年42岁了。

　　从美国回来探亲的小海说，不是什么都好，在美国也有危机感，但只要你勤奋，努力，一定能过得很好，衣食无忧。他的房货已提前还清。

　　但国内的小海们却对这样的话表示出极大的质疑，大部分人认为，无论你再有学历，付出再多的努力，没有李刚式的爸爸，没有征服道德和泯灭良心的豪情，过得很好永远只是头顶上空高悬着的金苹果。

　　　　　　　　　　　　　　　　　　　　　　　　　2012-11-23

美国

[ 本帖最后由摇曳风铃于 2012-11-23 22:16 编辑 ]

吴墨 · 发表于 2012-11-23 12:58

“但国内的小海们却对这样的话表示出极大的质疑，大部分人认为，无论你再有学历，付出再多的努力，没有李刚式的爸爸，没有征服道德和泯灭良心的豪情，过得很好永远只是头顶上空高悬着的金苹果。”一语中的，入木三分。令人咀嚼和反刍的文字。问好！

周施梅 · 发表于 2012-11-23 15:14

两种现实生活状态的对比里，融入了很多的思考。

柳藏 · 发表于 2012-11-23 15:42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
让小海去朝鲜，又别一番情趣

运涛涛 · 发表于 2012-11-23 15:48

现实很无奈，理想很无奈

剑鸿 · 发表于 2012-11-23 16:06

这种写法细致新颖，很多社会思考都隐藏在对比中。让人在揣摩中唏嘘。

陀螺 · 发表于 2012-11-23 23:10

对比写法，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生活中这样的老父母不多，现在的父母想的是你小子没出息，怎么不去美国？

太和五中张奇 · 发表于 2012-11-24 05:29

去不了美国，一是没钱，二是不想去。难道去美国就有出息了？

高迎春 · 发表于 2012-11-24 06:11

经济基础不一样，生活肯定不一样。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2-11-24 11:46

原帖由吴墨于 2012-11-23 12:58 发表
“但国内的小海们却对这样的话表示出极大的质疑，大部分人认为，无论你再有学历，付出再多的努力，没有李刚式的爸爸，没有征服道德和泯灭良心的豪情，过得很好永远只是头顶上空高悬着的金苹果。”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

谢谢吴版。两相对照，其实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发生的对像不一样。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2-11-24 11:47

是我的电脑有故障还是中财网站有问题，发个帖真慢啊，

陀螺 · 发表于 2012-11-24 11:54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2-11-24 11:47 发表
是我的电脑有故障还是中财网站有问题，发个帖真慢啊，

这久中财的网页常出故障，我这里也一样，你改时间试试看。

南山菊 · 发表于 2012-11-24 12:29

两种环境，两种人生。答案就在文中，但是美国再好，大多数人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所以只有面对现实。

[ 本帖最后由南山菊于 2012-11-24 12:33 编辑 ]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2-11-25 12:56

原帖由 周施梅 于 2012-11-23 15:14 发表
两种现实生活状态的对比里，融入了很多的思考。

看似虚构，实为真啊。我是小海的二姐。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2-11-25 12:58

进来一次真难啊，半天才显示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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