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县妇联扶贫（续）

木祥

木祥



　　准备从小龙潭返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刘副问何大学说：何副，从小龙潭到村公所和到乡政府去，哪里的路好走一些。何大学说，两下的路差不多。刘副说：那么我们就不去村里了，直接到乡里去。米村长说：刘主席，那怎么能行？你们大老远来，哪有不去吃饭的道理？刘副和小敏子都婉言谢绝了。米村长他们都还是苦留。刘副好象是想起什么似地说：米村长，我们来了，也已经看到了你们村的情况，好多的事我都会去考虑，你们放心……不过，羊种“异地交流”的事，你们一定要经常扎实地去做。说着就主动地伸出手来和米村长沙文书握手。小敏子和周师也和他们握了手，再没有才到村里那天那样娇气了。
　　
　　于是就和村干部分开走路了，分开走了没有几步，刘副又喊了一声米村长，米村长就站住了。刘副从衣袋里拿出了两百块钱，顺手要交给米村长。米村长生气了，说：刘主席，你好象有点看不起我们！刘副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两百块钱是我们妇联送给你们的，你们暂时做一下零用开支——我们可以报销的。何大学也说，老米你就收下得了。刘副就把钱塞到米村长的手里了，然后向两个村干部挥挥手又起步向乡政府走。走了几步，小敏子对刘副说：刘姐，真的报销得掉？刘副笑了笑说，报不掉也该给人家。说完就把话叉开，没有再说这件事。
　　
　　和村干部分别后，何大学带着县妇联的几个人一起走，大家都走得很迈力气，五六点钟就到乡里了。马师和小敏子都说，刘副，时间还早，赶回城里去算了。刘副说：再艰苦也再住一晚上，主要是想和乡里联系一下，把一碗水的异地搬迁问题再和他们议一议。
　　
　　到了乡政府，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何大学说，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一点，我个人请客。刘副说，不必了，在外面吃，就是你何副出钱，人家看见也还是说我们吃吃喝喝，影响有点不好。何大学也就不多说什么，他想，过多地热情了，又有点象是在巴结小敏子。于是就在乡里做了一点饭吃，何大学叫炊事员准备了一些菜。炊事员是老万，一个40多岁的男子汉，老是一边切菜一边用手背揩鼻涕。小敏子对何大学说，炊事员也不找个女的，做饭，女的始终比男的细致一些。何大学说，以前的炊事员都是女的，但老是出事情，乡政府一些人总是爱打炊事员的主意，所以就找了男的。
　　
　　说着话老万的饭菜都弄好了，刘副一看，菜还是丰盛的。刘副说，怎么会有这样好这样多的菜？何大学说，我们这里买菜不方便，就买了一个冰箱，主要是供来下乡的领导吃的。刘副听了心里有点觉得不是滋味。几个人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何大学说：刘姐，你的味口好象是不大好。刘副说，走累了，就不想吃饭。何大学说，我今天胃口也不太好。刘副说，好不好你还是要多吃一点，陪一陪我们的小敏子。这一次，小敏子的表情不怎么拘束，显得比较大方。何大学看上去反而有点脸红。炊事员老万也说：何副，你应该和刘主席她们喝一口酒。于是何大学把酒拿来，大家都喝了一些酒。
　　
　　酒喝得差不多了，何大学说，我们还是跳一跳舞吧？炊事员老万说：是干跳还是水跳？何大学说：今天晚上小敏子和刘副来，当然是水跳。刘副说，什么是干跳，什么是水跳？何大学说：这是我们乡里的“黑话”，男的和男的跳，就是干跳，男的和女的跳就是水跳。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何大学又说，我们乡政府里女同志少，干跳的时候多。刘副和小敏子听了就又笑了。刘副和小敏子都不想跳舞了，这一天的路程，走得够累的了。但刘副想了想说：不要影响他们的情绪，再说，可以接触一下乡里的人。
　　
　　何大学说着就让团支部去布置舞场和准备音响，不一会就听到音乐响起来了。何大学说：走，我们还是去跳一跳吧。刘副和小敏子就起身跟着何大学朝舞场走去了。还没有到场子里，小敏子拉住刘副说：我们到宿舍里去收拾一下。何大学想跟着去，老万说：人家女同志做事，你老跟着干什么。于是何大学说，你们去吧，我在场子里等你们。
　　
　　舞场就设在乡政府的一个大会议室里，把开会用的板凳和椅子搬到边上就可以跳舞了。灯光也只是把那个平时用的白灯泡换成了红灯泡，就有了一点舞厅的意思了。音响到还是勉强可以凑合，这几年，1000块钱的VCD就效果不错了。场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除了乡政府的，还有一些附近村子里来的姑娘和小伙子。姑娘和小伙子都穿着节日里才穿的少数民族服饰，有的手里还拿着电筒和火把。等刘副和小敏子她们到了场子里，何大学介绍那些来跳舞的年轻人说：这是普米族，这是栗粟族，这是彝族……介绍完了，何大学好象才发现似地，细细地望着刘副和小敏子说：你们还化了一下妆。刘副和小敏子都不好意思了一下，但马上就过去了。说着，何大学就让大家跳舞了，那些少数民族年轻人好象是等不得了，都先跳了起来，小姑娘们的裙子一飘一飘的，一所房子里只听见起起落落的脚步声……小敏子和刘副都看傻眼了，也就情不自禁地跟着跳了。
　　
　　刘副让小敏子先和何大学跳，小敏子诡密地说：还是领导先跳，你们好谈工作。刘副说：跳舞还谈什么工作？说着就先和何大学跳了起来。何大学只会跳一般的三步四步，刘副说，我也只是跳些一般的。何大学和刘副跳着，刚跳的时候，何大学还有一点拘束。刘副虽然是有孩子的人了，但是看上去还很年轻很有风度。何大学总是小心翼翼的。刘副说，放开一点。何大学说：刘姐，你的个子和我差不多一样高，又还苗条。跳着，刘副不知不觉就又和何大学讲起了一碗水。刘副说，一碗水那个地方，如果不进行搬迁，投下去多少钱都很难让那里的农民翻身。何大学说，乡政府也想过一碗水搬迁的事，但是资金是个大问题，靠他们自己，怎么能够搬得出来。刘副说，既然让我们到一碗水挂钩，资金的事我上去就协调，如果全部搬不了，就先搬一部份。何大学说，你想让他们全搬，他们还不一定会搬，有些人还不愿搬走，一是故土难离，二来是不愿动脑筋和使力气。刘副说，何副，这事你也要在心上，我们为官一任，多少总得为老百姓办点事情。说着，一曲就完了。
　　
　　到了第二曲，何大学和小敏子跳。何大学从来没有和小敏子这样近地挨在一起过，心情总是有点紧张。何大学前不久才给小敏子写了一封信，到现在一点音信也没有，他有一点尴尬。他们跳着舞，都把信的事回避开了，一声不吭地跳着。过了好大一会，小敏子才开口说话，她说：何副，你好象是变得有点忧郁起来了，或者是在我的面前故意装深沉？何大学好象是没有什么话来回答。小敏子又说：男人应该坚强些，一件事办不成，应该考虑去办另一件事情。何大学吃了一惊，想不到小敏子会有胆量上他的政治课。何大学也说：我也是入乡随俗了，到了山区来工作，人也好象是憨了一大节，一点自信心也没有了，见了你们城里人就觉得害怕。小敏子笑了笑：何副你不要取笑我，我是没有称我是城里人。何大学越说胆子越大了些，他说：再者我们乡镇干部名誉也不太好，你没有听人说，我们只会“打白条喝白酒”。小敏子说：还有“摸白腿”。何大学听了笑了起来，他说：我们这山上，摸白腿到是还没有那个条件。说到这里，何大学就把话叉开，讲到了今天去的一碗水。讲到了一碗水，小敏子说：那里太贫困了，到了山里才知道什么叫做贫困……何副，你们的任务太重了。何大学说：刘姐你们对一碗水太有感情了。小敏子说：这次我到乡里来，又到了一碗水，我对过去的想法也变了一些。何大学心里生长了一线光明。



　　第二天，刘副他们又在乡里耽搁了半天，和乡里的其他领导一起把一碗水搬迁的事扯了一扯。在回城的路上，马师的车开得比平时要快一些。刘副说：马师有点归心似箭的样子哩。马师说：俩口子天天挨着不怎么样，离开了才几天就有点想。小敏子说：难怪这几年外国人时兴夫妻分居，一个星期最多见一次面。刘副说：你和何大学成了，就不要调拢了，和外国人一样过夫妻分居的日子。小敏子从后面朝刘副的背上打了一下，刘副就说：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车开得快，但是路比较远，又难走，刘副他们的吉普车到了傍晚才进了县城。车子先进了县城的老街子。这条老街子还是明朝时候建成的，看上去显得又窄又很古老。房子也很低，伸起手来就可以摸到屋檐。刘副说，修这些矮房子，听说是当时一个县长的意思，这个县长出门骑马，任何一家的房子都不能挡住他的视线。小敏子说，那时候的县长权力就是大。老城的街上，已经有人在散步了，车开得比较慢。散步的人，都是一家三口地在街上走着，刘副真是有点羡慕他们了。小敏子说，这些散步的人，都是男的抱孩子，女的空着手。马师说，这几年的男人大多数怕老婆。三个人都笑了笑。
　　
　　街上那些做生意的人，已经把灯开开了，整条街上亮着昏黄的灯，这给老街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气氛。刘副说：这小城美丽极了。离开小城才三天，她觉得好象是离开了很长的时间。这小城给她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刘副坐在车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单位的事，挂钩点的事，就不再说一句话，马师把她送到了她的家门口她才知道。刘副让马师和小敏子到她家里去坐一坐。马师说，刘副好几天都没有在家里了，让你们两口子亲热亲热。说着就开车走了。刘副说，马师，把小敏子送到到大院里去。马师说，我晓得。
　　
　　刘副家住的是公寓式房子，三室一厅的那种。刘副家住在三楼。刘副上楼搞门，开门的是她的女儿灵灵。灵灵开了门就倒在了妈妈的怀里。灵灵说，妈妈，我一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你。刘副说，晚上有没有人来敲爸爸的门：灵灵说，我不知道，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刘副和她的丈夫笑了起来。刘副的丈夫陶明已经把饭做好了，饭菜都摆上了桌，陶明叫灵灵先吃着饭，自己跑到洗手间里和正在洗手的刘副亲了一下，又拥抱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刘副一早就到了办公室里。离开才三天，刘副觉得这办公室好象是有点陌生了，左看右看都不是自己的位置。她就拿起了扫帚打扫一下卫生，刚拿起扫帚，王副也到了。刘副说：王副，越来越漂亮了，你擦了些什么美容霜，味道挺好的。王副说：漂亮什么，我这头痛的老毛病越来越老火了……擦的到是“程海牌”的螺旋藻化妆品，效果不错。刘副就说她也要去买一瓶擦一擦。讲了一些闲话，王副又说：刘副，你把挂钩点的情况向我说一说。刘副就一项一项地向王副汇报了。说到了一碗水，刘副说，我从来不大爱掉眼泪，但是那天我情不自禁地哭了。王副没作声，只是城府很深似地点了一下头，很认真地在笔记本上作了记录，记完就把本子锁在抽屉里了。小敏子看见了，悄悄地对刘副说：刘姐，你不要把真实情况对她说，她听了又拿去向领导表功。刘副说：扶贫就要办实事，表功有什么用。小敏子说：刘姐你不懂。刘副和小敏子说话的时候，见王副真的往县委楼上走去了。
　　
　　王副去了县委楼上好大半天才下来，很高兴地说：刘副，你回来得正好，刚好今天上面要来人，县委要我们陪一下，要我们想办法把他们整醉，争取几个项目。刘副说，哪里来的人，要这样大动干戈。王副说，听说是项目办的。刘副一下子来了热情，她想在晚上把一碗水异地搬迁的情况向上面项目办的反映一下，争取一些资金，所以就高兴地答应了。接着，刘副说：王副，我们单位是不是搞一下募捐，衣服也好，钱也好，多少支持一下挂钩点那些贫困人家。王副说：我们只有四五个人，杯水车薪的事。刘副说：多少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两个带个头，自己单位捐点，再到其他单位化点缘，先解决一下暂时困难。王副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办吧。
　　
　　刘副晚上五点钟就去了政府宾馆，她听说这次来的人是项目办的，就想早一点去，和这些人谈一谈一碗水异地搬迁的事，看能不能立上项。到了六点多钟，政府一个领导和扶贫办的张主任才领着项目办的人到了宾馆，又等他们去洗了脸，才到宾馆的雅座里坐下了。刚坐下，就来了两个小姐，给大家都发了手巾，又在膝上放上了一条毛巾。刘副有点不习惯，但看到大家都是这样的，怕人家说自己土，就只好照样子做。紧接着就上菜了，先是几个冷盘，还没吃完，又上了热盘。王副对小姐说，再来一碗石蚌。小姐说：这种菜贵，一斤就是二百块。王副说：不怕，反正是县里出钱。石蚌就上来了。喝的酒是五粮液，好象是二百元一瓶，一共喝了三瓶。但是谁也没把谁整醉，刘副看见，项目办的人是把酒悄悄地倒在了地上的，县里的领导和王副就更巧妙一些，是在用卫生纸揩嘴的时候就吐在了上面了。刘副边吃，自己心里细算了一下，这一桌席大概是一千多一些。刘副不由得想起了一碗水，心里说，这一桌菜，足够一碗水一家人吃一年了……
　　
　　饭总算吃完了，县领导和王副又对项目办的说：我们到哪里去娱乐一下呢。项目办的人说：不娱乐了，最好是去洗一下脚。刘副想，这些项目办的人也怪怪的，洗脚也还要和我们请示。想到这里，王副已经把项目办的带着向楼上走了。原来楼上就有一个洗脚城。刘副见项目办的一人坐在一个沙发上，就有小姐把水打来了，小姐说：这是上好的药水，泡了以后是可以治病的。泡了一会药水以后，小姐又帮他们按摩脚部穴位，一个个都把眼睛都闭着，好象是很舒服的样子。刘副再也在洗脚城里呆不下去了，她要想和项目办的说一下一碗水的事也总是找不到时机，她的心有一点儿凉了，坐在椅子上发愣。
　　
　　这时候扶贫办的张主任走了过来，张主任是刘副的老同学，刘副就把张主任叫了坐下来。刘副把一碗水异地搬迁的事和张主任说了。张主任说，老同学，这事要先由乡里拿出方案来，一级一级地上报，手续多得很，不能作急，慢慢来吧。刘副一听就没有了话说，但是她还是不死心，想为一碗水讨一点资金。张主任说，走到我们办公室里去谈。刘副一看有了点眉目，就和张主任一起到了他的办公室。坐了下来，刘副还想把一碗水的情况说一遍，张主任说，你不要说了，一碗水那窝屎不生蛆的地方还不清楚，但是这扶贫奖金也是随项目下达的，随便动用不得。我这里到是还有一批救灾化肥，可以批一点给一碗水。说着张主任给刘副写了一张条子，刘副拿着那张纸条高兴得不得了。最后，刘副又提出了白富有家的事，要张主任给一点机动款。张主任说，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多少还是得表示一点。张主任让刘副写一个条子，给500块。刘副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坐下来写条子。这时候，有一只脚伸了过来，把刘副的脚给搅住了。刘副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愉快。在往回走的路上，她的心里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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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再次读到木祥老师平实动人的佳作！

有机会我们可以把太虚版里的几个较长篇幅的作品连接起来，供大家欣赏学习！：）

袁和鲁

木老师写得很投入，也很关心基层人，难得。精华相贺。

挑灯看剑

平实动人！
学习

wtzc

又看见精彩的连续剧了　呵呵　祝贺！

雨霖铃

读，很动人！

中华散文（６）中，有一篇散文可是木祥老师的？

木祥

最初由 雨霖铃 发表
读，很动人！

中华散文（６）中，有一篇散文可是木祥老师的？

那个小文是木祥写的.谢谢关注

王建设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再次读到木祥老师平实动人的佳作！

有机会我们可以把太虚版里的几个较长篇幅的作品连接起来，供大家欣赏学习！：）

学习木祥老师好文。支持！

木祥

最初由 周铁兵 发表
再提！~

问楼上朋友们好！

都市稻草人

越是生活的，就越是成功的，呵呵，木详老师把目光投向基层，写出的文章也非常的好看，学习！

微风轻行

读，支持

秋天

最初由 木祥 发表
木祥



　　准备从小龙潭返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刘副问何大学说：何副，从小龙潭到村公所和到乡政府去，哪里的路好走一些。何大学说，两下的路差不多。刘副说：那么我们就不去村里了，直接到乡里去。米...

读来亲切

山里娃

学习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