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都市里一尾游来游去的鱼

西北狼

星期六的下午，阳光很好，风很好，走在华侨城的林荫道里，我心情很好。

都市里一尾游来游去的鱼
西北狼

1

　　星期六的下午，阳光很好，风很好，走在华侨城的林荫道里，我心情很好。

　　我心情很好的原因是刚刚领了工资，四千大元存进我的招行卡里，我的存款数额即将突破十万大关。八十年代，万元户就是时代领尖人物的代名词，那时我才几岁，屁大点儿，跟着大孩子屁股后面喊，“万元户，喂母猪，万元户，喂脚猪”。母猪下崽儿，可以卖钱，脚猪配种，可以收钱，我们那里的首批万元户就是通过养母猪养脚猪而发家致富的。而现在，我的家产居然破天荒地达到了近十万元，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见了我会喊什么，可能他们什么都不会喊，他们身边的有钱人多的是，但我自己却非常明白，我该找一个女人过日子了。

　　拥有十万块钱虽然算不上富有，甚至连满足一般的需求，比如买车买房，都达不到。但是，至少我可以和MM去吃哈根达斯，可以去星巴克喝咖啡，如果我愿意，我还可以带着MM去东部海滨露营烧烤。这些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因为我有十万块。

　　我要找一个MM做老婆！

2

　　星期六的下午，阳光很好，风很好，走在华侨城的林荫道里，我心情很好。

　　前面是人，后面是人，左边是人，右边是人，来来往往都是人。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无数的MM，让我的颈部作了N次剧烈运动。但是，美女养颜，我心情很好。

　　这时，人群突然散开，仿佛一颗炸弹扔了下来。

　　没有炸弹，我向上帝保证。于是，我坚定不移地站在路中央，继续我的观赏之旅。

　　一种声音在身后响起，由远而近，迅速地接近。我转过身去，一群戴着头盔的青年，风一样地冲来。他们的脚下，无一例外地踩着一块板，在闪转腾跃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板下固定着的白色的轮子。青年们左冲右冲，非常嚣张地占据了整条砖石路面。我开始往边上退却。这些另类的青年，身材高大，肢体健壮，神情傲慢。

　　可是，我终于被碰到了。碰到我的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悻悻地踩上板，向前滑去。路的尽头是台阶，他一跃而起，在马路边的林荫道上滑走了。

　　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把跌坐在地上的我拉了起来。拉我的手很柔软，白净。“你没事吧？”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当然没事儿。

　　不过当她从台阶往下跃去，马尾发在头盔后飘起时，我又有事儿了。

3

　　此后的每天下午，我都会准时来到华侨城。为此我拒绝了加班，老板鼓着眼睛看我，但他没什么话好说，我们的加班都是没有报酬的，我没有义务给资本家免费打工啊。再说了，我目前最最紧迫的任务便是寻找一个MM做老婆。

　　可是，好象上天故意捉弄人，一连几天，滑板青年们都没有出现在华侨城，我在那条砖石甬路上左徘徊右徘徊，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有时我甚至都会怀疑，在华侨城是否真地存在着一群服饰另类、举止乖张的滑板青年，而那个马尾发甩在头盔下的滑板女孩是否真地曾经伸出手来拉了我一把？所有的零星的记忆清晰而模糊，电影片断一样映现，又消失。也许，那都出自于我的想象。我原本就是一个热爱幻想的孩子。

4

　　但是，这不是想象，故事的确曾经发生过。

　　又是一个周六，我又来到了华侨城。我已经把到华侨城一游当成了我每日黄昏的休闲运动坚持了下来。当久违的滑轮与路面磨擦的声音响起时，我知道，她来了。

　　滑板青年们一路旋转、腾跃着，几个保安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赶。我“喂喂喂”地喊了几声，一个滑板青年回过头来，怪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台阶上跃起，鱼一样滑向远处。

　　她没出现，我懊恼地离开。

　　“喂——”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去，一个穿牛仔服的短发女生站在路边，个子高高的。

　　“你是——”我迟疑着。

　　“我叫小鱼，玩滑板的。”她说。

　　“那天是你？”

　　小鱼笑笑。牙齿很白。

　　“做头发了？”我问。

　　“长头发太热。”小鱼翘翘下巴，说。

　　“去喝咖啡，好吗？”我想起了我的十万元。

　　“不去！”小鱼回绝得很快。

　　我有点儿沮丧。

　　“不过你可以跟我们去东门玩儿，我们经常在东门玩板儿。”小鱼又说。

　　原来，不在华侨城出现的日子，小鱼在东门的繁华地带出没。

5

　　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骨子里充满了叛逆与抗拒。老板不发加班费用我第一个拒绝加班，我是公司里有名的刺头青年，虽然按我的年龄来说我已经是老青年了。

　　但是，在人丛中踩着滑板钻来钻去，被许多的白眼问候着，我真有些受不了。我奇怪小鱼他们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小鱼和她的同伴们眼神冷漠，举止夸张，动作幅度很大，在各种地形地物上攀越着。可是奇怪，他们没有碰到任何人。小鱼不停地腾跃，旋转，身体象一条鱼样，灵活而矫健。她的身体曲线完全被宽大的外套罩住了，可是，我仍然想象得出那里面是怎样一种情形。

5

　　小鱼掂着板和头盔，和我一起去肯德基。小鱼的同伴们踩着滑板滑走了，他们没跟小鱼打招呼，小鱼也什么都没说，他们之间好象就是陌生人。

　　难道这就是滑板青年们之间的人际关系？

　　不时有人投来诧异和不屑的目光。我知道，那些目光是冲着小鱼的装束和滑板而来。可是，小鱼并没有破坏公物杀人放火或者背叛祖国呀，她不过就是在下班之后玩玩滑板，而已。

　　难道，这就是现代人之间的人际关系？

6

　　滑板青年们对我的出现不再持敌视的态度。当然，他们也不跟我打招呼。他们跟谁也不打招呼，他们本身就是一群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家伙。只是我从他们看我的眼神儿里看到了那种敌意的融化。或许，这是小鱼起到的中和作用。

　　小鱼说，你要学会玩板儿。

　　小鱼说，不会玩板儿你跟着我们没意思。

　　小鱼说，不玩板儿你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小鱼说，……

　　小鱼说了很多，我估计她一辈子也没跟人说过那么多话。她是把一辈子的话都跟我说了吧？

　　我就借小鱼的板儿。我单脚滑。滑轮转来转去，很难控制。小鱼不停地告诉我，要这样不要那样。我出了一身汗。小鱼也出了一头汗。我想说，小鱼小鱼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7

　　我摔跤了。

　　我在练习小鱼教给我的Ollie时，身体失去了重心，直截了当地接触了硬硬的路面。

　　在这次与路面的亲密接触中，我的右手骨折，头部摔破，付出了几千块的医疗费用。并且，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还请了一个小保姆来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这使得我的储蓄额急剧下降，我再也没有坐拥十万的底气和豪气了。更为要命的是，因为两个星期不能上班，老板“忍无可忍”地炒了我的鱿鱼。这也同时意味着，在今后数日乃至数月里，我将不得不冒着深圳火辣辣的太阳四处奔波，孙子一样赔着自己的笑脸，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而卑躬屈膝。

　　小鱼来看过我几次。小鱼来看我时，通常是穿着宽大的外套，手里掂着滑板。我无法面对让我失去很多的滑板，我对小鱼的来访报之以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许，我们的相识，注定是那个周末的下午无意中酿成的错误。

　　我的身体复原以后，小鱼就再也没来了。

　　两条直线在交汇后，注定是分离得越来越远，我知道。

8

　　后来我在深圳的多个地点见到滑板青年，他们一如既往地神情冷漠、举止夸张，在人群中毫无顾忌地冲来冲去。我避让着他们。
　　我还见过小鱼几次，她仍然穿宽大的外套，在人群中不停地腾跃、旋转，象一条鱼样灵活而矫健。但是我知道，这条在都市里游来游去的鱼，她只能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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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语言功夫很好，有点事情下一会，以后细读！！

山里娃

像是青春小说，很有滋味！！

西北狼

据说现在的小青年最喜欢这样写作方式了。
俺想越活越年轻~

都市稻草人

很有特色的语言，学习了~~

袁和鲁

清晰的文字。问好。

一夜倾城

我还见过小鱼几次，她仍然穿宽大的外套，在人群中不停地腾跃、旋转，象一条鱼样灵活而矫健。但是我知道，这条在都市里游来游去的鱼，她只能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

一条生活在都市里的鱼！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