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餐车

七笔氏

文/七笔氏

        我妈让我提前调出一天休班，开车带她和我爸回乡下大姑家吃喜面。

        你大姑得孙子啦！我妈那兴奋劲儿一点不亚于自己得了孙子。

        我说好啊，我保证给你们当好司机和勤务员。只是大姑家的酒席你们就别吃了，大冷的天，你和我爸跟大姑、姑父他们见个面说说话，给她孙子送份见面礼就得了，回头我们下馆子。

        我爸就急了，说，何小软你烧包是吧？现在农村条件好了，饭菜一点不比馆子里的差。他们用的是那个什么……

        流动餐车！我妈补充，就是把饭店搬到办红白喜事的主家，主家不用操一个指头的心，光等着事后付钱就行了。

        我说好，看来吃什么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大姑得了孙子，大表哥有了儿子，有这事儿做引子，亲人们又能聚一聚了。

        关于大表哥，我挺纳闷，大女儿去年就出嫁了，二女儿也成了南方的打工妹，他怎么又弄出个儿子来？大表嫂多大岁数了还能生？那儿子会不会是“野生”的？
到大姑家，我将疑问交给了大姑。大姑笑着脸嗔我：小软，你吃公家饭的咋说话的？你表侄女、你表侄都是亲生的，没有一个是野生的！你大表嫂身体这么好，生个把孩子还算个事儿吗？

        我妈扬手打我肩头两下，嫌说话不中听。亲人们再扯起手聊起“主角”的时候，我便知道那表侄的名字——小九。小九，说的是排行。言外之意，在大表侄女、二表侄女之后，还应该有六个表侄女的，大概提前流掉或出生后送了人。小九来之不易。起这个名，更多的是存有一个纪念意义吧。

        亲人们再聊就深入细节了，多是跟计生委搞游击战那类东西，我不感兴趣，走出堂屋，寻找他们的流动餐车去了。我想看看大姑家的“特大喜事”办得将是怎样丰盛的席面。

        院子里没有跟坐席相关的东西，院外也没有。印象中小时候在农村吃宴席，帐篷都是搭在大街上或院子里，篷下架上八仙桌，四面四条长条凳，饭菜一上桌，动筷的动匙的动两双半的（用手抓），一哄而上，场面热烈，感觉饭菜真香。可眼下啥也没有，我开始怀疑大姑家是否请了餐车。想找人打听一下，又觉得不妥，我总不至于馋得迫不及待吧？

        我爸出现在大街上，四下看看向我走来，问，饿了？想找口吃的？我摇摇头，这里哪有餐车的影子？他立刻竖起手指，嘘——小声点，我带你去看看吃宴席的地方。你大表哥家超生，这事儿不便声张，咱们要偷偷吃、偷偷撤。如果透露了风声，计生委的人就会把饭菜都端走。我呵呵笑说，太玄乎了，搞得比地下党还神秘。我爸猛地收住步子：不信是不是？你大表嫂为了生下小九，前天才从佳木斯回来。凡事小心才是。

        哦哦哦。我说，他们家大门、院子里种的树也一定是让计生委拉走的了？

        事实如此。我爸说。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爸说，刚刚听来的嘛。你又不想了解这些。

        我说，你怎么不继续听下去了？

        我爸说，不听了，听得我头昏脑胀。我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

        我感同身受。我说，我也是。

        走过两道街，来到村子最边上，临街的一出大院里果然喧闹起来。看样子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养殖场，养过牛或羊什么的。院子四边是房，除了朝南的正房有门有窗，其余的房子都少了一面墙，面向院子敞开着。

        我爸率先走进院子，我问他是不是在这里设宴？他点点头，应该是这里，你看房间的桌子，餐布餐具都摆好了；还有灶房边上那七八个人，估计是端大盘的服务员。我说不是“流动”的么，怎么“固定”在这里了？我爸笑我，傻呀，两步路，流动得起来吗？！

        我们爷儿俩说着话，有人靠上来打招呼，其实呢是要验明正身。问干啥的？答吃喜面。吃谁家喜面？答吃谁谁家喜面。你们是谁谁家啥亲戚？答一个是内弟一个是侄儿。哦——想起来了，城里来的吧？谁谁家是有这么个亲戚。开席还要等会儿，大冷的天也没法让你们坐下挨冻，随便转转吧。

        好，我们转转。你忙。我爸说。

        我和我爸当真在院子里参观起来，看来这家“流动餐车”做得不错：一间房靠墙摆了七八台冰箱，另一间靠墙是三台冰柜，还有的房间靠墙摞起了规格不一的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我爸感慨，看到了么，不在形式在内容，挣钱才是硬道理，就是这些东西给老板创造了经济效益。

        错！刚才为我们“验身”的那位，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说，我是无本万利。你们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我不但无偿使用，他们还要交我管理费。你家亲戚谁谁谁，也有东西在这里（他指引我们看物品暗处张贴的小标签），冰箱、电暖气、组合橱都是他家的。当然啦，吃完这四桌酒席，这些东西就全都归我了。以资抵债。

        我凑上头去，看到标签上果然写有大表哥的名字。

        院外传来嘻嘻哈哈的吵闹声，喝大姑家喜面的亲戚们来赴宴了。此时我发现我爸的表情有些慌张，他推我一把说，快去找找你妈，问小九的见面礼给了没有，如果没有，你就再加添一千。我说干嘛，扶贫呐？我爸说，你快去办，办完我和你妈就陪你去外面下馆子。

        我准备逗一逗他了，于是说：我现在不想下馆子了，我想尝一尝流动餐车的手艺。
        
        我爸作势打我：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我嘿嘿地坏笑：去，去。可我怎么跟我妈说呢？

        就说单位来电话，让立刻回城，有紧急任务！

        我刚转身，我爸又补一句：熊孩子，编瞎话还用我教吗？！

敬一兵

叙述质感，意味幽深。不错的文笔，欣赏！

七笔氏

多谢敬版来读。问好。

曾经沧海

很平实的文字，看了很有现场感。欣赏了。

暴雨迎风

描写很精彩，叙述流畅，注重了直接描写，但结尾我有点没看明白。
我爸突然为何慌张？为何突然要加喜钱，跟前面的内容和整篇立意有点不搭边，当然，这也许是我个人水平有限。

七笔氏

谢谢杨老师鼓励、支持。问好。

七笔氏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3-8 15:51 发表
描写很精彩，叙述流畅，注重了直接描写，但结尾我有点没看明白。
我爸突然为何慌张？为何突然要加喜钱，跟前面的内容和整篇立意有点不搭边，当然，这也许是我个人水平有限。

感谢迎风老师细读。“我爸”慌张，我当时写的想法是：因为此前他没有想到要个“小九”竟然让家境败落到如此程度，所以他吃惊了。因为吃惊，导致“心”“行”不同步，所以就“慌张”了一下。
我当时就是这样理解并这样行文的。感谢迎风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柄

很有生活气息。

西夏楼兰

有趣的生活化小说。为了生男孩，生出多少故事啊！

摇曳风铃

平来很喜乐的场面读后却让人心生悲哀。

七笔氏

谢谢叶柄老师来读。

七笔氏

感谢楼兰老师细读。问好。

七笔氏

感谢风铃来读。说的极是。

石丁香

学习，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