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杨进修

　　
　　水芹已经躺在病床上有一年多了。多年的胃病又犯了，今年尤其严重。整个冬天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老头子寒生陪着看雪，日子还过得快点。今年的雪特别大，也特别多。下了一场又一场。水芹开始还数算着，后来到底记不清落了几次雪。只记得睁开眼睛就看见房顶上，树枝上，院子里落满了厚厚的积雪。老头子寒生有几次还跳进纷纷扬扬飘洒的雪里，扭秧歌给水芹看，搞得水芹擦眼抹泪的，笑得不行。

　　自打水芹躺下，老头子忙里忙外，鞍前马后的可心的伺候着。老头子几次三番说要报答她。老头子总说她辛苦了，给他拉扯大了一双儿女不说，自己还拉下一身毛病。

　　唉，要不是那年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伴也不会拉下这严重的胃病。

　　那年在生产队里，寒生还记得一家四口分了拢共有七八十斤口粮。每次寒生从生产队劳动完回家，水芹经常说自己吃过了，忙着张罗那爷仨的饭食。

　　寒生后来知道是水芹撒了谎的时候，水芹的胃病业已形成。后来就渐渐地严重起来。

　　每当想到这些，寒生就止不住簌簌落下的眼泪。

　　而更让寒生羞愧的是，自己曾经做过一件对不起水芹的事。

　　那是一次出轨，很意外，发生在包产到户以后。是和邻村的小学同学马桂兰。马桂兰的地和寒生家的紧靠着。马桂兰是寡妇。那次寒生帮马桂兰将一手推车地瓜推回家中，谁知这一推推出了事情。

　　事毕以后，寒生将这件事闷在心里很久。本来寒生打算一辈子瞒着水芹的。可是，到底是良心不安，寒生愧疚得像是大病了一场，寝食难安。水芹都看出了寒生的神不守舍。

　　寒生就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水芹听后开始也很是气愤，当夜里就要下床去找马桂兰。在寒生的苦苦哀求之下，后来到底冷静下来。水芹要寒生发下毒誓，保证再不和马桂兰来往。寒生此后真的是没有再和马桂兰纠缠了，因为马桂兰不久就搬走了，据说是随了东北的一户人家。

　　从此太平无事，水芹和寒生继续过着男耕女织，乡人称羡的好日子。一双儿女先后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在大城市安了家。儿女们也常常想要把老两口接过去，过过城里人过得日子，享享城里人享的福。可是水芹和寒生一辈子眷恋乡土，在哪里过几天都不安心。最后儿女们只得放弃接父母到城里安度晚年的打算。

　　老两口几十年如一日，相敬如宾，是村里标准的模范夫妻。谁家要是打架闹乱子，必定拿水芹和寒生夫妻说事：你们就不能学学人家水芹寒生那两口子，你见人家啥时闹过？……

　　像这样一番话说过了，无论多吵闹的夫妻也会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继续过日子。

　　其实在水芹和寒生之间，却并不像是外人看上去那么平静。

　　寒生常常嬉皮笑脸地黏住水芹，说些个关于柴米油盐，或者街头巷议的话题。每每寒生说得眉飞色舞，口舌生津；水芹则满面含笑，听得投入。不过在倾听的当儿，水芹有时也会插上一句半句的。比如寒生无意讲到听来的一个关于男女之情的话题，水芹就会牵扯到寒生以前的那次出轨。常常弄得寒生噤若寒蝉，面红耳赤。

　　寒生知道水芹对这事耿耿于怀。水芹的心是水晶做的，很透明很清澈。水芹不齿于这样的事，自己也断然不会去做。可是这样的事情却发生在自己丈夫身上，水芹只好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

　　寒生知道这事多少已经成了水芹心里的一道阴影。寒生早悔得肠子青了。可是世上没卖后悔药的。泼出去的水断难收回。

　　怀着一份愧疚之心，寒生对水芹更加悉心照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有时，水芹也觉察出来了。水芹怜惜地说，别这么着，我不会这么小肚鸡肠的，况且都过去了。

　　春天来了，水芹的病情却没有随着天气的转暖而好转起来，相反逐渐恶化。水芹几次住进医院，每次都岌岌可危，危在旦夕。

　　一天深夜里，一阵剧烈的腹痛之后，水芹到底是撒手人寰，驾鹤仙去。

　　临终前，寒生紧紧抓住水芹的手，眼里涌动着焦灼的泪水。

　　水芹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寒生将耳朵贴近水芹的嘴边，只听到水芹喃喃说出的那几个字：生，我不怪你……

　　寒生眼里的泪水登时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奔流，爬满了满是褶皱的一张老脸。

　　原来，往事并不如烟，在水芹的心里，其实是在意这件事情的。只不过，水芹不好意思过分地去责怪寒生。水芹把它藏在心底，藏了一辈子，一直藏到死，也不肯说出！

　　2013年3月19日办公室上午（16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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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杨进修 于 2013-3-19 11:01 编辑 ]

天下为公

词语美，情感人

暴雨迎风

小说语言较好，写夫妻真挚感情，感人至深。

杨进修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3-3-19 10:20 发表
词语美，情感人

谢谢，问好熊老师！

杨进修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3-19 10:50 发表
小说语言较好，写夫妻真挚感情，感人至深。

谢谢鼓励！

叶柄

叙述平静，感情真挚。

杨进修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3-3-19 12:20 发表
叙述平静，感情真挚。

西夏楼兰

小说对夫妻之间的感情写得细致入微，在对“往事”的处理上把控很得体。

杨进修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3-19 14:44 发表
小说对夫妻之间的感情写得细致入微，在对“往事”的处理上把控很得体。

感谢评点，问好！

若水

小说入情入理，读后感动。问好！

杨进修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3-3-19 17:22 发表
小说入情入理，读后感动。问好！

问好齐鲁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