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心意

东方小来

　　顺子走的时候，一声没吭。

　　他爹站在村口的山头上，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瞪着，顺子还是走远了，他说顺子不会回来了。终于，憋在眼里的浊泪泄洪一般，刷地淌下来。

　　顺子他爹会“画棺材”，谁家死了人入了棺，都要请他去“画棺”，这活倒也不难，只是村上会画画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对“画棺”这事有点忌讳。顺子他爹不怕，自从养了顺子，这手艺不但没丢，反而更加精进了。顺子也懂事，他爹在棺材前琢磨着描摹，他也忙前忙后，递颜料，送画笔……

　　顺子走了，他爹也收起了家伙什，不再画棺。任别人怎么出高价，也请不动他出山。顺子他爹心里不好受：一辈子都是给别人送终，终究也把自己的儿子给送走了……

　　“顺子这孩子，就是心胸大，这小小的宋家拗是怎么也容不下他的。迟早有一天会走的，你就宽心吧，等着他回来让你享清福！”宋老头拍拍顺子他爹的肩膀，以示安慰。顺子他爹是个倔脾气，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见到宋老头来登门拜访，脚都没抬，兀自倚在椅子上，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宋老头也识趣，见他不搭理，说了几句就走了。

　　顺子他爹婆娘早亡，也没留下骨肉，他三十岁的时候抱养了顺子，总是担心着这孩子长大后不认自己，顺子一走，这种担心更加强烈起来。他嘴里叨叨着：唉，翅膀赢了，该飞了，我养了你二十年，终究是没有喂熟……

　　转眼就是三个月，顺子稍来书信，说自己在广州进了一家装潢公司，干点体力活，老板人还不错。顺子他爹不识字，找来隔壁李翠花上过学的儿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他听完，用力地一抹脸：娃儿，你说这广州离咱这有多远？翠花一个眼色，她儿子便明白了意思，他叠起信，说：大爷，不远的，咱们太行山和广州啊，就只差一座山哩！顺子他爹破涕为笑，露出一口黄牙。

　　年关近了，顺子他爹寻思着要给儿子写一封信，嘱咐他一定要回家过年。他找来隔壁的小张，自己一句一句说给他听：顺子，入冬之后，天越来越冷了，爹穿着你稍来的大衣，很是暖和，你在外边也要穿厚点，别感冒了。爹很好，不用太操心……年，一定是要回家过的……

　　小张听到这，问：大爷，没了？再多写几句吧！顺子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脸红到了脖子跟，最后挤出一句：爹，很想你……顺子爹不再吱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仰头看那漫天星星，忽然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顺子回来的时候是年三十，天飘着茫茫大雪。村口的麦场上架着一口白棺，顺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背后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大概五十岁左右。她满脸惊诧。

　　夜里雪就停了。年初一出丧是不吉利的，村长带着一帮人到麦场去准备挪棺，顺子跟着。

　　麦场上的雪很厚，大家好不容易才扫干净了块地方，又扫出一条小路。村长走到顺子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顺子啊，没等你来，叔就自作主张将你爹入棺，别怪叔，叔也是为了你爹，走了的人留的时间久了，不好……说着便哭起来，再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顺子不住地点头，招呼大家停下来。他说：我顺子，多亏大家帮忙了，我十分感激，我爹他……他止住哽咽，说，大家先停一会。

　　大家围成一圈，看着顺子挽起了袖子，露出坚实的手臂，他坐到棺材旁边，一笔一笔仔细地描起来，先是用铅笔慢慢勾勒，然后又着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

　　没有人说话，整个村子寂静极了。

　　那个中年妇女站在远处远远看着，心里一阵酸楚，她暗自喃喃道：你儿子真孝顺，他怕你一个人在家孤独，好不容易才找到我来和你“结亲”……




[ 本帖最后由 东方小来 于 2013-3-27 15:08 编辑 ]

阮镇

顺子真是个孝顺的儿子。
可惜顺子爹走了。

西夏楼兰

小来的作品渐渐成熟了。这篇小说无论结构还是细节都不错，语言也生动感人。

暴雨迎风

细节描写不错，文字也好，支持！

若水

文字生动，故事感人，不错！

淡淡不如风

画棺这种风俗，还是第一次听说，能否在文章开头，略加几笔介绍？

东方小来

多谢赏读。问好。

东方小来

不错的建议，

东方小来

多谢版主。

东方小来

多谢赏读。

天下为公

父子情在情节细节中蔓延开来

东方小来

多谢老师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