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听到它的声响,这很奇怪。按说在走上河堤之后,它的喧嚣应当猛烈地撞击人的耳膜;然而没有。我只是发现它在流动而已。在拱形的桥洞下面,河水弯曲着脊背,每一波都随太阳灿烂着,同时又辉煌地涌跃。我走下河堤,经过一段艰难的路来到河边,它依然缄默,只是水漫延上我的脚面,开始是一汪,而后轻轻地从我的脚趾渗入地下。在我感到寒意的时候,这条大河就在我的脚面上留存一层黄色的泥痕。
现在我迷惑不解地面对大河,看着这条比人类还悠久的河流在厚重的天空下动荡。在这条河流里遍布着人类历史的黑色颗粒,如同对面的山也在展示着神秘和自尊一般。这条河默默流淌,两岸如枷锁限制着它的生命。宽阔辽远的河面如同绸缎,表面没有任何皱折,甚至没有浪花的迸溅和沉落,一切都很平静,甚至平静得如同死亡本身。
我曾多次面对河流,多次倾听过各种河流响亮的声音,也多次被河水打湿,然而现在面对这条大河的时候,我感到无法忍受。我站了很久,然而耳边只听到过一声鸟叫,象小号般尖锐,随后又是宁静。我开始走动,从一个和缓的地方走向遍布石头的弯处,大河依然保持原状,只有明亮而凝重的河面一块一块地流动着,向东方的山野抑或平原。水不时地拍击着我的脚面,尽量轻柔地不来打扰我。
我站了很久,而后开始背对大河走向茫茫的远方。这条大河的岸上遍布沼泽,因此我不得不常常警觉,以免下陷而致于毁灭。黄色的沼泽延伸着,四周不见人烟,只在望不见的处所才可能是令人振奋的晴朗。
现在我站在河堤,转身面对着河流,严峻的寒冷强劲地袭来,使我不得不竖起衣领。奇怪地,这时候的河流开始变形,似乎一切波纹都将自己塑成雕像,愤怒不已地跳跃着前进。在每一波浪的下陷处,温暖的气息开始散布,如一袭轻裘。
“我已经不是受诱惑的年龄了,”我说,“你不用这样来煽动我的激情;何况我已失望。”
但我仍然走下河堤,第二次踏入这条大河的河岸。宽阔的河流仍在变形,合着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节奏。在我踏上我原来踩过的石头时,铿然一声,大河开始明亮地呐喊,声音高亢而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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