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随想（外一章）

时光安然

　　                                                             “危机”随想
　　
　　三喜的牛羊肉馆生意时好时坏，这些不必打听，只从潲水桶里残物的多少就能猜想得到。起初的创始人并不是他，而是他姐夫。后来他姐夫不干了，并不是生意不好，而是他老婆，也就是三喜的姐姐，跟人跑了。这是预料中的事。知道月亮湾牛羊肉馆的人都知道，貌不出众的三喜姐夫留不住她。
　　
　　这些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奇怪的是长得很是帅气的三喜，却一直守着黄脸皮的女人，仿佛没有尝个新鲜的念头。
　　
　　三喜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我曾跟老公一起去祝贺。他在酒楼门前迎客，高挑的身材，打了嗜喱的头发一根根竖起，人也显得格外精神。相互寒暄后，三喜说他正准备接手姐夫的那家牛羊肉馆，并邀我们随后去捧场。老公说好啊好啊，自家兄弟当然要照顾的……之后的日子，老公去没去照顾三喜的生意，我没过多打听。只是有一天听得朋友的撺掇，说吃虫子的鸡下的蛋，连蛋清都是黏稠的；吃潲水的猪跟吃饲料的猪的肉，区别就在于有没有那股子腥臊味儿。才又想起三喜的牛羊肉馆，忙催老公给三喜打电话，让他把潲水存着，每天也好顺路捎回。
　　
　　三喜的发型没有改变，人虽稍显黑瘦却依然精神。这总让我的好奇心作怪，忍不住多看他女人几眼。他的女人看起来也很温和，只可惜头发松散地挽在脑后，人也不惊不喜的。她的女儿已开始呀呀学语了，三喜抱着的时候很像一个爸爸。而女人抱着时，却更像一个保姆。
　　
　　或许是太过敏感的缘故，我总是感叹这个城市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就像由三喜姐夫的离异想到三喜两口子，再由三喜的潲水桶想到他生意的好与坏。这大概就是时下人们口中常说的“危机”。这种“危机”不仅于我，也同样如影随形地出现在目力所力的地方，比如每天的午后，我与老公穿行在回乡的途中，经过无数的店铺，看到一家新开的店铺锣鼓喧天地兜售汉堡包，而对面的那家老字号蛋糕房，很快就扯开喇叭吆喝着蛋糕优惠大甩卖。就连巷子尽头的落地窗帘店也搭配了花里胡哨的餐桌用品，更不用说街道上游走的商贩，乐此不疲变着花样地叫嚷：竹筒棕子马鳖馍……
　　
　　昨天回乡的路上，我们看到了三喜的姐夫。这个印象中还算精明的男人，离异仅半年时间竟然苍老了许多，他一个人行走在街道旁的林荫道上，小小的身影很是孤独。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刚离婚那阵儿，我总觉得他女人迟早会回来的，可我跟所有怀揣同样感觉的人一样，等了好长时间终于没有等到该有的结果，看来他的女人果真是不回来了……
　　
　　我跟老公径直来到三喜的牛羊肉馆。三喜的女人如往常一般跟我们打着招呼，她说刚送走了一桌客人，三喜很快就忙完了：坐下喝杯茶吧。女人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小跑着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就多出一个装着几块碎馒头的塑料袋，另一个手中端着由杂七杂八剩菜与米饭堆积的汤盆。因刚才跑得起急，细长的浏海滑落下来，斜斜地搭在脸上，于是黑黑的脸宠就显出些许的慵懒与妩媚。
　　
　　这才发现三喜女人其实也很漂亮的，你瞧她一笑起来洁白的牙齿，与眼角碧波荡漾的皱纹……三喜干嘛要换别的女人呢？
　　
　　这样奇怪的想法一旦浮出，忽然觉得自己活得也未免太累了。
　　
　　                                                              卖猪记
　　
　　自从家里那头母猪下了一窝黑色的猪崽后，我家老公就开始寻思着到底是如往常那般把猪崽全部出售给猪厂，还是留下几个好猪崽，然后再把余下的零星卖给村庄里的小户人家。
　　
　　最先打过招呼的是我的忘年交老姨，她想留下一头黑母猪和一头小公猪。老姨之前把一大单生意做赔后，就赌气办过养猪厂。只是很倒霉，猪们很快染上了瘟病，一夜之间全体瘫痪。再后来她就不养猪了，做房地产，赚了钱后就又做旅游开发。得知我爱养小动物，没事聊天的时候，就经常跟我唠叨她家猪们瘫痪那阵子，她是如何耐心地给它们抹紫药水，如何给它们喂粥和冲澡……
　　
　　我决定把两头最壮实的猪崽留给老姨。她旅游景点里有好大的放场，山坡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梨树。她设想着最好将两头猪娃放养，让它们去满山遍野找食吃的，吃饱了就躺在树荫下睡觉，偶尔也会捡到被风吹落在地上的梨子。我就想像着那两头幸运的猪夫妻每天早晨领着崽子们去河滩悠闲地散步，黄昏时不必呼唤就自己跑回来，而老姨也早就熬好了一大锅米汤等着她们——这些简直比人还要快乐的猪们！
　　
　　只是老姨的旅游区很远，我们必须要把猪崽从乡下运进城里，然后再帮她装上每天仅发一趟的早班车，她要提前准备一辆手推车在离站点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接应。
　　
　　于是就在头一天的黄昏，我们借来一辆老远就能听到响声却没有灯光的破三轮。也就是说，我需拿着手电筒帮驾车的老公照明，还要帮他把猪们捉进蛇皮袋，抬上三轮车，运进城后再帮着装上那趟早班车。我拿一条大衣把自己裹好，头戴安全帽外加一个大口罩，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跟老公一起上路了。
　　
　　其实村庄里养猪的人家也有好几户，不用动这么大干戈就能把猪崽们就地处理掉。比如我牧羊的哥哥，他就需要一头小猪崽，只是终日打饥荒的他连自己的吃食都懒得下厨，更何况一头张口要吃食的猪。还有隔壁的胖子有发，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打问过猪崽的行情，只可惜他家的女人太会过日子了，一日三餐清汤寡水还不许自己男人下厨，目的就是防止他多剜钵子里的猪油。还有跟我们关系比较好的大林哥，他家的人好，生活条件也好，只是猪圈与厕所连在一起，我怕猪们受不了这样的臭气熏天。
　　
　　俗话说不养猪不知猪的苦，不养鸡不知鸡的疼。记得有一次跟朋友聊天，说起她养的一只兔子，她说兔子最近有些厌食，情绪也很反常，兽医说是患了抑郁症：该发情的时候你不让它发情，该运动的时候却被关在笼子里，就是人也早被闷出病来了。
　　
　　我也曾在自己的微博里，详细记录过曾经养过的猪、狗、鸡。只是这些被我写过的动物们，结局却又都不怎么好，要么无奈被杀，要么抑郁而死。也有被抛弃后又死乞白赖回来的，就是直到现在跟我一起生活的那条老狗。而我现在正兴致勃勃地为两头看起来前途光明的猪忙碌着，但愿它们果真如设想的那般过上好日子，过好短暂生命里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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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4-22 11:04 编辑 ]

柳藏

写得真好。碎金点点。

舄兢

安然你平时写小说吗？是写小说的行家吧。笔墨细致温和，似乎是，见字如面。

何义钦

但愿老姨收养的一对猪娃，能够“夫妻双双把家还”。

冷晰子

安然的文章不能挖，一挖就是一大坑。

吴墨

嗯，不错，读之有味不俗。两个平常的小事儿就写出了不凡，这是功力使然。一水说，江天人才济济，此言不虚也。

时光安然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4-22 11:33 发表
写得真好。碎金点点。

等你帮着提些意见的，来了这两句，等于没说。

时光安然

原帖由 舄兢 于 2013-4-22 11:54 发表
安然你平时写小说吗？是写小说的行家吧。笔墨细致温和，似乎是，见字如面。

之前写小说，现在写微博。小说大多虚构，微博大多纪实吧。

时光安然

原帖由 何义钦 于 2013-4-22 12:05 发表
但愿老姨收养的一对猪娃，能够“夫妻双双把家还”。

在这里有些衰衰地回复您老人家，据说那头母猪已经受孕，只是怀的并不是那头公猪的孩子。因为公猪在出栏出之前就成了司马迁。 没办法的事，谁家只养一头母猪就给配一头公猪啊。

时光安然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4-22 13:34 发表
安然的文章不能挖，一挖就是一大坑。

只要天不塌下来，随你怎么挖吧。

时光安然

原帖由 吴墨 于 2013-4-22 13:47 发表
嗯，不错，读之有味不俗。两个平常的小事儿就写出了不凡，这是功力使然。一水说，江天人才济济，此言不虚也。

吴版过奖，有这么一个交流的氛围，是会员之幸，江天之幸。

陀螺

读安然的文字，我越来越有读李娟文字的感觉了。我是不是感觉错误？这社会就是一个棋盘，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棋盘中的棋子。人不能改变猪被宰杀的命运，更何况改变自己的命运呢？——今天心情不好，在这里牢骚一下。安然见谅！

时光安然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4-22 14:57 发表
读安然的文字，我越来越有读李娟文字的感觉了。我是不是感觉错误？这社会就是一个棋盘，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棋盘中的棋子。人不能改变猪被宰杀的命运，更何况改变自己的命运呢？——今天心情不好，在这里牢骚一下。安 ...

陀螺的感觉没错。之前看李娟的字，心境开阔。后来读刘亮程的字，一夜成佛。再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此二人的字竟然与道家相通。由此偶也跟着得道了。于丹解读庄子时说过一句话：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把这句话送给陀螺，不管你现在心情有多么不好，都会过去的。

清荷吴霜

淡淡的笔触，悠悠的文字，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时光安然

原帖由 清荷吴霜 于 2013-4-23 18:30 发表
淡淡的笔触，悠悠的文字，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谢霜霜提读，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