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放炮仗

轻不狂 · 发表于 2004-7-23 22:50

放炮仗

文／老轻

　　工地难得安静下来，所有机器甚至水泥车上都被贴上了封条，一个个鲜红的印章在寒风里格外鲜艳。

　　三平正努力说服陈多旺多给几个钱，这十多个工人家家都等米下锅呢。陈多旺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兄弟们，不是我不给钱，我不过只是个二老板，就这么点钱，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要来的。你们就别闹了，把这些钱给家里寄几个，在这凑和过个年吧。明年一开春，我保证替大家伙把工钱要回来。啊？就这样。他没等人们继续说话，又掏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递给三平：这是我自己的一点意思，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你给大家弄点酒喝吧。

　　三平看着手里的票子哭笑不得，这几十个老乡根本是被自己给害了，一年没回家，到现在连车钱都拿不到。他叹了口气：行啦，大家都散了吧。该寄钱的就去邮局。今天晚上咱们包饺子。

　　人们委屈丧气无奈愤怒的散开了，三平把管饭伙的老倔头叫过来，掏出那张票子，想了想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刚到手的三张票子递给他：老叔，你看着弄点肉吧。咋样咱也得过年，别让那些孩子们想家。老倔头闷声说：那你娘的病咋办？就等你这几百块钱呢。三平摇摇头没说话，自顾回到工棚，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和一截没尖的铅笔头，走到伙房用菜刀费力的削着。他的大手攥不住铅笔头，飞了出去，生了锈的菜刀在他指头上拉了一个口子，却没血流出来，白色的伤口和那些冻裂的口子夹杂一起没有什么区别。

　　后半晌人们陆续都回来了，几个半大孩子都洗了澡换了衣服。看到老倔头拌了两大盆白菜馅，还有两壶白酒和几挂猪下水，都来了精神。上了年纪的开始帮老倔头包饺子，几个孩子回味着在街上看到的新鲜东西。天麻黑的时候，三平不知从哪儿回来，破车筐里放了几个塑料袋：小兔羔子们别光慌着说，麻溜的拿东西。

　　八点的时候，饺子终于下锅了。三平找了两个一百瓦的灯泡换上，一时间工棚里灯火通明，破缸子里的白酒和盘子里的猪下水发出阵阵诱人的味道。下午买回来的花生豆炸豆腐馋的人不停的吸溜着哈拉子。三平端起缸子说到：来吧，今年咱就凑和点吧，好歹算给家里寄了几个。等凑和过了初五，咱就要工钱去。不行明年就给他撂挑子。来，别想家了整一口。

　　人们大声的咂着苦辣的白酒，点燃的劣质烟卷让冰冷的空气很快氤氲起来。俗话说“烟暖屋子屁暖炕”，没火没炕的工棚被熏的有了点热乎劲。孩子们开始回味在家过年的时候，又说城里人真怪，过年不让放炮，消停的像被黄鼠狼子捣过的鸡窝。

　　三平默默的喝着酒，老哥几个都没说难为自己的话，这让他更难受。想想老娘还在炕上歪着，媳妇带着俩孩子，说不定连饺子都吃不上，心里就难过起来。快十点的时候，终于有个孩子哭起来：叔，俺想俺娘，俺想吃炸果子。

　　门外的风开始刮起来，遥远处的郊区传来隐约的炮声。三平破例没骂街，把一块猪肚子扔到孩子的碗里：吃吧吃吧，大过年的哭你娘个什么。

　　酒越来越少，老倔头的眼都快睁不开了：三平，要说也是，这大过年的连个屁响都听不见，孩子们咋不闹腾。要不，咱也去买几挂鞭？

　　三平嗐了一声：老叔你也跟着他们闹，这能放炮吗？一挂鞭还不罚你千八百的。

　　可几个孩子听到挂鞭都来了精神：三平叔，咱就挂几鞭，这离外面那么远，等人来了咱早放完了，他罚谁去啊。三平叔？

　　三平摸摸兜：去你娘的吧，一挂鞭好几块，谁买去？几个孩子都没了声，一个个捏着筷子不说话，已经冰凉的饺子在灯下泛着难看的光泽。那个孩子又抽泣起来：叔，俺想家，俺想看家里的焰口。

　　三平愣了会神，一拍大腿，扯了扯几个犯困的：走，咱们上门口放炮去。

　　远处看设备的老头孤零零的看着工棚忽然热闹起来，十大几个工人齐齐站在工棚外，一个嘶哑却无比响亮的嗓子喊道：过年啦，咱先来个头号雷子。嗵！

　　嗵！嗵！嗵！

　　再来个二踢脚！咚……当！

　　咚……当！咚……当！

　　再来挂麻雷子！乓乓乓乓乓……

　　乓乓乓乓乓……

　　有人因为喊的声音太大咳嗽起来，被怪物一样矗立的半截高楼反弹过来，夹杂着几个孩子的笑声，越传越远，一直传到飘下雪花的天上。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若荷 · 发表于 2004-7-23 22:53

写得真好，学习，是老师级的了。

轻不狂 · 发表于 2004-7-23 22:55

　呵呵，某初来乍到，您过奖了。

龙侠 · 发表于 2004-7-24 07:16

怎么看着这人眼熟。

王建设 · 发表于 2004-7-24 08:04

好，学习了。

轻不狂 · 发表于 2004-7-24 09:52

　眼熟吗？

　谢谢阅读。

轻不狂 · 发表于 2004-7-24 09:58

　呵呵，“没什么”，闹玩的。

郭敏 · 发表于 2004-7-24 10:16

嘿,这叫真人不露像呗!

王建设 · 发表于 2004-7-24 10:22

再支持一下。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7-24 13:03

艰涩的民工的日子，叫人揪心！！
作品无声明！！

轻不狂 · 发表于 2004-7-24 13:06

山版，此文纯属原创。声明怎样附注？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7-24 13:10

最初由轻不狂发表
山版，此文纯属原创。声明怎样附注？

点击发帖框左边的哪个白色的声明工具便可以了！！

雨夜昙花 · 发表于 2004-7-26 08:53

：）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7-26 17:01

精华小说!!

一叶秋雨 · 发表于 2004-7-26 19:56

祝贺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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