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感动

田瞳

　　　　
　　1
　　
　　天早黑透了，冷冽的风从耳边飞过。素玺坐在父亲的老头车后座上，一手托着下巴，仰头望着遥远的星空。此时的感受幸福而悲伤，仿佛时光倒流，素玺和父亲一起跌落进了他们的幼年和青年时代。“爸爸，为什么我们走的时候星星也在跟着我跑？”小素玺问。“因为星星想跟你一起回家！”父亲笑答。时光飞逝，转眼之间父亲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素玺也已和当时的父亲一般年纪了。
　　
　　母亲又住院了，心脏，多年的顽疾，每年冬天不管多么小心注意，都必定发作。眼见着到了年跟前，还是不得不搬去医院治疗。今天是除夕，素玺包了饺子，送来病房和父母一起吃。姊妹们如今都在外面，父母膝前只留下她一个，关键的当口，身上的担子是最重的，此时，她早已经身心俱疲，忙的恨不能肋下生出双翼来。
　　
　　“早些回吧。”父亲在一旁催促。
　　
　　“再等等。”素玺回答。
　　
　　过年呢，谁家没有多几个人陪着，早走了叫人笑话。
　　
　　“回吧！也没什么事。”母亲也催促起来。
　　
　　“我送你下去。”父亲已经拿起了外衣。
　　
　　“妈，你早点休息，如果有不舒服就叫医生，我电话一直开着，有事情给我打电话。等会别忘记吃药。还有没事了多吃点水果。”素玺一一叮嘱。
　　
　　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只剩下灯光异常的耀眼。打不到车。父亲说送她回。素玺心中不忍，然而此时肯定是拗不过，也没办法，只能把自己重新变成小孩子，装作欢喜的坐上去。父亲开的飞快敏捷。不远。到了。
　　
　　看到父亲被冻的线条僵硬的耳廓，以及皮肤松弛的脖颈，心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抓着，酸而紧，这感觉迅速物化成一种东西爬上眼里来。
　　
　　“你就是不听话，也不戴着围巾。”素玺埋怨着上前把父亲脖子里的纽扣系好。“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行。”父亲在素玺面前，总是表现出无比的顺从。
　　
　　星空。童年。父亲在素玺模糊的泪眼中渐行渐远，车子的尾灯如同两颗红色星，清晰地融进了除夕夜的天空。
　　
　　2
　　
　　手机里各种各样的拜年短信纷杳而来，大同小异，表达着差不多的意思。这里面的感情没有那么浓，也不淡，有了不多什么，没有又不太行。手机时代，除夕夜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全国人民一起发短信把手机电池发到没电。
　　
　　往年的这个时候，素玺也会精心地编写或寻找一两条精彩的短信发给亲戚朋友同事同学。今年因为母亲住院，便没了时间和心思，再加上年前素玺刚刚换了新单位，人事还处在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被动一些倒也无妨。电视开着，也顾不上看几眼，做这做那一直忙到脚后跟都踩瘪了，方才得空坐下休息休息。
　　
　　外头的烟花早成了势，盛开的，轰响的，把时空装点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沸腾着一种装腔作势的欢乐，与素玺毫无关联。
　　
　　“过年好！”素玺回复着大家。与其他丰满健硕的祝福相比，她的祝福几乎是一根豆芽，“大鱼大肉里难得一见的素菜！”素玺自嘲。
　　
　　睡了，不久又被迎新的爆竹点醒。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待。擦擦抹抹、洗洗涮涮，时间在这些细节中飞快地流逝。再带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奔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又接近中午。母亲手上扎着输液针头，和隔床的大妈聊着闲天。素玺上前询问昨夜里的情形，并无大碍，问及父亲，母亲回答说已经回家做饭去了。素玺懊恼来迟了，今天毕竟是过年，本来应该自己好好的做些饭菜给父母吃的。母亲说谁做都是一样，如今的生活，哪一日不是过年呢。说罢又借着话头和大妈聊起了从前的种种。
　　
　　等着，父亲来了，手上拿着饭盒。素玺帮忙打开。母亲说也饿了，防着手背上的针，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来。可是突如其来地，刚吃了一口，母亲便埋怨父亲在菜里放了辣椒，她忍着委屈把第一口菜咽了下去，然后便重重地把碗蹲在床头柜上。这只不争气的碗，被母亲抽回的手一带，跳舞似的滴溜溜打了两转，便一头栽向地面。素玺和母亲都伸手去抢救，哪里来得及，手到时，碗早已经在地上碎成了破败的莲花。碗的惊叫让空气立刻警惕起来，每一个分子都异常清醒，时刻准备着。寂静片刻，父亲甩手而出。母亲则因为刚才的动作惊动了手背上的针头，液体流到皮下，鼓成一个大包。此番情境，竟是陈年往事的重演：幼年的素玺，抱着妹妹弟弟坐在床上，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事情发生争执，父亲极怒之下将桌上的碗推下地，碗碎了，碗里盛着的米饭如同崩裂的脑浆，四散迸落。“离婚！”父母同时吼道。末日降临。极度的恐惧。这种感觉潜伏在素玺的潜意识里，稍微一个呼唤，便蜂拥而至。恐惧的感觉再次袭来，沉重无比。慌不择路，四肢微微发颤。忍耐着，叫来护士重新扎针，清扫地上的破碗，打着趣安慰母亲的情绪，再去外面找到吸烟的父亲。素玺脸上一直挂着笑，笑得有点僵硬，有点微微发抖，但是没有停过，就像一张照片，一直挂在她的脸上。这是必须的，除了一直笑，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在电梯间的镜子里，素玺看见自己发黄的脸和暗淡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和生理几乎无关，她的胃空空如也。浑身无力地走出医院大门。冷风一吹，心上忽然动了一动，仿佛有流泪的冲动，然而立刻，泪水的出口被另外一种什么情绪封住了，那些即将喷涌而出的东西迅速倒流，借着倾泻的力量将胸腔里的心脏直冲到脚底，每走一步都被踩一下，听得见吱吱的声响。渐渐地，幼年、童年以及所有成长过程中经历过的类似情节全都拥上来，混乱地挤满她身上的所有腔体，仿佛要将她整个撑破，来重新组合。
　　
　　素玺多么期待自己的身体被撑开一个洞或一条口子，好让这些浑浊的发红发黄的坏情绪统统滚蛋，或者她亲手拿一样什么工具把他们一勺一勺挖出来，装进一个永世不能翻身的容器深埋在地下。然而不能，她没有那样的超能力，也没有那么一只神奇的手，她面对这些魔鬼一样的情绪，可以做的只能是忍着，看着听着，直到他们折腾够了，自己隐身而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个勤劳坚韧心细温柔的母亲不见了。素玺不明白。取而代之的是固执任性刁蛮，甚至有些病态，要让他重新去认识和适应。青丝变白发，也许人的一切都是要变的。如今的素玺和母亲的关系，几乎掉了个，素玺更像是一个啰嗦的长辈，而母亲则成了无知的孩童，处处要人提醒劝慰。那些情绪上的变化，更是叫人跟不上节奏，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就立刻变得不可理喻。而母亲那经年累月的抱怨，更如同一口装着老腌汤的黑色大缸，时刻准备着，将素玺摁在里面。抱怨父亲，抱怨儿女，抱怨盐咸了醋淡了，抱怨冷了热了，抱怨刮风下雨，抱怨公鸡不下蛋母鸡不打鸣。生活中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让母亲生出抱怨来。尤其对于父亲，几乎抱怨到遍体鳞伤。素玺曾试图理解母亲，也期待着对于母亲的抱怨她会脱敏，然而每次母亲喋喋不休地抱怨之后，素玺都还是需要寻找一种途径再将这些抱怨消化。她适应不了。这感觉让人沉闷，让人痛苦，让人抓狂，简直会让人变态，然而，素玺逃不走。亲情是一根捆仙索，将她和母亲两头套得牢牢的。
　　
　　脚印深沉，素玺回家了。极度压抑的情绪令她的身体如同散架了一样疲惫，坐在沙发一角，素玺一动也不能动。
　　
　　水滴的声音，短信。素玺吃力地翻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拜年短信，素玺木然地回复：谢谢，过年好！
　　
　　都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敢回复啊？那边马上回应。
　　
　　空气流动起来，原来世界上还有人活着，素玺忽然感动。
　　
　　不好意思，你是谁？素玺客气的回复道。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听得见那边笑的声音。
　　
　　你沦落了？素玺居然还能有心力调侃。
　　
　　早已。你呢？
　　
　　我可没有。
　　
　　遇见我，你就快了。
　　
　　素玺不再回复。压抑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这小小的调笑如同极度沉闷之中的一缕清风，难以捕捉的，却极令人敏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张着嘴巴伸着小手抢，抢到了，却攥不住，转瞬即逝。然而不得不承认，细胞间这微小的记忆把心中那些阳光的东西叫醒了，压抑的情绪胆怯的退缩到阴影里，叫嚣声弱下来。
　　
　　借着这清风，素玺努力的调整状态。这是必须的，这个年龄阶段里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知道我是谁了吗？晚上的时候又发过来。
　　
　　妹妹正好在QQ上问素玺母亲的情况。
　　
　　加QQ吧。素玺回复。
　　
　　然后就联络起来。
　　
　　你好女士。他客气地问好。
　　
　　你好先生。
　　
　　素玺仍不能确认他的身份。抱着些小心。他提醒说他们在一起吃过饭的。
　　
　　年会上。他说。你踩了什么人没有?
　　
　　素玺笑了，想起年会上的尴尬。初来乍到，人都不熟，邻桌上的谁叫帮忙递一下糖果盘子，只挪了两步，两步都踩在同一个人的脚上，左边一脚，右边一脚，仿佛存心似的。素玺连声道歉，被踩的人却说“是我不好，垫着你了。”原来就是他啊。快结束的时候，素玺记得他特意走过来给她盛了一碗汤，说是专门道歉的。
　　
　　那天也怪素玺倒霉，临出门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把一杯水浇在绒面靴子上，急忙换了一双，鞋底太薄，脚下着了凉，吃饭之前胃就隐隐地疼，没吃下几口，又喝了势不可挡的敬酒，那一碗浓浓的热汤倒实在是贴心的。
　　
　　我们没有留电话啊。素玺问。
　　
　　缘分呐。他调笑。
　　
　　看样子你是个挺开心的人！
　　
　　人生苦短。
　　
　　说说你上回沦落到谁那儿了？素玺记着他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前奏。
　　
　　你也想沦落了？
　　
　　没。素玺想生气，脸上却笑了。
　　
　　世界上总还是会有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发生。人要做的就是从这些愉快的事情里尽可能多的吸收能量，去应对那些不愉快和不舒畅的事情。
　　
　　做好晚饭，素玺急匆匆去了医院，今晚她陪床，父亲上了年纪，不能不顾及。走进医院的大门，素玺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踟蹰，不由自主地。她明白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她害怕那只被打碎的碗从垃圾桶里复活过来，重新再被打碎一次。素玺在电梯间里努力地气沉丹田捋平胸口，然后装作欢喜地走进病房。
　　
　　“妈！”她尽量轻快地叫道。
　　
　　“外头冷吗？”
　　
　　多虑了，母亲好好的，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父亲在一旁听收音机，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不冷，快吃饭。”素玺一边打开饭盒催促母亲吃饭，一边叫父亲早些回。
　　
　　“我送你下去。”素玺拿起父亲的外套帮他穿好，问围巾怎么没有。
　　
　　“你问问他从来戴过一回没有？”母亲立刻接过话埋怨起来。
　　
　　“没事，今天没多冷的。”素玺给父亲扣严领口的扣子，一边帮父亲辩解着，送下楼去。
　　
　　“明天来的时候别再光着脖子了。”
　　
　　“行。”父亲答应着。
　　
　　他们父女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素玺感觉，父母几十年的婚姻，母亲却并不了解父亲，自己才是父亲唯一的知己。如今父亲老了，每次看父亲离开的背影，素玺都感伤不已，害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夜里，素玺和母亲挤在一张病床上。距离近，心仿佛也忽然间近了，母亲讲起素玺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欢喜的，忧伤的，仿佛一切就在昨天，素玺从讲述里又找到了旧日母亲的影子，曾经的那些呵护与爱，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如今自己长大了，对呵护的需求少了。终于，母亲讲累了，睡着了。素玺大睁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而下。母亲，亲爱的妈妈，她终究有一日会离开她吗？到了那一天，应该如何是好。素玺转过身，将脸轻轻凑近母亲的脖颈，像小时候那样依偎着母亲的身体，感受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药味和温暖的气息，久久不能入睡。
　　
　　3
　　
　　早上好，女士！
　　
　　你好先生！
　　
　　该睡觉了先生。
　　
　　晚安！
　　
　　素玺留意起来，每天都要看看他在不在线，有时候也并不说话，但是看到他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叫得应，觉得心安。细细思量，也许是有一点依赖了。但是，有什么不可以的吗？他说的对，人生苦短。
　　
　　有时候素玺在工作上有什么不顺手，或者遭了谁的小算计，告诉他，他总能说出点道理平息素玺的愤怒和委屈。
　　
　　经常，他也还是表现出顽劣的一面。
　　
　　想我吗？坏笑。
　　
　　去！素玺骂过去。笑了。
　　
　　他总是让人感觉春风拂面，让人倍加珍惜。在单位医院两头跑的日子，素玺会在路上忽然想起他说过的某一句话而让沉闷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他仿佛变成了时刻牵着她，让她免遭雨淋的那么一只手。
　　
　　母亲的状况时好时坏，素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与母亲的病情一样令她七上八下的，还有父母的关系，这几年来，离婚两个字似乎轻易就能从母亲嘴里吐出来。素玺明白那只是母亲抱怨的话，并不能当真，但是有哪个孩子会无视父母之间的感情呢？每听见母亲说这两个字，素玺便会难过半日。
　　
　　维持着，终于渐渐地稳定下来，好起来了。过一二天就可以出院了，素玺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一口气松的有些大，连日来的失眠竟然不治自愈，早早的睡着了。还没有睡熟，梦就赶上来。小时候时常走的一条泥土路，许久没有下过雨，干的发僵，路两边不见一棵草，一路的荒芜，抬头，惊见头顶上一段烧焦的枯木上接着一树白色的花，开的拥挤燥热，也许是一丝闷热的风，花瓣簌簌落下，低头时，落下的花瓣却化成了一地的纸钱。素玺在梦里觉得突然紧张起来，隐约地感觉到了什么，赶忙去寻找，果然在树下看见一座孤坟，墓碑上贴着母亲的照片。坟上的草绿的漆描过一般。素玺心如刀绞。再抬头，却又分明看见蓝天下一条宽阔笔直的马路上，母亲坐在父亲的老头车后座上，飞快地越行越远。素玺拼劲全身的力气呼喊着，可母亲只是笑，不说话也不招手。素玺扑倒在路上，心烂透了。
　　
　　大汗淋漓地醒来，素玺发现自己依然哽咽着，梦里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担心着是不是母亲有什么不好，着急打电话询问，手机都拿起来了，看了时间，是夜里一点多钟，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拨出去。一夜的睡眠又被这一个噩梦枪毙了。奇怪的，素玺想到了他。打开手机QQ，素玺呆住了，他居然真的在。
　　
　　为什么还不睡？素玺的手发抖。
　　
　　忙。他回。你怎么也没睡？
　　
　　睡了，做了噩梦，又醒了。素玺期待着他再降甘霖，关切地问她做了什么噩梦。然而他却就此没了音信，不再回复。寂静。时间缓慢下来，每一秒钟都成倍地增长，臃肿不堪。
　　
　　我有什么资格吗？素玺自嘲。他是谁，你是谁？你们也还算认识吗？你们有关系吗？你都在干什么啊素玺。醒醒吧！
　　
　　第二天下午，他问过来：昨晚上你做了什么噩梦？
　　
　　哦，早起还记得，现在倒忘记了。素玺客气的答。
　　
　　他也不再追问下去。安静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素玺负气关了QQ，过半晌，又惦记着他会不会要叫她，重新又挂上，他却也并不见什么动静。碍着那些渺小的自尊，素玺咬牙忍耐着，僵持着不说话。然而瞒得住别人还能瞒得住自己吗，心中的期待是显而易见的。
　　
　　你好啊女士！他似乎并不是存心。
　　
　　你好！她回复。然后就没了声息。整个过程只是午后的一片叶子落下地，悠然，瞬间，毫无意义。
　　
　　素玺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较劲了，这是什么样的故事啊，她踩了一个人的脚，然后他们不断地联系，接着心怀不轨地发生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最后的结局呢，大不了的两败俱伤。这样的情节是不是太过重复和俗气了，这是何必呢？
　　
　　这想法像一只手，柔柔地在素玺的脸上煽了两个耳光。不疼，但绝对记得住。素玺决定让这种关系淡下去，忘掉他。静下心来，屏息静气关注手上做着的事情。然而这种状态实在被动，仔细树立起来的方正，偶有微风，立刻就要歪斜下去。下班了，他说：又一天过去了，累。
　　
　　下班愉快。素玺送上一张笑脸。
　　
　　稍等，说句话好吗？他的确给人的感觉很疲惫。
　　
　　说。她动动指尖。
　　
　　想你。坏笑。
　　
　　省点脑细胞吧，怪累的。
　　
　　不知道睡觉能不能梦见你。他似乎黯然下来。
　　
　　能，变鬼吓你。决定几乎被抛在脑后。
　　
　　正好鬼混。
　　
　　这个恶人，他又得逞了，然而这种被人欺负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素玺呆立在那里，无所适从。一个饥饿的人手里拿着面包，岂有不吃的道理。人生苦短，是啊，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光阴就是用来虚度的。素玺豁出来了，决定把这美妙的感情浪费掉。
　　
　　先生，你在做什么？想说话的时候，素玺就叫他。
　　
　　忙，等会和你说话。
　　
　　好的。
　　
　　其实等会说不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素玺叫他他就会答应，这种感觉令人愉悦和满足。
　　
　　QQ整天都挂着，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天，如同杯子里不断续上的热水。有时他闲着，说的多，素玺就听着。有时候他忙，素玺就说的多，他只回复“哦”，“嗯”。有什么关系呢，他在听着，这就行了。关于他的样子，素玺努力过，但是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万千次与人谋面中不经意的一次而已。QQ里的人，也基本上长着同样的脸，大家都在用坏笑、发晕的表情，所有的笑都用“呵呵”或“哈哈”来表示。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是他在那些零散的语言里表达的情绪，认真里总有些顽皮，十分的顽皮里又总有一分忧伤。在素玺的概念里，认真使人信任，顽皮使人愉快，那一分忧伤又会令人隐隐地心疼。
　　
　　有时候说着说着，他会忽然话锋一转说：想我吗？
　　
　　素玺一下脸烧到耳朵根，狠狠心说：想，你怎么办?
　　
　　沦落一下？他又玩笑。
　　
　　这些细微的越界所产生的快感，让素玺步伐轻快甚至跳跃，几乎能让晦暗的肤色生出能够察觉的光彩。值得警惕。
　　
　　4
　　
　　母亲的情况偶有不好，总是不能叫人十分的放心。隔两三天，素玺便要抽空回去一趟，陪着父母吃顿饭，随便地聊聊近况，在孝顺的方面，她是在尽力的做着。父母之年不可不知。这是句悲伤异常的古训，有一日便少一日，素玺从第一次看就牢牢记在心里。只是如今的脚步真的是越来越不如从前的欢喜。每次回家，都是心急如焚的出发，到了，却微微颤抖着有些不敢伸手去开门。门后会有什么，素玺经常在犹豫之际自问，母亲不是喜欢打扫吗，屋子里窗明几净，阳台上花红草绿，是什么东西把她挡在门外了？而往往，大着胆子迈进去了，还是会发现，有些东西潜藏在父母的对话或者动作里，总是在用一种看不见的棱角咯着她的身心，使她时常忽然地如同受了刺激的蜗牛，不得不缩进壳里。进退两难，唯有忍耐。
　　
　　素玺唯一未婚的老同学终于定了终身，请去吃喜酒。故人相见，女人的外表是不得不注意的，能透露的信息太多太复杂。素玺用心收拾妥当，临出门时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极愤怒的哭诉：“你爸他跑了！！”
　　
　　一秒钟内呈现的几个字，如同竹签，将素玺扎在原地，烤肉串一样，不能动弹。所有腔体的通道在瞬间同时关闭，将她密封成一个坚硬的容器。没有反应，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木雕一般，被冻结。但是立刻，这些东西统统物化成汗液，从通身的毛孔中汹涌而出，几乎把素玺完全冲垮、溶解。
　　
　　“我马上就去！”
　　
　　坐在出租车里，素玺只觉得浑身无力的颤抖，心脏干瘪成风里的枯叶，随时有跌落的可能。她极力控制着手上的动作打父亲的手机。没有人接听，再打，仍旧没有。素玺的眼泪流下来。逐渐地，事情大约的轮廓她猜得到了。母亲的抱怨，一定是导火索。
　　
　　兵荒马乱地狂奔上楼。门没有锁。用力推开，却见父亲就坐在沙发上。母亲站在地中间哭骂。
　　
　　“爸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啊？”素玺极力平静地边说边去劝慰母亲。
　　
　　“我要离婚！”母亲仍然暴怒着。
　　
　　“先给口水喝啊，人累了一天了。”素玺不接受任何的情绪渲染。“先给口水，喝完了再听你们说。”
　　
　　素玺走过去倒了一杯水，自顾喝起来，喝完了，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只苹果，眼神天真地，脆生生咬下去。她不说话，但是这些无声的动作胜似巧舌如簧的劝解，素玺懂得如何唤醒父母对孩子的爱，这份爱不就是连接夫妻感情的纽带吗？
　　
　　放松，放松，沉下心来。素玺在内心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微笑的照片又被挂到脸上来。
　　
　　“爸你出门的时候总得给妈说一声啊，你看我新鞋的鞋跟都差点扭断。很贵的。”
　　
　　父亲拿这个调皮的女儿没有办法，不管女儿怎样说，他都心甘情愿接纳。女儿对他的数落，也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东西在里面。而母亲的暴怒也在素玺这滴水不漏的亲情化动作语言中稍稍消减了。不出所料，并无天大的事情发生，父亲和邻居大爷下棋下的晚了，被母亲抱怨的遍体鳞伤，摔门出去躲一时。
　　
　　“不像话不像话，越老越成小孩子了！”素玺笑起来。“我还有个喜酒要去吃，谁不想在家，要不我带一个出去跟着我吃好了。”
　　
　　“行了，快去吧，好好的，跑什么？”父亲起身要把素玺送出去。而母亲，还气鼓鼓的，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往前走几步，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又强烈地袭上来，双腿忽然间变得如同没有了骨头，微笑的照片被撕碎扔在路边。素玺撸起一只袖子，另一只手使劲死死的掐在胳膊上。狠狠地掐。指甲深陷进皮肤。没有疼，只感觉到一种将要解脱的舒畅，如果能有足够的力量，她一定要把胳膊掐出一条口子，扒开来，让浑身的黑血都从这口子流走。然而她没有力量，那些阴魂不散的鬼，还是把他团团围住，抓着她不放。
　　
　　迟到了，新郎新娘已经开始敬酒。素玺看着那些昔日的同学，红光满面，娇若桃李，有谁知道她此时如同死水朽木吗？新郎官，那个帅气高大的小伙子，千挑万选的，最终也不过如此啊。那新娘子声音真豪放啊，你看她那腰身，那么粗，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松弛，还有她脚上的鞋，是不是太平了，露出一半宽阔的脚背。那么平的鞋怎么能表现出一个新娘的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呢，怎么能承载得起一生中的最美丽呢？
　　
　　素玺，你来迟了，喝酒，老同学结婚你迟到，这酒是一定要罚的。啊，好啊，我喝，我甘愿受罚，今天我怎么能不喝呢，多好的老同学啊，多漂亮的新娘，让我喝多少我都不拒绝。
　　
　　酒的颜色，这么红，像血一样，好，像血一样才好，我恨不得我的血流出来，原来他们是流到这酒杯里来了，我喝。你们看什么?别看我的胳膊，你以为那是情人掐的？不对。情人！你的情人掐你的胳膊吗?你被掐过了吗?
　　
　　好的，我喝，我答应今天我喝的，我的情人啊，我怎么唱起来了，情人。今天你在哪？失陪了各位，我的情人在叫我。小姐，给我指指洗手间的路吧。我走不稳，别的时候你都是扶我的那只手，今天你去哪里了，啊情人？我是说你，先生，你扶着我吧，噢，你看到我胳膊上的伤了，一弯一弯的，全都是月牙，红月牙，你摸吧，吻吻吧，问问他们疼吗？别担心，每一个月牙都认识你，不认识也没关系，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先生，你就是先生。啊！好烫，先生，我好烫啊，我是不是烧着了？你扶着我。是不是你手指上的火花把我点着了，我的背上着着火。先生。好痛苦啊我！你的胳膊。你扶着我。亲爱的先生，我好悲伤！我好悲伤啊。母亲。先生，我好悲伤。我身上着着火呢，你扶着我吧，对不起。悲伤。你扶着我。悲伤啊。啊！先生！先生！！先生！！！
　　
　　5
　　
　　一场天阴，整整地给天空盖了一个星期的棉被，整个世界如同襁褓中的婴儿，安全得毫无自由。来去匆匆，眼光没有留意过什么。有天，素玺听见路旁麻雀的啼叫似乎格外清亮了一些，寻找张望之际才看见有一株矮小的樱花树已经开了花。那花朵在阴霾的天空下颜色几近灰白，然而即使这样，也还是开着，带来些春天的感动。
　　
　　有花开了。素玺对他说。
　　
　　春天来了！他感叹。
　　
　　少顷，他又说：有一个看花的好去处，可愿同去?
　　
　　愿意。沉思良久，素玺咬咬嘴唇，敲下去。
　　
　　愿意沦落了？坏笑。
　　
　　也许吧。素玺黯然。
　　
　　你可以拒绝一个人，可是你能够拒绝一个季节吗？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期待，有一点点忐忑，有一点点无力的紧张，还有一点点横下心来鱼死网破的牺牲精神。素玺把自己变成一只口袋，统统装着，不露丝毫痕迹在外面。
　　
　　天放晴了，好像是忽然之间，周遭的花草树木都得了信儿，眨眼的功夫就红了绿了，然后隐藏了一个冬天的蚊蝇蜂蝶，纷纷而至。只等着素玺和他到时候了一起出现便好。
　　
　　说好他来单位门口接她的。稍微迟到了几分钟，小跑着，可以掩盖内心的那一些不明朗。他已经站在那里，素玺惊讶，其实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你好女士！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你好先生！心照不宣的，完全没有芥蒂。
　　
　　怎么，还有人和我们一起沦落？素玺笑道。后座上有个女孩子。
　　
　　我女儿，巧巧。抱歉。他的抱歉说的极绅士，难得一见的样子。
　　
　　听见这两个字，素玺几乎笑出声来，这个小小的举动把身边这男人所有的踌躇全部泄露了。他比她虚弱。早有预感。
　　
　　你好啊，小美女。素玺转过脸去，一副长辈的口吻。
　　
　　你好。孩子说得稍有些含混。
　　
　　我女儿有脑瘫后遗症。他说。坦然地，几乎捕捉不到任何的自卑和感伤。
　　
　　生的时候的问题？素玺问。
　　
　　是，老天爷给我准备了一个天才女儿，结果却给她留的门太小了。他调侃道。
　　
　　素玺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车子安静地行驶，渐渐地远离喧嚣。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干净果决，看不出丝毫杂念。偶尔，路边已经有开花的树从车窗飞过。
　　
　　到了吗?
　　
　　快了。他专心看路。
　　
　　素玺发现自己忽然间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地潮湿起来。
　　
　　牛！巧巧在后座上欢喜地叫。
　　
　　看到了，农人牵着牛在耕作，阳光而诗意的样子。紧接着，车子一转弯，前面看到了连片的树。
　　
　　就是这里了。他说。
　　
　　在路边站定，素玺呆住了。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杈，被分离成千丝万缕，如同佛的手臂。雪白的花朵戴在枝干上，每一朵都像一只碗，盛满了阳光的蜜、油，倒下来就是丰盛的一餐。这强有力的美感几乎让人寸步难移。
　　
　　简直美的让人呼吸困难啊。素玺感激地说。
　　
　　进去看。他在前面带路。
　　
　　被分割的阳光跳跃着，从这只眼到那只眼，从脸颊到肩头，从手指到脚尖，如同一只顽皮的鸟儿，捉人的灵魂。每一个人都不说话，阳光的声音，花朵的声音，对的，还有真实的鸟鸣，完全足够了。这些花，成片是一种美丽，一树一树的是一种美丽，一朵也是一种美丽，同样的，又那么不同。站在这里，谁都没有能力产生一点悲伤。
　　
　　这简直就是天使的翅膀啊。素玺躲闪着脚下的落花。
　　
　　那是一地眼珠子，都看着你呢。他忽然间恢复到了熟悉的状态。
　　
　　素玺没有抬头，吃吃地笑起来。
　　
　　左转，右转，来时的路早被藏起来了，不过无妨，在这里还害怕会迷路吗，简直叫人求之不得。
　　
　　在这里成仙算了。素玺笑。
　　
　　成什么仙啊，等下还有人请吃饭呢，你成仙你饿着。
　　
　　谁请吃饭啊？
　　
　　住在这儿的神仙。
　　
　　果然，在梨花深处，看见一座白墙红顶的房子。
　　
　　就这里。他指着，加快了步伐。素玺拉着巧巧跟上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早有人说笑的声音。他喊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立刻有人迎出来。尖尖的小虎牙，一脸清澈的笑意。
　　
　　这就是主人东篱。他介绍说。
　　
　　素玺立刻笑起来，问：采菊可来了吗？
　　
　　从前在QQ里，他给她说过一个东篱的笑话：话说有位爱诗之人，因为仰慕陶渊明其人其文，便给自己取字东篱，号南山，结果同道人读诗，竟读出意味来，推测此人必有一妻名曰采菊。“采菊东篱下”嘛，渊明大诗人钦定的。再读，又瞠住了，难道还有一情人叫种豆?“种豆南山下”啊。
　　
　　眼前的东篱就住在这院子里，的确过着耕读的日子，素玺进去，院子里还有两棵梨树，一样开着花。
　　
　　一共六个人，热热闹闹的，大家一起和面洗菜，点火坐锅。他们也不问素玺的来历，对她和别人无异。轻松惬意，难得的感受。
　　
　　荤素一桌，倒上酒，聊的都是无关人事烦恼的话题，谁都能说得上的。素玺也浅浅酌了几杯，染着花香，自己陶醉着。
　　
　　巧巧跑出门去，素玺跟着，小姑娘虽有残疾，但是十分安静，除了口齿不太清楚，素玺还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不好。
　　
　　歌声轻轻荡漾，
　　
　　在黄昏河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光，
　　
　　列车飞快的逝去，
　　
　　车厢里灯火辉煌，
　　
　　在那山楂树下面，
　　
　　两个青年等着我……
　　
　　素玺听出来巧巧唱的是俄罗斯民歌《山楂树》，她自己也非常喜欢的。边走着，跟着巧巧一起轻唱。
　　
　　谁教你的？素玺把手挽在巧巧肩头。
　　
　　爸爸。
　　
　　还教过你什么歌？
　　
　　长亭外，古道边。巧巧回答。
　　
　　是不是这首？素玺先唱起来。这也是她自童年时代就非常喜欢的歌曲。素玺忽然的，想起了父母，心中充满了想念与感动。有花瓣安静地落下，装点着她们的歌声和情绪。
　　
　　院子里安静下来，大家分头找地方休息。树下有一张椅子搭起的简易床，被巧巧抢去了。素玺和他并排坐在床边。
　　
　　巧巧会唱歌。素玺轻声说。
　　
　　她喜欢唱。他回过头拂拂孩子的头发。巧巧伸出一只手塞进他的手心。有了父亲的保护，不久她便睡着了。
　　
　　上学吗？素玺问。
　　
　　上，这孩子很敏感，好多时候她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素玺说。如果她好好的，该多好。
　　
　　怀孕和生的时候，我没有照顾好她，这是我应得的报应。他咬紧牙。
　　
　　其实对于父母而言，不管这孩子是美是丑，是一帆风顺还是三灾八难，有她在就是幸福。素玺安慰他说。对于孩子来说，只要父母都在，不管开心还是生气，都是福气。大家都好好的，就好。
　　
　　素玺忽然让自己的话点醒了，这不是她一直想要追寻的答案吗？亲爱的母亲，即使她就那样时常的让人担心让人痛苦，可是她还在，还在，就是子女的福气。这想法让素玺所有的细胞都完全舒畅起来。
　　
　　花瓣在微风和麻雀的踵指起落之间默然飘落。巧巧的被子头发上也有，他伸手要摘去，被素玺拦住了。
　　
　　别动！你可知道古代有位公主，小时候在梅园玩耍，梅瓣落上额头不落，得了落梅公主的封号，你的女儿今天不是落梨公主吗？
　　
　　呵呵。他笑起来。我的落难小公主。语气中充满无限怜爱。
　　
　　然后说起故乡，童年往事。碍着大家的休息，轻声的，窃窃私语，极然默契。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身后还有熟睡的巧巧，感觉上却仿佛一直两手相握。
　　
　　花瓣在午后的阳光里寂静飘落，岁月极其静好。
　　
　　6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素玺在电话里说：妈，我今天要回去吃饭。脸上挂着笑。
　　
　　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挂上电话，他的信息追过来：沦落了吗？
　　
　　完全。
　　
　　说说感受？
　　
　　明月松间照。素玺飞快地敲出，这是想好了的。
　　
　　清泉石上流。立刻。
　　
　　素玺忽然感觉眼睛潮湿起来。
　　
　　谢谢。
　　
　　握握手吧。他傻笑。
　　
　　呵呵，还是抱抱吧。素玺笑答。
　　
　　

若水

人活着，每天被亲情、琐事、工作等等包围着，甚至喘气都困难，这些亲情也好工作也罢，有时会变成一个个怪兽吞噬着人们的健康，压力可以令人崩溃，于是幻想和期待着有人 理解和帮助，或者在春天里亦或是春天般的氛围里去发泄一下，过后仍然面对平淡索然的日子，只是这一调剂令人心生温暖。学习田老师新作！

田瞳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3-5-23 15:17 发表
人活着，每天被亲情、琐事、工作等等包围着，甚至喘气都困难，这些亲情也好工作也罢，有时会变成一个个怪兽吞噬着人们的健康，压力可以令人崩溃，于是幻想和期待着有人 理解和帮助，或者在春天里亦或是春天般的氛围里 ...

谢谢第一时间阅评！点评甚是到位，作者的初衷正是如此。再次谢谢，握手问好！

淡淡不如风

车子的尾灯如同两颗红色星－－这个比喻，还要想一下，晚上的尾灯一般是黄色的吧。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3-5-23 17:00 发表
车子的尾灯如同两颗红色星－－这个比喻，还要想一下，晚上的尾灯一般是黄色的吧。

呵呵，刹车时是红色的。

暴雨迎风

欣赏短篇小说的范本！细节，人物，生活，感悟，都挖到骨髓里了，展现的给人的是一种生活的美，一种文字的美，一种艺术的美。

暴雨迎风

多谢田老师的支持，多来指导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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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感动来自于这些点点滴滴的生活小事。亲情、友情是这些感动的源头。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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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精华作品！问好！

西夏楼兰

又看到了田老师的新作。迎风说得没错，这的确是短篇小说的范本。故事，人物，细节都是那么感人。小说以现实与虚拟两个世界的融合渗透影响，渐渐改变着主人公的情绪。生活的味道，人生的感动都融化在其中。支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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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细读了这篇，细节描写非常棒，平淡的叙述中透着对生活压力的排解。很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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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常的生活因为有了亲情而时时感动着！问好！

田瞳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3-5-23 17:00 发表
车子的尾灯如同两颗红色星－－这个比喻，还要想一下，晚上的尾灯一般是黄色的吧。

谢谢关注,谢谢指点!

田瞳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5-23 18:46 发表
欣赏短篇小说的范本！细节，人物，生活，感悟，都挖到骨髓里了，展现的给人的是一种生活的美，一种文字的美，一种艺术的美。

版主如此厚爱,深深感动!多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