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和心灵都在颤抖 --读《宁津文艺》2014年1期黄书恺短篇小说《雨》 梁星钧
《宁津文艺》2014年1期黄书恺小说《雨》我读了多遍,一直在琢磨,也一直在思考。
小说的构思很简妙。就是写雨中的梦幻。主人公是女子“俺”和黑子哥,略带一些笔墨的俺娘(作品的陪衬人物)。但作品何以给人反复的思考与震撼?这得从小说的精微结构与细节及生活艺术辩证的人性刻画去探究。
小说一开场就从没完没了的七天雨写起,从“俺”的再劫难逃,引出跟雨水有关的黑子哥及对“我俩”“恩怨”交织的刺痛性回味。
小说一开始就写这种离谱的交往没结果,因他们虽只相差几岁,却辈份不符合(是两辈人),在称呼上母子俩就意见不一致。小说选取这样的冲突入笔,自会吊起人们的阅读胃口,以关注其中的人物性格矛盾。小说也开门见山地点明“俺”就是喜欢黑子哥,却偏不说,“俺喜欢在心里藏着,俺喜欢把黑子哥藏在心里的这股劲儿”。这既为小说的走势定调,也使我们阅读后面的内容有了可信的根基。
小说层次感强。一面是“俺”对黑子哥如跟屁虫似的执着,他放风筝“俺”去,他下洗澡“俺”也去,他不上学“俺”也不想上了(故遭到了娘的痛骂);一面是黑子哥的嘴上严拒,但实际行动上是半推半就的默许;三是娘的坚决阻止和反对(不允许把黑子喊哥,阻止其交往)。感觉作者很善于处理这种“三角”关系,使小说在此三维矛盾交织中井然有序地进行。小说始终没离开跟雨有关的河滩,河水和梦境。这些环境的营造,给特殊人物的特殊心境起着极其重要的铺垫及强化作用。我们说小说离不开场景描写,好的场景对小说人物有舒缓和强化作用,有时哪怕一两句简短有力场景描写也胜万言的累赘语叙。本篇几处写河滩颤抖,河滩竖立起来,都极好地反衬了人的心灵,是一种天旋地转的令人震撼,几近乾坤颠倒和心灵震裂!因它首次曝光了他们男女之间的隐秘,何况他们之间是那种特殊的幽微关系,确为一种强大的心理震撼和视角冲击。
小说虽不长但语言细节极丰富且撼人。小说写个性迥异的女子“俺”的大胆、泼辣、执拗、任性和充满童趣天真。正因其小,所以被大人忽视,不在乎,故能容其“胡思乱想”及作为;但也正因她小,就遮掩了她对小说男主人公黑子哥的执恋情愫。我认为这两点作者都花了较大笔墨,以让这一矛盾升华,上升为生活之悖与艺术之美的和谐统一法则。
“俺”娘不准“俺”把黑子叫哥,认为他辈份大,年龄大,可“俺”偏要喊哥,因“俺愿意”,此处有一句极其形象的描写,“娘甩手把手里的簸箕向俺扔过来,可是俺早就跑远了”,甚至还边跑边心里叫黑子哥,黑子哥。
小说没有回避生活的平淡而直逼事实真相。把娘与“俺”,及黑子哥与俺的冲撞写得形象生动而逼真具体,有一种刺人心痛的美丽,同时部分方言的运用也恰到好处。这种美丽我想就是人间真情一方面表现得执着坚定的隐讳,而另一方面是对方的不经意不在乎甚至是严厉或巧妙地推避所形成的差异。在此心理描述及人物情感之间的错综处理上,我认为作者黄先生是处理的能手和高手,此“能”就能在能够有序地上演进行,“高”就高在让这种错位的痛与人性的美而做到和谐统一,终化成艺术之美的非凡功力。这样的描写和细节处理后面彼彼皆是--
娘对“俺”说,“小私孩子,大晌午家也不睡觉,瞎跑个啥?说着,娘的眼针尖儿一样戳俺,俺就用不麦芒眼往回挡”。此处的“戳”字,就用得相当准,包含着复杂的爱恨交加的感情。
黑子哥反对“俺”跟他去放风筝的描写。“去去去,滚一边去!”黑子哥吸溜鼻子说,“像个尾巴,烦死人了。”这些句子既写出了生活的真实,又写出了艺术及其人性的美丽,读来都令人心颤和刺痛。之后“俺”还是跟去了,有的是理由。之后他勾一勾手指头,喊一声“滚过来”,注意这个“滚”字,照样体现出复杂的矛盾意味。后面的对话,“来,拿着,俺让你放手就放手,听见没?”“黑子哥,俺听你的,俺也想缠缠线。”他翻腾了俺一眼,说,“让你干啥就干啥!还想缠线?”还有后边的“去去去,滚一边去,远远地滚一块去。”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描写,实为一种令人心痛的美丽。
开春后又跟黑子哥学踩水。有一句可证明小女子对于黑子哥的深情,“黑子哥相亲那天,俺生了场病,浑身像散了架。”就这么简短一句,把一个失恋女子失魂落魄的心情写得淋漓尽致,十分到位。当然也正是这一天,“俺”真正成了大人,成了大姑娘。
既对黑子哥那样,自然对他的媳妇就越看越觉丑。小说引用了村里人的评价,说“黑子哥找的女人丑死了,黑皴皴的不说,五大三粗的腰板,像村口的老杨树。”后面还有一句形容她丑陋的,是“俺”亲眼所见,“大嘴跟村外沟边上的狼窝一样,满嘴脚趾盖子大黄板门牙”,这里又有一句意味深长的描写,“黑子哥都不上(学)了俺上还有意思吗?”之后是娘揪着自己的辫子去上学,还说“俺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不上学干嘛去?不省心的玩意儿,过几年你想上也没得上!”
这时“俺”还在巧辩,就是想跟黑子哥在一块玩。包括看他光着膀子耪地。黑子哥下河也跟着,最后看到了黑子哥那玩意儿,俺脸红脖子粗了,赶紧别过脸去。这时“整个河滩哆起来,那些树也抖得哗哗响,鸟扑棱着翅膀唧唧喳喳地在树上呼叫,好像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此景写出了这一“事件”给自己的震撼性感受。“整个河滩哆起来”这句我认为写得极经典。
之后就是“俺”做梦。更惊人的句子来了,有一回黑子哥抱着俺一起往河里跳,他的手指头抠着了俺那里,醒后俺赶紧摸摸那里,看看有没有黑子哥的手印儿。这是刺激人的描写。之后“整个河呼地一下竖起来”。可以说作者以呓语、自语、絮叨状的梦境式叙写,刻画了一份看似平淡,实为隐幽的刻骨深情,这份情化不开,灭不掉,一直弥散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反复阅思这篇小说。作者以雨命题,重写河滩,以“俺”避开娘的坚决反对与和半推半就的黑子偷偷追逐交往为线,通过一些场景的自然切换,隐显“俺”对黑子哥的那份执着深情。小说终以雨终,仿佛一切如在梦中。又回头看小说之首的七天七夜大雨,由此往返阅读,我们发觉,整个小说成了呓语梦境,是一种层次交织的幽深情愫,反映了一种特殊年代特殊场景地域下的人间真情,这种情即可是爱,也可是打破冷漠,冲破世俗等的心灵折射,这也是这篇小说值得反复思品的主要原因吧。
这篇小说原以为首尾是闲笔,细读才知作者此笔的深刻用意,是借雨势,烘托出女子“俺”对黑子哥的情感,这种情感,既可理解为男女之情,也可理解为那样荒疏年代的人间依恋之情(是一个女子对大她几岁又是长辈的依恋爱恋),所以就借梦境及雨水遮蔽,让人在真假虚幻去琢磨体味,各改不同的艺术感受与心灵体验。雨水、黑子哥、俺、娘、梦,是这篇小说的关键词,它们的组成和汇演,成就了这篇不俗的小说,让我们每读都觉河滩和心灵在颤抖。(2014,5,19清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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