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班

万里

　　我去找杨校长的时候，他正在忙着一周工作安排。他的案头上堆满了各式书籍，足有一尺来高。见我进去，他用手连连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抬头说：看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我说没关系，您这工作也实在是太忙了。这么大个学校，管理起来也不容易。他对我的理解深表感谢，然后说，自己一定不会再忘了，请我放心。我于是惶恐地表示感谢，然后退出他的办公室。


　　其实我去找他，也没多大事，只是上次给儿子开家长会的时候，无意中与他聊了一会，当时他说我儿子是棵好苗子，头脑聪明反应快，应该好好培养，并且表示愿意帮我把儿子调到重点班。天下有哪个父母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我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喜欢得不行，并深表感谢。


　　可是等了十来天，儿子还是在原来的班级。


　　本来我已经将此事给忘了，那天儿子却突然问我，老爸，你说杨校长是不是忘了要给我调班的事情了？我说有可能，就像我也快忘了一样。儿子非常不高兴，他说：爸，你们大人怎么都这样呢？我可是跟我们同学都说过了，我说我要调到重点班去了，他们不相信我的话，我还说了，让他们等着瞧呢。你们忘了，他们可不会忘的。


　　这小子，竟然还学会招摇了。只是这么一来，在儿子心中，事态的确有点严重。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样了，我只得一边训斥他不该将此事大肆宣扬，一边又去找杨校长，并当场表示，希望他在方便的时间，可以赏脸在一起坐坐。再接下来，就真的请了他还有重点班的几位老师一起吃了顿便饭。开支也不大，就一千块钱吧。


　　这之后，我等了大约一个礼拜，儿子还是在原来的班级。


　　其实吧，我倒是不在乎什么重点班不重点班的，想来书还是那几本书，知识还是那样的知识，在这样的打工子弟学校，本也没几个太好的老师，儿子的成绩主要还是回家以后，我自己辅导出来的。可是，杨校长既然提出来了，我就不能不表示感激，更不能不当做一回事来办。就好像人在泥沼里，有人伸出一枚橄榄枝，你却把它丢到一边去，那可不就是给脸不要脸吗？所以我必须配合。老婆更有其的一套说辞：如果你不顺着他的意思去办，对孩子会非常不好的。这话不假，上次请杨校长等人吃饭时，那一行人在桌上均拍胸脯表示此事完全没问题，俨然已是既定之事。儿子的自信心更是大增，虽然还没有调进重点班，可学习的积极性大增，按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浑身充满了力量，俨然成了“奥特曼”。


　　这就让我有了骑虎难下之感。如果不去找，儿子势必会怪我对他的学习不上心。所以，还得去找。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他还是满口答应却无行动，可怎么办呢？与妻子商量以后，我们决定再稍稍表示一下。恰好端午将近，我们于是去超市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粽子，然后又买了两张购物卡，瞅了个空，就送到了杨校长的家里。接过粽子的那一刻，杨校长义正言辞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嘛，小事而已。为人师者，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聪明的小孩，能够教到这样的好苗子正是我们的福气。人在做天在看，调班之事你们尽管放心，我说到做到，但是这东西一定要收回去。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坚毅，大有坚决不收之意。我和妻子异口同声地说：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过节了，来拜访拜访你。再说买都买了，我们全家都不爱吃，拿回去也是浪费了。杨校长这才不再坚持，临出门的时候，妻子顺手将两张购物卡放在电脑桌上，杨校长似乎没看见。


　　接下来又等了两个礼拜，还是没有消息，儿子相较于我们而言，要更为着急。终于，眼瞅着快放假的时候，一天放学，儿子一路跑回家，高兴地说：老爸，今天杨校长找到我说，让我回家转告你们，这个学期眼瞅着就要结束了，等下个学期，他一定给我调班。我就想起了杨校长那天说“人在做天在看”时，脸上坚毅的表情。唉，真是会做戏之人。当然，我不能跟儿子这样说，我只能告诉他，那咱们就等到下学期再调呗。


　　儿子的心情依然还是那样高涨，但我的心情却非常忐忑。我倒不是怕儿子无法调入重点班，普通班不也有那么多学习挺好的孩子嘛？我只是怕儿子会失望，会对大人们形成一个说谎的印象。我们就这样等啊，等啊。等着等着，就放假了，等着等着，又开学了。


　　带儿子去报名时，我又敲响了那间办公室的门。门开了，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听说我们要找杨校长，那人自我介绍说：杨校长调走了，我是接替他的张校长。


　　那一刻，我的心一松。我对儿子说：你看，不是杨校长不给你调班，关键是他调走了，爱莫能助啊。儿子抬头看着我说：老爸，杨校长走的时候，一定会因为没有帮我调好班而难过。要不，我们打电话给他吧，告诉他，其实不调班也没什么。我摸摸儿子粉嫩的小脸说：算了吧，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8-26 19:45 编辑 ]

昨夜秋风

结尾孩子的话很有震撼力。

淡淡不如风

调班本来很普通，但是现在看来，是一道难关。我也经历过，很难。

荦春

很现实的小说！学习了！

木门长子

纯洁的孩子，矛盾中的大人，世事的造就，叹息!问好万兄。

夏冰

一件常事，叙述得十分给力。结尾孩子的话确实是亮点。

暴雨迎风

先支持一下！

暴雨迎风

杨老师的小说不注重情节，但注重人物内心的挖掘，通过调班一件小事，勾勒了三个人物，校长，儿子和我。校长的虚伪、我的不卑不亢却被迫入流、儿子的纯真心灵都活脱脱跃然纸上，形象生动，散文化的笔触增强了小说的美感。

万里

谢谢迎风版主的留评！你的评论是我最大的鼓励！

万里

一并问侯上面各位留评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