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黑车的女人

田瞳

　　　　
　　贵妃开车快一年了。她开的是黑车，处处小心着。
　　
　　那天，天快黑的时候，贵妃接了个电话，要她去临县永昌接个人。贵妃看了看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就给丈夫打电话，电话通了，贵妃说，你在哪儿？男人长路说，我在麻将馆。贵妃说，你打麻将，儿子放学回来吃啥？我去永昌拉人呀，你在家里连个饭也做不上，一天打麻将，麻将能打饱肚子？
　　
　　贵妃撂下手机，一路走一路骂长路，男人就这么没用！前两年婆婆健在，还能给他们做饭洗衣，春节过后突发脑溢血死了，贵妃家的锅灶就冷了。长路前年在水泥厂里出事故，伤了腰椎，断了腿，病退了。今年春天贵妃也下岗了，就把长路工伤处理的钱买了辆小车，跑黑车挣点钱。长路手术后病养了两年，能拄拐走路了，婆婆却死了。婆婆一死，儿子一上学，贵妃又在外面跑车，家里就长路一个人，屋里没个人说话，就去门口的麻将馆打麻将。一打，就上瘾，自己那点退休工资，都扔进了麻将馆。
　　
　　想起这些，贵妃的心像扎满了猫儿头刺，辣麻麻的疼。男人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呢，还是好好开车挣钱吧！儿子该到家了吧？吃饭了没有？贵妃又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接通，是儿子。儿子说吃了饺子，爸爸买回来的。儿子的稚声稚气，就像弹珠儿落在玻璃上，贵妃的心一下澄澈了，干净透明，让儿子敲得叮叮咚咚响，一切烦恼都融化了。
　　
　　儿子说：妈，发校服了。贵妃说，哦，去年已经发过了，还发？儿子说，是夏季校服，短袖短裤。老师让明天交校服钱。贵妃说，妈回去给你钱。儿子又说，老师让报名参加特长班。贵妃说，报，报上。要钱不？儿子说，要，报名费二百。贵妃一听要钱心就下跌，觉得那块玻璃的心脏裂了口，有气无力地说，报上，妈回去给你钱。
　　
　　挂了电话，贵妃却又说，要命的，要我的命不？
　　
　　贵妃开车到了永昌。要接的那个人是她以前的同事，叫王兴隆。王兴隆见到她很亲热，就像从前一样，他那高大、板正的身材好像晃动着过去的时光。如今他也下岗了，自己干点买卖，到处跑。两人一路上聊天叙旧，山南海北的，觉不出路多么长，就到了他们所在的这座小城。进了城，天已经黑透。
　　
　　贵妃把那人送到他居住的小区门口，王兴隆说，走，去我家坐坐。贵妃推辞。他却说，我身上没带钱，你跟我去取。贵妃嘴角一笑，只好把车又开进小区。
　　
　　小区里光线昏暗，车位满了，贵妃把车停在大楼拐角一道矮墙下。刚停下，过路的一个老头说，咋停这里呢？这墙可是不结实，白天里老太太们都看着，不让小孩子到跟前去。王兴隆说，这墙就这样，一年多了也没倒，就停一会儿，没事。
　　
　　两人就上楼了。王兴隆家的房子是新的，装修也时新，贵妃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王兴隆说，今晚我老婆不回来，你只管坐！贵妃心里说，这话说的，怪扎扎的！但她没能说出来，就像她心里也揣着个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王兴隆当即给了车钱，说，坐坐吧。贵妃就坐下了。王兴隆开了电视，给贵妃倒了杯水。电视里播的是泳装表演，一会儿出来一群女的，一会儿出来一群男的，女的就遮了三点，乳房高耸，屁股凸翘，一走一扭胯。男的就穿一条泳裤，紧绷绷的，两胯间的一嘟噜，泡涨的黄豆似的，要从胞衣顶出来。
　　
　　贵妃把一杯水喝光了，还觉得渴，身体里冒火星。笑着说，跑了一天车，跑渴了。王兴隆说，光喝水没味道，要喝咱就喝酒吧！贵妃摇摇头说不行，开车呢，不能喝。王兴隆说笑笑说，嘿，这指甲盖大的小城，晚上又没有交警查你“醉驾”，喝吧！多久都不见了，你咋这么生分了？贵妃不知怎么就喝了一杯，之后又喝了几杯。眼睛瞅向电视屏，那“三点式”，还有那一嘟噜“顶出胞衣”的东西，晃动着，王兴隆的手就抚摸着她的肩膀、脖子，贵妃的身体就像一扇关闭了许久被突然打开的门，一下子涌进来的光把她化了，身体里飞出一大群蝴蝶，闪光的，透明的蝴蝶。
　　
　　咦，原本是跟着他拿车钱来的，怎么就糊里糊涂跟他上床了？
　　
　　她和他躺在被子里，她想不明白，是他在水里或是酒里放了什么药？不可能啊。那酒的感觉至此还是甘美的！王兴隆紧搂着她，脸凑近她嘴唇呼吸，她不禁避开了。他用手指刮了刮贵妃的脸蛋和鼻梁，说：咋？刚才那个粘腻样儿说没就没了？刚才还像个小母狼似的，这会咋不喊了？宝贝儿，我知道你家那个残废，让你像只很久没沾过腥的猫儿……可惜你这块好地了。
　　
　　贵妃没吭声，呆滞着两眼。唉，命吧！这就是她的命。
　　
　　当初，男人出了事，是婆婆苦苦哀求，贵妃没有和长路离婚。婆婆给他们洗衣做饭，伺候一家人。婆婆说，不离婚，孙子还有个家，有个爹，有个娘。好歹把娃拉扯大吧！你走了，这一家就没得活了。婆婆泪水婆娑地拉着贵妃的手，把长路工伤理赔的钱放在贵妃手里。后来听说媳妇下岗了，想买辆车跑车，钱不够，婆婆又凑了些，说那是长路的大哥寄来的，都攒着呢！
　　
　　现在婆婆去世了，没人劝了，贵妃倒没有离婚的心思了，就那么一个残废人，离了婚，叫他去死吗？再说，他毕竟是儿子的爹，亲爹。
　　
　　贵妃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躺在了王兴隆的床上了呢，是在焦化厂的时候他就喜欢她，给她起了“贵妃”这个绰号；还是贵妃的确守不住空落，看上他那高个头、板正的身体？
　　
　　这时，忽然听见楼外有了嘈杂声，很多人在嚷嚷。王兴隆急忙去看，惊声说：贵妃，你的车！贵妃的头轰然一响，唉呀！她趴在窗口，恨不得跳下去。是下边的墙倒了，正砸在车上。这墙，不早不迟，偏在这时候倒，不是往瘸腿上敲吗？
　　
　　贵妃一下急了，叫道，我的车呀，你得赔我！
　　
　　王兴隆说，行，我赔你。掏出两百块钱给贵妃。
　　
　　贵妃瞪他一眼说，这哪够？砸成那样，得几千。
　　
　　王兴隆说，是赔你的，不是车的，车又不是我砸的。
　　
　　贵妃说，是你家小区的墙倒了砸了我的车。
　　
　　王兴隆说，是小区的，又不是我的，是墙自己倒了，又不是我搡倒的。给你钱，是你和我睡了，和你的车有啥关系？
　　
　　贵妃眼泪下来了，咬牙说，你不要脸，你赔我车，今天你不赔，我就不走了。
　　
　　王兴隆嘴角牵了牵，掏出钱夹，又抽出一张，说：行了吧，不要就一分钱也没有了。是你跟进我家睡觉的，又没强迫你。要不要？贵妃狠狠地盯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夺过钱，出了门。
　　
　　贵妃匆匆把车开到修车行，车行里的人看了看说，明天把车保险单拿来修，一周后取车。贵妃又傻眼了，车保险昨天刚到期，本来是要今天买的，今天又遇着这么个事，耽误了，谁知道就这么凑巧，摊上出事了？再说等候一周，不是掐着贵妃的脖子吗？
　　
　　贵妃只得开走了。好在车还能走，贵妃开着车慢慢游移动着，像片树叶，飘落在街边。
　　
　　电话响了，是家里的，长路带着倦困的声音说，你咋还不回来？
　　
　　平常贵妃是不跑夜路的，天黑就回家。今天偏偏遇了个王兴隆，合该倒霉了！听到男人这样问，一下激起了贵妃的愤怒，她把所有的羞辱怒怨都朝手机倾泻，方向盘拍得啪啪作响，喇叭愤怒地嘶鸣。她该怎样对男人说呢？给他说车被砸了得花几千块钱修，有用吗？给他说保险昨天到期今天还没买，保险公司不给理赔，有用吗？他能给你修车？还是能去保险公司交保险？还是能给儿子交了学校的费用？给他说她叫人睡了还受了一肚子气，被砸了车子还不给赔钱，有用吗？
　　
　　这时长路悄声弱气地说，今晚还有个事，大哥回来了，夜里十二点的火车，你得去接一下呀。
　　
　　长路大哥在酒钢工作，后来怎么就出了国，在外国和酒钢之间跑来跑去。贵妃和长路结婚的时候大哥刚好出国，没来。婆婆死的时候，大哥又赶上出国，也没来。虽然是一家人，贵妃还没见过大哥，照片里的大哥和长路有点像，圆脸，比长路胖些，左眉尖一颗豆子大的红痣。婆婆生前，一看长路大哥的照片就说，我大儿子的福就在这颗眉尖的痣上，是他一辈子的富贵。这个家如果没有长路大哥的贴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贵妃买车钱不够，婆婆凑的那钱，就是长路大哥给的。
　　
　　长路大哥多少年了才回趟家，不能寒碜了大哥。昨晚贵妃把家里打扫干净，被褥洗了。贵妃打算好了，大哥来了，她就不出去跑车，给婆婆上坟，带着大哥四处转一转，西郊大佛寺重新修了，那气势，就像大地方的凌霄宝殿，大哥没见过。南山开发了焉支山旅游，风景好，各地的人都来旅游，也带大哥去玩玩。还得请大哥吃饭，去酒楼吃，不能太没档次。
　　
　　这些事都是要花钱的，贵妃得去挣。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十二点火车到站，还早呢。贵妃想再跑跑车。她小心谨慎地跑了几趟车，末了送一个客人去火车站，便停下来，不敢跑了。
　　
　　火车站广场停了好些小车，都是些黑出租车。运管所查黑车，白天晚上都查，设了举报电话，举报一次奖励200元，有些人就疯了，故意搭你的车，给你车钱，记下车牌号，再给运管所打电话举报。有时候人都没下车，运管所的就来了。还有些，直接把车引到运管所附近，赖在车上不下来，叫运管所抓“现行”。
　　
　　贵妃熄了火，拉开驾驶座，半躺半卧，等候十二点的那次列车到站。
　　
　　一天了，疲惫和饥饿摇晃着贵妃的神经，车砸了的景象却像根刺，贵妃一打盹眯糊，就被它刺醒。车上大大小小的坑凹，好像长在自己身上的伤口，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疼痛的神经。她想，那么大的土块砸下来，要是个人，早皮开肉绽了，她似乎能听见车低低的呻吟。
　　
　　自从这辆车进入贵妃的家，车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成了她的靠山，她的温床。更多的时候，贵妃把车当成个人，下雨，车给她遮雨；起风，车给她挡风；冷了，车给她取暖；委屈了，贵妃给它诉说。车给了贵妃这种闯荡无羁的生活，衣食住行都从车的怀里抽取。是车撑起了她的家，撑起了贵妃压弯的腰。
　　
　　贵妃从来没做过美容，但是车却要定期美容，贵妃没穿过名贵衣裳，车的配置装饰却不低。贵妃的心里，车就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儿女，必须精心呵护。贵妃没有车库，车停在家属院里，每天收车回来，贵妃擦了车，把车罩罩严实，晚上睡觉前还要看一眼。车跑了快一年了，还和新的一样。可它怎么就叫砸伤了呢，贵妃能不心疼嘛！
　　
　　戈壁滩包围着的城市，昼夜温差大，夜一深，天就凉。车站广场静悄悄的，天和地都黑着，远处灯火和星星亮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星星和灯光在互话，好像隐藏于黑暗的那些事物在摩拳擦掌。
　　
　　车和夜溶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生意，许多车都泊着。角落里的几辆，车上明明灭灭，那是烟头翕动，隐隐的，还有人影晃动，一会儿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好一会儿，车灯亮了，开走了。经过她车旁的时候，贵妃看见车里的一男一女。还有几辆车停在广场很僻远的地方。
　　
　　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贵妃思绪烦乱，拿出半瓶水喝了，算算手头的钱，除掉给儿子交的，再剩出一点生活的，手里没几个钱了。明天要修车，得备好钱，哪里去找？
　　
　　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是一个年轻男人，探头探脑瞅了瞅驾驶舱内的她，问：唉，是干啥的？贵妃一阵惊慌，以为是运管所的，忙答道：接人的。
　　
　　那男人说，接人？狰狞着脸，拧出几缕冷笑。贵妃看他不像是运管所的，装束也不像个正经人样。便说，我停停车，一会儿人就来了，这里不是停了那么多车呢！那个鬼男人却说，他们是他们，他们有“生意”。你要想做生意，得交钱，你交钱了吗？你不懂规矩吗？贵妃愣了，那男人又说了一阵，贵妃才明白，在这块地盘上，那些泊在角落里的车都是“钓鱼的”，这里又叫“钓鱼台”，是有人专门管理的！一辆车每个月要交若干管理费。那人以为贵妃也是来钓鱼的，就找她收费来了。
　　
　　那人接着说，怎么样，想不想干？来钱快。你跑一天挣几百块钱，这里一晚上就上千了。在我们这里钓鱼，绝对保证安全。收了你的钱，就为你负责，有啥事都给你摆平。运管所、派出所，都有我们的人。要是没客人，我们还能给你介绍。
　　
　　贵妃脊背抽冷风，原来各行各业都有江湖，都有地盘。现在真是啊！锅里就那么多饭，谁都想吃饱，就得抢食，想法儿抢，各想各的手段，不管怎样，钱到手才算是本事。所以开车的女人就越来越多啦！听说有些车，晚上兜生意，拉了客，往钟点房去。也有些嫌麻烦，不想花钱，找个僻静角落，就在车里解决了。挣钱容易。
　　
　　贵妃慌忙摇头说：我不是的，我就是来接人，十二点的火车，人就来了。
　　
　　那个江湖的管事，脸上悻悻的，瞪了贵妃一眼，走了。
　　
　　看着那人走远，浸到黑暗里消失了。黑暗里那些车，像出洞的蛇，缓缓游弋着。一个男人上车了，灯黑了。又一个男人上了另一辆车，车走了。
　　
　　唉，还说好多人白天不出车，专门晚上跑，晚上的“生意”好做。想想她今天，跑了一天，车给砸了，挣的几个钱，不够修车的，给儿子交学费的钱哪里来？大哥回家要花钱，哪里来？这些都向贵妃伸手，贵妃的心像被马蜂蛰了。
　　
　　还真有人搭讪来了。朝她的车窗里瞅了半天，敲窗户。贵妃不说话，不开窗。那人翻了个白眼走了，还说了句：咋是个哑巴！贵妃按了几下喇叭，那人吓了一跳，又回头看，见贵妃没动的意思，就又走了。
　　
　　贵妃觉得心里发毛，像大风天里戈壁滩上的芨芨草。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啥，空落又失意，像极了那些扒在饭馆门口张望的流浪汉，不知不觉却沉吟说：唉，清高是有钱人故意装出来的情调，和穷人不沾半点边。是的，没有钱，生活的口袋就扎紧了，没有钱，就没有底气，生活的各种大门就会对你关闭。她的脑际就像春天的冰块，裂开了口，只要她稍稍用力，裂隙就会越来越大，消融在春天的浑水里。
　　
　　江湖男人又来了，问贵妃，生意做不做？做就交钱，没有客我给拉客。不做就走人，莫影响别人的生意！他说着就恶狠狠地砸了车一拳，贵妃怕了，说走，马上走。那人站着不动，等贵妃启动车，才走了。
　　
　　贵妃刚开动车没几步，车站里出来了许多人影，看样子是有一趟客车到站了，下来了一批人。有一个朝她走来，拎着手提箱问，车走吗？贵妃忙说：走的，走的。来人把手提箱塞进后仓，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贵妃急忙开车，见那个江湖男人朝她看，却没追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忘了自己是来接人的了，也许是距离夜里十二点还早吧，就先抢一趟吧。她一心想着抓紧拉客挣钱，挣钱，挣钱！
　　
　　客人一口普通话，不像本地人。车很快进城了，只听乘客说：你能拉我看看吗？慢点开，我看看这城市。贵妃便放慢速度，绕着街衢慢慢行驶。夏风递来城市夜的繁华，泛滥的霓虹灯火，熏熏欲醉，人影叠叠，巧笑倩移。客人说，挺热闹啊，这洗头房、KTV挺多。贵妃一看，正是最热闹的地段，便笑笑说，你要去吗？他没说去不去，却问：这里小姐多吗？贵妃一愣，说：不知道，想必是不少……
　　
　　客人的问话，叫贵妃的心倏然起了波澜。这个客人，似乎没有确定的地方要去，贵妃心里的饥馑感觉突然涨大，那个江湖管事，车站广场角落里那些明明灭灭的车灯蛇一样地来回游弋，那一晚上就有上千块钱啊！……要不，就来一次？她的心砰砰狂跳，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就像她看见自己在河边徘徊，挽起了裤脚，试探着下河。
　　
　　贵妃不觉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熄了火，灭了灯。客人说，怎么不走了？你这是拉我到哪里？贵妃有些颤抖的声音低缓说：老板，着啥急，你刚下火车，又走了这么久，坐车累了吧？累了就先歇一歇，缓缓身子再回去，不好吗？这颤抖的声音，在对方听来，或许多了一种幽然的情调和挑逗意味。
　　
　　那男人稍许沉默，说：好吧，多少钱？
　　
　　贵妃不知道怎么说，困顿地开口：老板不是一般人，能给多少给多少。我……我这是第一次。
　　
　　那人立时也呼吸紧促，说，在哪里做，去宾馆？
　　
　　贵妃摇摇头，说，就在这儿吧！
　　
　　她从驾驶座出来，打开后座车门，进来了。她的手索索发抖，身体也禁不住颤抖。那男人急不可耐地搂抱了她，呼气喘喘地手脚并用，解她的纽扣，蹬掉了鞋。如果说和王兴隆上床，算是一次情与性的放纵，而现在，这个男人的放浪和野性，就是拿钱来换肉欲的，让贵妃一下子有了“从业”的感觉。第一次，贵妃的第一次从业就这么颤栗地开始了。她被脱光，身体颤抖的更厉害，客人一边呼呼喘气地进入，一边问，咋，你冷吗？她不知道了，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对她说，明天修车的钱有了。她身体里塞满了的冰块融化了，那是流淌着的浑水啊！她的眼泪不觉流出来，已经沾挂在这个男人的脸颊上和他疯吻着的嘴巴上。
　　
　　这时客人的手机响了，他就爬在她的身上，摸索他的手机接听。夜很静，贵妃听见电话里一个本地口音的男声说，你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站？男人回答：已经到了，嗯，提前到站了。他的回话变成一口纯正的本地口音，那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竟然熟透了的耳熟！贵妃顿时惊呆了，身上骤然渗出冷汗。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响着：哦，车提前了？你就在车站等着，一会儿有车去接你。那人回答，不接了，不接了，我自个儿打车回去。
　　
　　一时，贵妃似乎失去感觉了，只是机械地穿衣裳，豆大的泪珠子扑簌簌地掉。手机光影下，这张脸确实长得有点像长路，恍惚瞅见他眉毛间的那颗痣！其实，她模糊的泪眼，在这黑夜里，是瞅不那么清楚的。
　　
　　紧接着，她的手机也响了，一遍遍响，她没有去接。男人在一旁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她完全呆滞着，没有回答，她似乎这才记起，自己是去火车站接大哥的，长路大哥乘坐的火车，夜里十二点到站。
　　
　　贵妃慌乱地离开后座，回到驾驶座上。那人问：你怎么了，不舒服？贵妃咬碎了钢牙，一声怒吼喷射而出：滚，下去！
　　
　　客人愣怔了一会，把一沓钞票撇在后座上，急忙落慌而逃。
　　
　　黑夜茫茫。贵妃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她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响去吧，就让它空响着去。她踩了一脚油门，车身负重地猛然射了出去，车带着早些时候的砸伤，在茫茫黑夜里跌跌撞撞，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片落叶。城市在身后渐次灭了灯火，像一堆将要熄灭的灰烬。
　　
　　

刘满园

先主持一下。慢慢细读。

五味轩主

写得不错，故事很感人。学习了！

暴雨迎风

很震撼人心的小说。人物命运在不动声色的叙述和描写里牵动人的心，让人被深深刺痛。运用误会巧合，构思精巧，文字生动，生活化的语言精美而富有感染力，从开黑车女人的悲剧性故事里折射出整个时代的混沌和迷乱。喜欢田老师这篇小说，很有力度！

田瞳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4-1-2 15:43 发表
先主持一下。慢慢细读。

谢谢满园!

寻找文字

因巧合更显可悲性。欣赏学习。问好田老师。

若水

在恬淡的叙述中一种悲情在心底升起，场景的切换，人物心理的变化，误会的设置，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给人以真实的感觉，令人唏嘘。学习！

昨夜秋风

富有感染力的小说，支持精华！

田瞳

原帖由 五味轩主 于 2014-1-2 16:41 发表
写得不错，故事很感人。学习了！

谢谢阅评!

田瞳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2 21:36 发表
很震撼人心的小说。人物命运在不动声色的叙述和描写里牵动人的心，让人被深深刺痛。运用误会巧合，构思精巧，文字生动，生活化的语言精美而富有感染力，从开黑车女人的悲剧性故事里折射出整个时代的混沌和迷乱。喜欢 ...

谢谢版主鼓励,令人信服的点评!

田瞳

原帖由 寻找文字 于 2014-1-3 11:29 发表
因巧合更显可悲性。欣赏学习。问好田老师。

谢谢雅评,握手问好!

田瞳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4-1-3 13:57 发表
在恬淡的叙述中一种悲情在心底升起，场景的切换，人物心理的变化，误会的设置，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给人以真实的感觉，令人唏嘘。学习！

谢谢若水赞誉!

田瞳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4 08:17 发表
富有感染力的小说，支持精华！

谢谢秋风版主鼓励!

万里

生活的不易，在作者的笔下如层层波澜，荡漾开来，编织成一张强大的网，读来，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