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情愁酒一壶

冷晰子

   【壹】
　　
　
　　在淘宝购买了南方家园出版社出版的野夫新书《大地的呻吟》和他的诗集《门后的守望者》，虽然《大地的呻吟》要在十二月中旬寄送，且是台版，价格小贵，我还是早早付款，无有犹豫。
　　
　　我愿意等，像年少的月下，等那一声初恋的竹叶哨音，我相信，它定会是唇间来自心底的那一涧清流，滋润我懵懂的爱情。
　　
　　不是饕餮盛宴的骄奢，而是，胸怀大地的厚重与踏实，可以一依千年。
　　
　　从《尘世.挽歌》、《乡关何处》、《1980年代的爱情》里走过，即使没有亲聆，从无朝夕，我也相信，我已经随他走了一程。虽然，他所经历的年代，我除了在书本认知，无有立体亲睹的镜像。
　　
　　我只希望，在遥远的灯火里，一路跋山涉水，抵达属于野夫书写时间的空山静夜，无言默立。　
　
　　【贰】
　　
　　《身边的江湖》，深夜合卷。
　　
　　柴静的序。像她的《看见》，也像她的人，不华丽，不虚浮。野夫，就从她的文字里，打开柴扉，芒鞋布衣。一丝坏笑，几分邪气，一身正气，满腔热血。温和沉稳的背后，几分散淡的疏离，有着与这个时代无法言和的落寞与清傲。
　　
　　----------他终是不屑于与这个时代握手言欢的。
　　
　　而我，于柴静的收笔里，能听见自己的心，初生青藤，骨朵成瓣。微微的疼。
　　
　　柴静应是野夫的知己，可以一起把酒言欢，一起泪湿阑干，一起举杯邀月共销愁。

　　
　　【叁】
　　
　　我真的不想，也无法叙述野夫笔下的他们：掌瓢黎爷、遗民老谭、乱世游击的表哥，“酷客”李斯、散才毛喻原、布衣黄珂，还有一只名叫球球的小狗和小狗的“义父”余世存…..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坦荡豪爽，若小李飞刀的风度翩翩，楚留香的踏月留香，令狐冲的豪爽桀骜。
　　
　　“一箫一剑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壶”。就算不能在江湖里快意恩仇，也绝不与浊世同流合污。
　　
　　野夫在《香格里拉散记》里引用了垮掉的一代中的一句话：我们不是我们污脏的外表，我们每个人内心都盛开着一朵圣洁的向日葵。
　　
　　记得曾经写过一篇小字《向日葵一样的生长》。梵高笔下的向日葵一直在心中怒放。内心的喻象如此相似。我跟野夫说：我也非我贤良而居家的外表，我的内心，始终朝向高原的雪山垭口。
　　
　　《中国六十年代作家群研究》里，有这样的两段叙述：“对6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他们尚有一点‘文革’的梦幻般的片断记忆，在童年的回想中，还有动乱的余悸与忧伤”“从睁开眼睛第一次打量这个尘世开始，世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散乱’，即，一种带着战栗和狂欢的无序骚动。当他们步入校园，接受正规的教育启蒙时，除了‘万岁’和‘打倒’，他们并没有受到‘何谓人生’的启蒙。更重要的是，政治形势的变幻莫测，批斗风潮的此起彼伏，基层权力的频繁更替，家庭教育的普遍缺席，‘打倒’对象的不断更换……这一系列现实景象，导致了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念始终处于不停的自我颠覆的状态，也使他们的心灵一直处于‘无根’的漂泊状态。”
　　
　　在野夫的文字书写里，我不断的与这种“漂泊状态”擦身邂逅，试图驻足回眸，却也被抛掷于漂泊之中，无根以寻，我无法为他们找到半涧桃源。唯有巨大的悲哀，风卷云涌。
　　
　　一如我阅读完《夹边沟记事》时，内心出现的巨大的空洞，眼泪落下去，瞬间不见踪影。多少的泪水，都无法填满。
　　
　　文革那段历史，离我们不算遥远，然，回首却是隔世。不能回想，不敢回想，更无法想象。
　　
　　此前，曾阅读过《南渡北归》，它的第三部我在阅读时，因不忍目睹真相的残酷，匆匆翻阅，快速跳过。可是，历史不会因跳过而抹灭，它像一根尖锐而粗硬的刺，硬生生的扎在那里，你绕不过，也逃不掉。
　　
　　《夹边沟记事》阅读完毕时，我已经无法书写，所有的感受，像一个乱坟岗，横七竖八的拦在胸口，无法呼吸。一马车一马车拉出去的饿死的人，活着的一些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刮挖尸体煮人肉吃，而当死人的尸体因为饥饿干瘪如木乃伊，又去挖尸体的心肝肺。为了活着，完全失去了人性。
　　
　　虽然也有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存在，但是，那些薄如宣纸弱如豆灯的温情，在饥饿面前，不堪一击。
　　
　　而最无法让人释怀的，是那些在夹边沟农场因饥饿而死的人，他们被糟蹋被蹂躏的家国之情。
　　
　　任何的文字书写，都无法将历史的原貌彻底还原，都只是某段历史中的冰山一角。野夫的书写，也只是在完成自我心灵的救赎，我想，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试图化恩仇为浮云，试图通过书写，通过以另一种方式的铭记，来平复内心依然淌血的伤痕。
　　
　　但是，野夫的笔下担当，从来就不是为他和他的家族在那段历史中的悲剧喊冤，而是承载着为一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身边的江湖》里，掌瓢黎爷，乱世游击的表哥，遗民老谭，三个人物，不同的生存方式，不同的人生际遇，却无一例外的成为时代悲剧的祭品，他们，也仅仅只是这幕大型悲剧里的配角。野夫没有刨根问底，他只是在以他的良心书写，以沉实而犀利的白描，让某些积垢与罪恶无处藏身，裸呈在太阳底下，接受正义的审判。
　　
　　《风住尘香花已尽》。有些罪恶，我们竟然找不到鞭挞与审判的依据。听任这些罪恶，在人性的废墟，开着邪恶之花。
　　
　　可是，野夫的文字，鞭挞之外，不乏温情。这样的温情，在如今，却已是“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球球外传：一个时代和一只小狗的际遇》，对时代的质询里，人性深处的柔软与良善，在大时代的悲歌面前，那么无助而羸弱，不堪一击。《民国屐痕》是早读过的，在这本书中，《民国屐痕》更像一曲绵软的江南古调弹唱，令听者在旧家国的风雨沧桑里泪洒青衫。仿佛刚刚从一场刀光剑影里收剑敛影，酸甜苦辣间，决意江湖退隐。
　　
　　骊歌已远。

　　
　　【肆】
　　
　　我对野夫说：读你的文字，是一场含着眼泪的狂欢。
　　
　　尽管我已在异乡的城市低眉敛目的客居多年。可血液与梦魂间，依是莽山野岭的桀骜率真与纯净。
　　
　　在野夫这个古道热肠的江湖里，我像一个初入武林的愣头青，既无高强的武艺，又无阅世的沧桑，好奇地左观右探，单凭一腔热血，总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随着他们人生际遇的跌宕而浪海颠簸，在风沙烈烈，野夫称之为“洪荒之初”的草莽上纵马驰骋，扬起的砂石，打痛了脸庞，击破了泪腺。一路上，我分明听见，藏歌高亢而悠远。
　　
　　云南是个好地方。像我心喜的古朴香闺，即便如今，香闺的饰品与妆奁，已置于闹市俗眼，旧物上的光泽，也渐失岁月的包浆，然，我依然相信，一定有某个角落，如暗夜沉香。
　　
　　曾在周云蓬的《绿皮火车》里，嗅到那一缕沉香，又在野夫《身边的江湖》里，听闻月夜远箫。
　　
　　况，野夫如今客居云南。
　　


                                                                                                          2013年11月18日晚初笔

柳藏

这篇字里有琴韵，剑气，书香。

冷晰子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4-1-14 13:02 发表
这篇字里有琴韵，剑气，书香。

字是一个人的性灵。

夏冰

提读问候。

夏冰

晰子此文，给人很直接的感受就是，她读懂了野夫。野夫之幸。读者之幸。

冷晰子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1-14 14:36 发表
晰子此文，给人很直接的感受就是，她读懂了野夫。野夫之幸。读者之幸。

：）谢夏冰的提读与回复，闲读书而已。
祝马年吉祥。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4-1-14 15:21 编辑 ]

陀螺

昨天和一位朋友讨论文学的使命这个话题，朋友说文学的使命是济世，我说文学的使命首先是自我救赎。谈不拢，不欢而散。

李华新

阅读，有自己的真情和感受！

柳藏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4-1-14 15:32 发表
昨天和一位朋友讨论文学的使命这个话题，朋友说文学的使命是济世，我说文学的使命首先是自我救赎。谈不拢，不欢而散。

前者主外，后者主内，都没有错。但也都错了。

冷晰子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4-1-14 15:32 发表
昨天和一位朋友讨论文学的使命这个话题，朋友说文学的使命是济世，我说文学的使命首先是自我救赎。谈不拢，不欢而散。

我这样认为：文学它就是文学。如果一定要承载某种使命，或者成为某种精神救赎，也应位于文学本身之后，千万不要本末倒置。那将得不偿失。

冷晰子

原帖由 李华新 于 2014-1-14 17:01 发表
阅读，有自己的真情和感受！

谢谢李老师留言，问候马年吉祥。：）

摇曳风铃

读书能带来思想，且能将思想表达出来，令人敬仰。
问候晰子，好久不见了，读这章这小字，有点春风来临的感觉。

冷晰子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4-1-14 17:19 发表
读书能带来思想，且能将思想表达出来，令人敬仰。
问候晰子，好久不见了，读这章这小字，有点春风来临的感觉。

铃知道吗？你的《邻居》，暗合着他的《大地的呻吟》中一些辐射。

柳藏

太后太后，去读太后

一水

感觉晰子把野夫的书都集全了，读后心得写得这般流畅自如，足见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