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木门长子

　　　　
　　我陷入了梦里。
　　
　　一个黑色的背影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的头发在暗淡的月色下闪着光。那个男人，从背影上看大约四十岁左右，走路的时候喜欢左顾右盼。我猜他应该是某要害部门的官员或者掌管着什么重大的事务，因为总有人停下来和他说话，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我看到男人钻进了灰色的越野车，穿在他身上的黑色风衣笔直挺括，没有一点褶皱。我还注意到他的头始终没有转过来。天空灰蒙蒙的，我的心情也灰蒙蒙的。
　　
　　噩梦总是让人惶恐，黑衣男子占据了我整个的脑细胞，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的妻儿、岳父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年轻的女人鬼魅一样地哭嚎。这是个很聪明也很执著的女人，既游弋于男人们之间，又对黑衣男子保持着一种刻骨的痴恋。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好像和爱情有关，也好像和房地产交易有关。在他们的谈话里，我彻底搞清了两个人的身份和关系。黑衣男子是某政府部门的要员，年轻女人则是某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财务负责人。
　　
　　一个迷漫着红光的夜里，我看到年轻的女人坐在豪华的房间里拿出蓝皮的帐薄给黑衣男子看。我也听到了黑衣男人阴冷的吼声。我还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躺在地上，但我却看不清男人的脸。屋里的空气异常紧张，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狡诈和欺骗。这所豪华的房间我以前好像进去过，里边的陈设也记得一清二楚。房子曾是黑衣男子送给年轻女人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他好像很爱她。但是现在，在年轻女人掌握了黑衣男子不为人知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走向绝境。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所有的女人都是愚蠢的，不管男人曾经怎样爱她，送她多少好东西，她一旦动了真情最后的结果都会要求结婚，争一个所谓的名分。房间里，我看到了两个人的争执，也看到了女人的蛮横。黑衣男子背对着我，身子抽筋一样地抖动。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愤怒。男子耳后的青筋暴起，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在脑袋的晃动中变得凌乱。他在解释，在开脱，但语气里也加进了威胁。他说，我可以满足你物质上的一切，房子、车子、钱，但不能和你结婚，你也得为我想一想，我混到今天容易吗？年轻女人显然不答应，大吵大闹，歇斯底里，甚至用自杀相威胁。
　　
　　于是，在一个阴冷的夜里，我看到年轻的女人死在了自己的浴室里。她的样子很像是割腕自杀。黑衣男子神情淡定地引来了警察、记者。他们拍照、记录、摄像。男子心情沉痛地对着骚动的人群说：发生这样的悲剧是我的失职，是我这个做领导的没有尽到责任。为此，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样子。我觉得头好疼，再怎样努力也看不清他的脸。迷迷糊糊地，我又仿佛看到他黑色的背影在热情地拥抱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儿子，并和他们共度浪漫的烛光晚餐。那种感觉，好像这个家庭的男主人真得很爱他的亲人一样。摇曳的灯光下，我还看到有位老人瘫痪在床上，他就是黑衣男子的岳父。
　　
　　黑衣男子很孝敬地伺候那个中风的老头，为他端茶倒水，喂药擦身。老头也在不停在答应黑衣男子提出的各种要求，利用以前自己在政界的关系让他的女婿飞黄腾达，坐拥财权和人脉。
　　
　　蒙眬中，我觉得有些心慌意乱，胸闷得厉害。我很害怕黑衣男子蓦地转过脸来盯住我。他在我的梦里频繁出现，毫无掩饰地向我展示他做过的每一件坏事。我看到他伪造了年轻女人的自杀现场，也看到他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的岳父。我觉得那老爷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手指头哆嗦着指着黑衣男子谩骂，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欲盖弥彰，诅咒他不得好死。黑衣男子先是毕恭毕敬听着，继而用绳子勒紧了老人的脖子......
　　
　　恶梦还在继续，梦魇住了我所有的神经。我变得心跳加速，血脉不通，呼吸困难。我很想有人俯倒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但是，噩梦不止。我浑身是汗，发烧、发热。我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梦里。
　　
　　黑衣男子的儿子，那个十七岁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知道了年轻女人的死因。他颤抖着双腿走到黑衣男子面前，眼圈发红，嗓音哽咽，穿在身上的蓝色校服抖出层层涟漪。那孩子说：敏姐姐死前发给我一封信，她在信里讲了你干过的所有坏事，你勾结市委领导将小王庄的地皮炒到了每亩７００万，但对外公布的消息上却是每亩５００百万。你给搬迁村民开出的地价款是每亩１２万，可到他们手里的补偿款只有７万。一个反对强拆的老太太自焚后，你威逼利诱老太太的儿子，阻挠他和家人上访。你还诱奸一个叫芳的大学生，让她多次坠胎......你是个卑鄙的小人，你不是我的父亲！
　　
　　黑衣男子的脊背明显得在抽动，但他也明显得在故做镇静。他说：别听那女人胡说，她盗用公司财产被我发现，她这是在故意陷害我！
　　
　　她没有陷害你！敏姐姐在信中还谈到我的姥爷。她说，她为了争取姥爷同意你们结婚，就对姥爷坦白了很多的事。姥爷就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秘密才和你发生争执的，是你杀死了姥爷，是你伪造了姥爷失足坠楼的假现场！
　　
　　瞎说，我是你的爸爸，你不相信我，反而相信那个女人。她有多少可信性？
　　
　　我是应该相信你，但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厌恶了你的做派，厌恶了和你有关的一切。你杀死敏姐姐只是因为她要挟你结婚，你杀死姥爷是因为姥爷发现了你的野心，你还逼迫姥爷签订什么遗产遗赠协议......
　　
　　胡说！黑衣男子终于爆发。他猛地抓起手边的烟灰缸砸向了那个哭啼的孩子。
　　
　　迷迷糊糊地，我看到那孩子晕倒在地上，红的血流了一地......我还看到那个孩子在阴冷的雾里摇晃着身子向前走，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河里。那孩子的母亲，黑衣男子的妻子抱着僵硬了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嚎，疯子一样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清儿，清儿——
　　
　　我的头疼极了，疼极了。黑衣男子鬼魅一样地纠缠着我，他黑色的后脑勺，他的黑风衣，他牙齿咀嚼时发出的咯吱声残忍地敲打着我的神经。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应该爬起来去看医生，或者找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帮忙打上一卦。这梦的确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学文，马上跟我们到检察院去一趟，你妻子举报了你的问题！
　　
　　红漆的大门外站着两个面相模糊的人。印象中，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是在一起喝过酒，还是在一起打过牌，更或者我和他们还是至交？我的头晕极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生病了，得去看医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两个人一言不发，鬼魅一样地立着，四只瞪圆的眼珠子里泛着白。那一刻，我尝到了世态的薄凉。
　　
　　忽地，黑衣男子飘到了我的面前，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地看着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竟然和镜子里的我一模一样。
　　
　　我又被梦魇住了，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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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2-8 09:50 编辑 ]

曾经沧海

小说充满玄幻色彩，让人惊心动魄。结尾出人意料，增强小说看点。

昨夜秋风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角度，讲诉了“我”的种种劣迹，语言流畅，结构自然，主题深刻。结尾的包袱抖得恰到好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4-1-23 15:12 发表
小说充满玄幻色彩，让人惊心动魄。结尾出人意料，增强小说看点。

问好沧海老师，谢谢点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23 22:01 发表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角度，讲诉了“我”的种种劣迹，语言流畅，结构自然，主题深刻。结尾的包袱抖得恰到好处。

谢谢秋版，此文意在勾勒一种心中有鬼事事怕的意境，不知道显现得如何？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23 22:01 发表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角度，讲诉了“我”的种种劣迹，语言流畅，结构自然，主题深刻。结尾的包袱抖得恰到好处。

赞同，问好二位

暴雨迎风

先支持，空了再细读

刘满园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23 22:01 发表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角度，讲诉了“我”的种种劣迹，语言流畅，结构自然，主题深刻。结尾的包袱抖得恰到好处。

的确，结尾太出彩了，令人震撼的结局，木门的叙述也更加生动和饱满了，学习学习。

木门长子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1-24 03:37 发表
赞同，问好二位

问好清风，谢谢评读。:handshake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24 10:33 发表
先支持，空了再细读

问好暴版，新年辛苦。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4-1-24 22:51 发表
的确，结尾太出彩了，令人震撼的结局，木门的叙述也更加生动和饱满了，学习学习。

谢刘老师评读，互相学习。

暴雨迎风

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写一个官员人魔合一的两面性，构思新颖别致，人物人性的挖掘深刻独到，内涵丰富深刻。好小说！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26 10:34 发表
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写一个官员人魔合一的两面性，构思新颖别致，人物人性的挖掘深刻独到，内涵丰富深刻。好小说！

问候暴版，谢谢鼓励，祝新春快乐！

陌笛

先问好，抽空拜读。

荦春

小说构思奇特，主题深刻。祝木门版主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