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茄 娘

储劲松

　　　　　　　　　　　　茄     娘
　　　　　　　　　　　　　——乡村人物系列之三
                             
　　茄娘搬出老屋那天，阳光很好，一对初长成的乳燕正在檐下试飞。茄娘也一反常态，脸上洗得白白净净，似乎还揸了雪花膏。走出村口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望她家那只横在干打垒墙上的烟囱。然后，她扯着六花，毅然决然地走了。六花依然怯生生的，拿眼睛偷偷地往我们身上瞟。但我们谁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被茄娘带走。她老子头天托人带话来，叫她们去城里过。

　　山墙下那几个眯着老眼打喷嚏的长寿老太婆却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她们甚至在低声咕嘟着，“这个茄货，害人精，走了清净！呸，呸，呸！”

　　那以后，我差不多20来年没看见茄娘和六花，只听村里的虎生说，她们在城里过着餐鱼顿肉的好日子，晚上还坐在二楼阳台上吃西瓜。虎生说，那天晚上他在城里拣垃圾时，无意中看见茄娘和六花坐在一堆红瓤子西瓜旁边，吃完一块就往楼下扔一块西瓜皮。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曾经让老屋里所有伢子连着几夜睡不着觉。甚至还有那几个老太婆，她们一辈子还未吃过西瓜呢。她们于是更加恨起茄娘来，似乎吃不上西瓜是这个“害人精”害的。虎生还说，茄娘斯文道学的，穿着水绿的裙子，一点儿也不“茄”。

　　茄，在我们这个地方是疯癫的意思，因为茄娘喜欢疯疯癫癫地骂人，村里人包括我就背后叫她“茄子”，当面我则叫她“茄娘”。六花有个茄子妈，自然受欺负，村里的伢子一看到她，就粘在她后面唱：“茄子炒大椒，越吃越发孬；茄子炒大蒜，六花娘偷汉……”六花受了欺负，却不敢告诉她妈，只是埋着头哭。

　　茄娘的确有些“茄”，我就看见过几回她“发茄”的样子。那天夜里我起来小解，看见一个佝偻的黑影子，在六花家鸡窝边摸索着什么。那个影子有点像国凤她奶。翌日上午，我们正在老屋里玩“躲猫打枪”，突然见茄娘披头散发地从屋里冲出来，左手执一条扫帚，右手抓一张亮闪闪的菜刀，一直冲向国凤家的坟山，左脚站在坟沟里，右脚踏着坟头，然后开骂：“哪个老不死的，偷我家鸡子，要钱捡药吃！……”骂一句，扫帚扫一下坟头，狠跺一脚，再骂一句，菜刀在空中劈一刀，再狠跺一脚。如是往复，一直到傍晚她还没歇下来，把人吓得连灯都不敢点。

　　茄娘平常不“发茄”的时候，对人倒是挺和善的，只是几乎没什么人搭理她。她家那间黑屋里常有些稀罕东西，比如手电筒、水果糖、猕猴桃等等。那回茄娘端着满饭箕猕猴桃在河里洗时，我恰好在河里摸鱼，馋得猴样，她顺手抓了三个塞进我的裤袋里，还顺手轻柔地摸了摸我脑袋。我兴冲冲地拿着桃子在国凤面前炫耀，她奶奶却说：“呸，呸，她的东西不干净，伢你麻利扔了！”我当然没扔，睡觉时躲在被笼里嘎叽嘎叽地吃了。

　　茄娘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人事倥偬，也就慢慢忘了这么个人。茄娘为什么“茄”，她为什么住在我们这，六花为什么没有老子，诸如此类的问题我那时想都没想过。前些天我回了趟老屋，看见茄娘家那口仍横在那的黑烟囱，突然想起了她，就问我母亲，才知道了关于她的一些故事。

　　我母亲说，茄娘实际上是北方人，随父亲逃荒来到这的，17岁时父亲就病死了，她只好到城里给人当保姆。后来，她的肚子就莫名其妙地大了，据说怀的是野种，从此为村人所不齿。后来她就突然地“茄”了……

　　不知怎的，我突然对茄娘充满了怀念，于是写下了《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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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和鲁

毅然决然地走了。？不太通顺吧。


怀念一个人，就有怀念的理由。《茄娘》篇幅短小，却把她的一些性格较好地表现出来。问好。

若荷

日常生活中，人们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表面，她心里隐藏着的痛和苦，却不能看到。就是我们，心里明白，也只有通过文字表达出来。好小说，学习了。

素心一点

也许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却能在我们心里留下美好的记忆,那是因为,做为孩子的我们,眼里没有偏见,能看得见所有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