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卖柴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0:46

卖柴


　　一九六一年的春天，村里人们仍如往年，拾掇了农具去田里干活，备耕备播。往年留下的种子已经吃的颗粒不剩，拾掇了农田也没有种子可播。

　　那时，我已是进入壮年的汉子，和人们一样，那双饿绿了的目光里映满了燕舞莺歌、粉饰繁荣的米红色的字体：“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向阳花”.......破庙的两侧、牌坊左右、大队仓库墙上、小队食堂门前，皆是这种语义甚豪的字句。

　　饿得实在没招了，我便偷偷地将屋后荒芜了的菜园里的几棵苦楝树伐倒，锯成短短的柴棍，准备到城里卖了换几斤署面。那天早晨，我把苦楝树伐倒，据成柴棍后，天还没明，我把柴禾装满了排车，便去借队里的那头瘦驴。

　　小队饲养员老郑头是个老光棍，我将早已编好的借驴的谎言对老郑头说了一遍。老郑头诡秘地眨巴眨巴眼说：想借驴？行，让你媳妇来借吧。我说：谁借还不是一样借。老郑头说：那我就不借，我是饲养员！我气极了：老郑头，我这才明白队里的牲口为什么这样瘦，原来饲料都让你偷吃了，以后在偷吃牲口饲料的时候把嘴巴擦干净，免得让队长看见。

　　驴借出来了，日头还没出来，我就赶着驴车出了村子。驴，是一头真正的瘦驴。几百斤柴禾就让它大汗淋漓，浑身水洗了一样，四只软软的蹄子艰难地在路上迈动着。照这样走下去，到达县城日头也就偏西料。我一急，便走到车后，偏歪了身子，用肩膀顶住柴禾，用力往前推着驴车。

　　到了县城已是日正中天，我和驴四只鼻孔“突突”地喷着热气，半步也不想动了。我将驴车赶到一个墙角，脱下衫子便拧着汗水便等待着买主。这柴禾什么价呀？有买主来问了。我回答：一分钱二斤。还能便宜不？买主在讨价还价。我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买主失望地走料。日头在渐渐地往西偏去，再没有一个人前来问询柴价，来往的行人甚至连看一眼我和驴都懒的扭头。我和驴缩在墙角，我和驴的肚里都在“咕咕”地响叫。我开始后悔，不该咬住“一分二斤”不松口。

　　我翘首东瞅西望地看着行人，眼神里充满了期盼。这时，我听见驴的嘴巴“呱叽”了两声。我扭回头看见驴的嘴巴正慢慢地凑向墙上的一条标语：

　　人民公社万岁

　　一天等于二十年

　　那条标语是写在粉红草纸上，然后又贴到墙上去的。标语的内容很新鲜，我还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标语。城里人就是与众不同，标语跟乡下都不一样。我正费力地解译标语的内容， “一天等于二十年”后的那个“！”已被驴的舌头卷进了嘴巴。我一愣怔，赶忙摸起鞭杆制止，但还是晚了一步，驴的大嘴如同风卷残叶，又将标语撕去了大半。

　　驴太饿了！那粗劣的粉红草纸还残留着一股麦秸香，连我都嗅到了，馋的唾沫咽了又咽，又何况那卑贱无耻的蠢驴！我再看那标语，那标语只剩下：

　　人民公社.......

　　一天等........

　　愣怔着的我心里一惊，心虚地看了看周围。有几个行人似乎在朝着我和驴边看边比划着什么。我一阵恐惧，而那头瘦瘦的蠢物还在装疯卖傻、洋洋得意地又将嘴巴伸向那半截粉红草纸。

　　惊恐气恼的我抡起粗硬的鞭杆，朝着瘦驴的后腿砸了下去。随着瘦驴“嗷”的一声惨叫，我也听到了一种骨头折裂的脆响。

　　那天半夜里，心神不安的媳妇听到了门响。媳妇奔出屋，看见我拉着驴车进了院。驴车上卧着那头瘦驴。媳妇问我：柴卖了吗？我说，柴扔了。媳妇又说，这驴咋了？我说，驴腿断了！媳妇疑惑地望着我，她发现我一天之间憔悴的没了人形。

　　那天夜里，我硬着头皮去还驴。睡眼惺忪的老郑头看一眼驴车上的断腿驴，干巴巴地甩出一句：让你媳妇来还。那天夜里，媳妇还是去还驴了。媳妇不但还了驴，还从老郑头那里背回了一小半口袋牲口饲料。

　　一九六一年的漫长的春天，我一家就靠这小半口袋牲口饲料度过了饥荒。那一年，我一下子老了。从此，我一直在解译着那条给我的心灵留下创伤的城里人的标语。直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人们的生活富裕了起来我看到如今的年轻人把钞票像搓身上的污垢一样拼命往外搓，我才恍然大悟，那幅不协调的对联乃是两句预告短命的谶语——上句“人民公社万岁”的计时方式，是以下句“一天等于二十年”为基数。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10-6 10:55

欢迎新朋友，你的热情，我们很感动。请看一下置顶帖中的必员必读，那里有相关的排版知识。问好。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1:12

谢谢提醒，我刚刚进入，还不太明白，今后请多指教！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10-6 11:15

最初由穿过岁月的忧伤发表
谢谢提醒，我刚刚进入，还不太明白，今后请多指教！

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谁都有第一次。问好。目前做得很好了。

若荷 · 发表于 2004-10-6 11:19

好小说，只是不要贴的太多，一次一篇就行了。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1:35

谢谢“若荷”提醒啊！那天请你吃酒啊？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10-6 11:36

标题没有原创二字，我帮你加上。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1:38

感谢对我这个新手的关照，真诚地欢迎袁老师有空来游玩

南岸 · 发表于 2004-10-6 12:31

一段难忘的岁月．好小说．支持！！

马克 · 发表于 2004-10-6 12:55

　又一篇不错的小说。又一位不错的朋友。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3:02

过奖了啊！嘿嘿！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6 18:31

夸奖了，哪有那水平啊，呵呵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7 17:40

其实这篇东西写的是一件真实的故事

穿过岁月的忧伤 · 发表于 2004-10-8 11:28

请教版主，小说篇幅太长或太短是不是都不适合这里啊

不打伞 · 发表于 2004-10-8 12:03

不错

支持一下......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