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4-12-27 13:35 编辑
新编故事之——检查的故事
一
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正专心致志地讲着故事。
老和尚说，你们别笑，我这次不会再讲庙的故事了，我也不会老绕你们的。我这回是正儿八经地讲个故事，一个我们身边的故事，一个你既熟悉有陌生的故事。
不信！别不信啊？哦，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要以为你们天南海北地住着，我说是你身边的故事你就不信。你只要不是蓝眼睛高鼻子讲鸟语的人，那么你身边就会发生这样的故事。至于既熟悉又陌生，那也好理解啊，你如果是参与者者那你当然熟悉了，可是你只会熟悉你参与的那一项，其他的你就会陌生了；你即便不是参与者，那么你也躲不了，人家会找你的，所以，我说所有的人都是既熟悉又陌生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猜不着吧！我说的是检查的故事。
我没病，也不是说你有病，这个检查与医院无关，医院里没病的叫体检，有病的叫瞧病！
哎！这事说来也挺早了，老和尚再老也不知道检查这这种形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一代又一代的和尚就这么往下传，就像老和尚不知道谁是开山的宗师一样，我们也不知道检查究竟是谁最先发明的。
那就把时间定在很久很久以前吧！
二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坐落在大山脚下。那可真是一个离天都很近的地界啊！一年四季都是青山绿水、瓜果飘香的，住着上百个憨厚朴实的农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野里飘荡着雄壮的号子，竹林里传唱着撩人的山歌。这个村子里的人与外界也不怎么打交道，生怕外面的人抢了他们的好福气。他们就这样在山里一代代传宗接代，人口也越来越多，日子也悠闲快乐，没有人会想到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些都会不复存在。
事情缘于几个家庭的争吵。对了，时间长了，都会吵的。一个地方住着，有的人家人口越来越多，有的人家人丁却不怎么兴旺，山里能开的地都开了，田里能分的也早已分了。眼看着那些不能干活的人占据着大量的田地，而那些拥有一堆劳动力的人家却有劲没处使，怎能不吵吵？也有劝架的，可是不顶用，谁怕谁？于是，大家想，要不我们选个村长吧！
没意见，也选出了村长，可没想到，那个村长打死都不干，说我自己家的事情那么多，我哪有那个精力？傻帽才当村长呢？选上了不干倒真是没有料到，那就再选，结果一样；三番五次，这事还没弄成，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人说，要不抓阄，谁抓到了谁就是村长，他这话没说完，再看看身边的人一个个双手抱胸坚决不抓。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村子里一个懒汉二狗懒洋洋地说：你们都不当，我来当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可不能白当，我给你们当仆人也不能饿死啊，我得拿工资，填饱肚子，你们这么多人家，每人一把米就可以了。大家一想，不就一把米，你啊能有多少，能换个清净还能找个村长以后来解决各种问题，成！二狗说我也不能白要，家里那块田地我本来也不种，就给你们谁家吧，我当就当个脱产的，保证给你们服务好，不好的话你们就把我换掉！
于是，脱产村长二狗在村子那棵最大的槐树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庄严宣誓，并且成为首任村长。而村民没有算出来的是，他一人一把米的收入忽然成了全村最富有的人。
脱产村长二狗带领着村里人重新丈量了山地和稻田，按照人口重新分配。一时间，村子又回到了均衡状态。二狗每天拎着个茶杯从村东头转到村西头，到处转悠，每次来到大槐树面前，首先盘算着自己今年的收入，并且暗自踹算着怎样让自己的村长的位子长久地待下去。
这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不就见人说好话吗？这个“叔叔”那个“大爷”地叫着，送个孩子上学、扶个老人过马路，偶尔请人喝点小酒对于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他还不错，说他说个人才，好村长，没有一丝政变的气息，村长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长期不干活，二狗的脸也白了，手也嫩了，头发也整齐了，衣裳也干净了，还娶了村西头的傻姑当老婆，住上了瓦房，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村里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他开始毕恭毕敬地喊村长，见到傻姑就叫村长夫人，这两口成为村里的头号人物和二号人物。
也真奇怪，没有村长之前，村里不见得有多少事。可是有个村长之后，事情倒是越发地多了。比如水利兴修、公路改建、学校翻修、还要盖诊所什么的，当然重要的是怎样多挣钱，让村里的日子更上一层楼等等。这些都是好事，二狗说首先扩大村部，一个人就是当烈士也应付不过来啊，要组建一个一定人手的管理队伍，比如副村长、妇女主任什么的。大家有的支持，有点反对，毕竟多个脱产的就多一份支出，一人出一把米可不行啊！对于反对的人，二狗挨个做了工作，并且承诺说，山顶上的几棵柿子树可以给他们，东头的那条小河可以让他捕一个冬天的鱼等等。于是二狗的提案总是能够通过，而且全票通过。
山里还有一大块树林，以前没人管，就知道疯长，现在全成参天大树了。二狗对手下几个人说，我们把这些林子买掉吧，副村长说不通过全体村民就行吗？二狗眼一瞥：这是我们领导的事情，我们开个会就可以了。副村长和主任们正准备积极发言，二狗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树林变卖之后，钱归我们村部，我们这么从早到晚忙活着，可以多拿一些，至少比现在翻一翻。剩下的就留在账上，村里要是有个生老病死的，我们意思一下。会计说，那我们拿的是不是太多了，二狗眼一睁：你不会做假账啊！
此后，村里谁家死了人可以拿到五文钱，谁家中了秀才可以拿到十文，谁家娶媳妇嫁姑娘可以拿到五十文，谁家生了大病，可以拿到一百文。至于一共卖了多少钱，村民不知道，二狗他们每个人黑去了多少钱，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几个几乎天天到现开张的那个酒馆喝酒，全是好酒，他们说这是在研究工作，漂亮的老板娘也这么说。老板娘一见到二狗，脸上都能长出一枝花来，二狗对老板娘说，你不要怕我们不给钱给你，树砍完了，我们还可以卖山，这山上的石头能唱歌，一定会卖很多钱。
山上的石头卖完了怎么办？老板娘问。
地下也许还有石油呢！要是没有这个那个的，我就不干了。反正包我这一代是足够了。
说话间。傻姑站在门口对老板娘叫唤：我家二狗昨晚是不是在你家歇的啊！老板娘连忙挥手，谁知二狗往那儿一站，只说了一个字：滚！
三
清早的太阳照到二狗宽大的办公室里，二狗对手下人说，村民这地种得怎么样，咱们得评估评估，种的好的怎么表扬表扬，披红带花，发点奖金什么的，另外还可以考虑作为后备干部培养；种的不好的，咱们考虑回收土地，看他们喝西北风。再说老吃饭店没感觉，咱们不妨吃吃家常饭，家常菜，吃得香。一拍即合。
一趟下来，反应冷淡，连个欢迎仪式都没有，接待的规格太差。李四家的地种的好，二狗把奖金都掏出来了，可一看人家是个结巴，连说话都不利索，更讨厌的根本就没有意思留他们吃饭，二狗还是把钱塞回去了。出门之后就念叨：狗日的，就这德行，我还能给钱给你？妇女主任心领神会，连忙跑到李五家提前招呼着李五做好准备工作。
李五说我家今年没收多少啊？主任说，你不会从人家先借点儿！李五扭扭捏捏地照办了。
第二天，二狗一行浩浩荡荡地奔向李四的弟弟李五家，李五组织瘸腿的女人和鼻涕拖到地面的儿子分列左右，一人拿着脸盆一人拿着脚盆使劲地敲着，他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床红被面挂在门口迎风招展，以最虔诚地态度来迎接二狗。二狗看到屋里小山一样的稻谷，转头对随行人员说：重奖，一定要重奖，我们就要鼓励大家热爱劳动，早先发财，奖励五十两，年终评先进，以后可以破格进入村部议事。李五不时地鞠躬，并作手势欢迎村长入席。
家常饭绿色、环保，吃得就是香。这几年老是在酒馆里吃惯了，吃什么就像吃屎似的。可恶的是傻姑现在还不做饭，站在屋顶上手一挥，店小二就拎着个木桶就过去了。傻姑说，老娘要养颜，烧饭皮肤会变粗糙，再说，又不要自己出钱，算在村子的账上就行了。二狗辩不过，只是奇怪：这女人不傻啊！难怪，跟着自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后面，不可能不变的。
回来之后，傻姑说，你疯了？五十两够咱们吃几年的，你干嘛给他家。你不知道，他家连几个菜都是借的啊？那坛女儿红不是前年朱老三送到咱家的啊，他不出五两我才不给他呢？二狗一脸讥笑：说你不傻，你还是傻？我能不知道？
傻姑还是傻了。
四
村长的检查原来还给钱，还戴花，还可以作为干部候选人，这个事情全村都知道了。
于是，村长开始经常检查了。二狗在前面走着，副村长提着包，第二副村长拿着笔记本随时记录，妇女主任给二狗拎茶杯。一行人马浩浩荡荡，今天到这家，明天到那家。每到一家，二狗总是先听听汇报，再背着双手屋前屋后地转几转，咳嗽两声，副村长和第二村长仔细地看看材料，然后二狗再主持了总结会，在副村长和妇女主任讲话的基础上高度总结一下。首先肯定成绩，然后指出不足，最后提出要求。
妇女主任第一次听到二狗精彩的报告之后，舌头吐了半天没缩回去，之前也没见着二狗这么能说啊，好家伙，用词优美，思想深刻，逻辑清晰，饱含激情。尤其是每次讲话结束的时候，他总是用右手朝着前方划拉一个优美的弧线，顿时掌声雷动，简直帅死人不偿命啊！
当村长原来可以这样培养人，难怪二狗每天到招呼着手下人要多看书、多学习啊！只记得那次在村长办公室里，二狗是在看书，可人家看的是《金瓶梅》啊，打小爹就不让自己看，爹真是误了俺一辈子啊，你瞧人家二狗独自一人看《金瓶梅》，现在这水平有多高啊！
光看看书、学习也不行，等妇女主任跑了第二家、第三家之后，她才发现二狗会演说不仅仅是看了《金瓶梅》，主要是锻炼的机会多，他到每一家都是这样讲——大约已经会背诵了。
二狗发现，通过检查之后，村子里的确改变不少。至少在他见到的时候要好许多，而且对他也更加尊重许多，每到检查的时候，总有几十家请他吃饭，他都招架不住了。这是二狗的创举，二狗不禁为自己的创举志满意得。只是那帮人也真傻，干嘛请吃饭呢？太平盛世谁都饿不死，要是直接来点现的就好了，种地啊、读书啊都把人给弄傻了，也许以后会开窍吧！
检查要作为一项确定下来，因为它是一双强有力的抓手，能够直接触及事物的核心本质！今后我们要丰富检查形式，可以定期检查，也可以不定期抽查。可以组队检查，也可以微服私访；拓宽检查的内容，从房前屋后的整洁到锅碗瓢盆的摆放，从水稻的收成到每年参加庙会的次数等等都要包揽在内；第三提高检查标准，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们追求完美的步伐绝不停止——二狗铿锵有力地说，顺手划出那道他熟悉的弧线。
副村长向他汇报今年的母猪出栏情况不大清楚需要检查；第二副村长向他汇报有几家夜里可能在小河里偷鱼需要检查；妇女主任更是一脸苦相，村长，你知道生人的事情可马虎不得……二狗说这是好事儿，你们都下去检查吧！没有你们这么主动地工作，我怎么能驾驭全盘？不过最好要搓开来，事情要一件件地干，饭要一家一家地吃。
诺！副村长和第二副村长连连点头，妇女主任永远是那张崇拜的脸。
五
一转眼，老人们发现二狗已经当了好多年村长了，除了五十岁以上的人知道村长曾经教过二狗意外，小一辈的压根想不起来这么伟岸的村长原来有个那么乡土的名字。
老人们也曾探讨过二狗的政绩。说二狗当村长之后，村子里酒馆多了，因为二狗以及他的随从们每天都要在酒馆里吃饭；澡堂子多了，因为二狗他们吃过之后还要洗澡；买卖铺子多了，因为二狗每次检查都要准备大量的材料，得要用掉好多文房四宝，村子因此还培养了一个书法大家，将来二狗还装备让全村人一人买一套他的书法作品集子，作为村子的文化品牌；还有就是照相摄像的多了，因为每次检查总要给二狗作多角度的拍照，对于二狗那仔细入微的查看，慷慨激昂的演讲还得多机位拍摄，好让他的光辉形象名垂青史。
效果？ 什么叫效果啊，村子还是这个村子，老的去了，小的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效果。反正啊，水稻产量倒是高了，可是据说病虫害多了；房子刷的漂亮了，据说甲醛多了；人口也增加了，可是离婚的多了；口袋里的零用钱多了，可是欠的钱据说更多；还有，树林没了，石头也没了，这个地方再也不是山村而是个秃头了。
怎么没有人把二狗换掉？干嘛要换掉？换掉个新的，胃口更大，花样更多，我们架不住折腾啊！再说，二狗也不错啊，据说经济总量就很高，我是听会计说的，一开始不行，他一狠心，在报表上加了一个零，马上就好了。
再说，二狗不是被评为百佳村长吗？就是对他的肯定。记者采访的时候，二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记者追问他有什么经验时，二狗眼珠一亮：检查！
记者接着问，年底了，您对工作有什么打算？
年终检查！
整个村子的人看的现场直播，于是——酒馆准备，澡堂准备，档案袋准备，复印机准备！照相机摄像机同步准备！
尾声
我的故事说完了吗？人呢？
原来这儿没人啊，刚才我还看见一堆人在我眼前晃悠的，早知道没人我还不说呢？
哎……
应该是有人在这儿的，我看见有男有女在这庙里，好像还许愿了。对！是许愿过的，我分明看见好几个红包塞进了许愿箱的。看那几个打扮，这次一定孝敬了不少。
打开许愿箱，一个、两个、三个……
不是钱啊！原来写的是自己的愿望啊！这些人连菩萨都敢糊弄，真厉害，我看看，写着什么……
“生个龙凤胎”，想的倒美，不怕妇女主任啊，再说，你养得起吗？
“考上公务员”，这个愿望不错啊，最好还是当个村长什么的。
“中奖五百万”我也想啊，不是没中才跑来当和尚的吗？
“我要当小三”，小三是什么啊，只听过想当官的，没听说要当小三的啊，这弄个名词菩萨都不懂，人家怎么帮你。
…… 咦，这个不错！
“居山野，听鸟鸣，闲品茗，读诗书”，哇！我这和尚终于有了接班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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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7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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