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替班

夏冰

　　这个年，我主要干了两件事。一件是陪亲家两口子打扑克、逛街，再一件是替老婆上班。亲家两口子年前大老远从陕南来到忻州，跟女儿团聚，和我们一起过大年，我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分内之事。所以早先就做好了准备，想从初二开始带家人去外边的相关景点走走逛逛，也让远方来的客人感受一下忻州地方文化特色，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计划泡了汤。如果不是这场雪，我们会更从容。这场雪打乱了我们惯常的生活节奏，一切变得不可捉摸，杂乱无章。接下来怎么安排，很费踌躇。其实这算是最好的生活吧，因为这样的变化，我们才能享受到更多的生活真滋味，才拥有了更多的体验机会和空间。
　　
　　比如说从22号起，我到客运站帮老婆上班，就算是其中的一种吧。那天是正月初四，一大早接到老婆电话，我正做梦做得如火如荼，八点多了也醒不了，前晚陪亲家打扑克收场太晚了。急促的铃音让我从沉沉的梦境里猝然醒来。只听老婆问我吃饭没，回说没。她说赶紧吃上饭替她上班，孩子舅舅一家要来拜年了。于是起床洗漱热饭吃饭安顿孩子们先行收拾屋子，偶尔还会咀嚼一下残缺不全的梦中景象。到骑自行车赶到汽车站，接替老婆离开，将近九点钟。骑电动拖地车转了几圈，跟老婆一个班的那位也是替他老婆的，一直坐那里斗地主，还再三劝我歇歇吧。我笑一笑，该做啥做啥。咱这人做事讲究一条，要么不做，既做，得像样儿，不能给人闲话说。
　　
　　后来组长让去外面清雪。大年初一初二下了两天雪，这一开年就赶上了清雪的大任务。在别人眼里，这雪下得很不错，对净化空气加强空气湿润度，很好，甚至很有魅力，有一定美感；在清洁工眼里，这些看去洁白的东西一眼望不到边，就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了。于是拿上铁锨跟大家来到西院，十点多，太阳正好，明晃晃，暖烘烘，不过昨天清理成堆的雪被冻得结结实实，用铁锨根本铲不动。就连装载机也发动不了。大家站在院里，迎着寒风，等了一会儿，装载机终于发动了。一辆三轮清运车，十来个人，西院的积雪倒完又转到站前广场，一个多小时后，十一点半不到，装载机司机说去吃饭，于是大家站在寒风里等待经理、组长跟上级领导汇报情况。一会儿后经理说要不人工装车吧，组长说那得装到什么时候。经理就说那大家各回各的岗位吧，收拾收拾准备交接班。这个早班从七点上到中午一点，就可以回家了。明天是倒中班，一点到晚上六点。五、六个小时不算长，不过每个班只给三十元。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强。老婆感冒已经好几天了。心下暗想，今后只要条件允许，不妨多替老婆几回。
　　
　　于是第二天下午再次来到客运站。因为早上集体睡懒觉，早饭吃得迟，一点前走的时候还没饿，上班到半中间，四点多点吧，有些饿了，于是到客运站大厅的超市买面包。那超市小姑娘看我翻来翻去，颇有不满，翻着白眼说拿上就好，翻什么翻。我说你这面包有的出厂都半个月，快过期了，有的出厂两三天，不翻咋知道。她说都是昨天送来的，哪有什么快过期的。我不跟她理论，自顾翻找出两包近期的，到收银台结账走人。心下就想，若非我这两天转大厅清洁卫生，而是以正常模样进来买东西，或许小姑娘不会这样跟我说话。面对一般的顾客，她应该是有一个基本的工作态度的。而面对我这个“替补”的“临时”清洁工，她自然不清楚内情，或许她认为清洁工浑身都散发着让人受不了的臭气，惟恐我的出现会脏了她的食品什么的，心生怨怼之心，也未可知。如此这般对待我们这些“不洁”之人，是她以及大多数人的本能。但愿是我多想。也许她今天心情不好，面对谁都是这种态度。
　　
　　这天出了一件事，让客运站如临大敌。一位乘客喝了点酒，坐在车后面睡着了。到站后司机管自锁车走开。过一会儿，据说乘客醒来后，见误了点，嫌司机到站后不叫自己，司机说没看见他。两人发生争执以至动手，是乘客先动的手，司机还手后乘客很不满，骂骂咧咧报了警。于是惊动了特警，跟站务工作人员交涉，要带司机到派出所调查。
　　
　　第二天，也就是初六，是老婆生日，我继续替班，好让她在家里享受生日的惬意。这天轮下早班，一大早到了车站，乘客很多，络绎不绝，比起前两天，那情形真是蔚为大观。刚拖好的地面，很快就是一片凌乱的脚印。可能受前一天乘客投诉事件影响，也赶上过完年人们返回工作岗位，客运站的领导也纷纷深入到大厅来，各处巡视。清洁工们纷纷忙碌，没有闲着的机会。我一会儿拿拖把到处转着拖地，一会儿开着电动拖地车在一排排的座椅之间转。总有不自觉的人随地乱扔东西杂物，还有带小孩的人让小孩随地大小便，你得随时去收拾了，不能让那些杂物在那里待着。大部分的旅客还是很有教养的，很配合，看到你过来，就把脚抬起，或者把座椅下的杂物踢出来。但仍有人置若罔闻，视若无睹，直到你说声“抬脚”，才不情愿地抬脚，一副不以为然的意思。一些孩子是很有可塑性的，不但把身旁的杂物给你捡拾到车前，还快乐地冲自己的爸爸妈妈笑。
　　
　　大厅明令禁止吸烟，却总有吸烟的，一位装束很绅士的老年男子，派头十足，一边吸烟，一边没事人一样四处打量。吸完烟把烟头顺手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面对这样的人，你只能摇头苦笑。真的，你还真怎么不了他。不过，从跟前人们的眼神里，还是可以看出某种一致的意思的。大众的态度最说明问题。
　　
　　我跟几位忙得四脚朝天，不过跟老婆一个班的那位，即也是替老婆上班的老兄，很淡定，仍然见缝插针钻在大厅后面乘客稀落的地方斗地主，碰到我就笑一笑，说歇歇吧。我想歇也得看时候不是？管自己转圈子清洁。结果组长问我见那位没，我说在后面。组长让我去叫，我便过去转告了组长的意思，结果他好大一会儿也没回来，组长便亲自去叫。这问题就大了。组长经理纷纷跟我说，像这样的人，我们决不能迁就。你来是干活的，不是顶人头凑数的，明天不用他来了。我想让他来不来是你们的事，我做好我自己就好。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我想最后处理一圈好交接班，正埋头在众多乘客之间用拖把拖地，组长提一把铁锨迎面走来，说领导让到外面铲雪。原来站前广场有两堆积雪冻结实了，前两天没人能搞掉它们，今天董事长看到，很不满，就责令赶紧搞掉。说来外围卫生有专人负责，但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就抓了我们组长的差。我想别人铲不动，我这瘦弱之人未必铲得动，硬着头皮去铲，果真费力不讨好，雪花飞溅，那冻雪纹丝不动，加上三个月前上坟摔伤的胳膊也用不上劲，只好跟组长实话实说，组长让我去叫那位斗地主的仁兄来，果然人家是个实力派，干起这个活儿来很有蛮力，三下五除二搞掉了。这个过程我没看到，当时组长就让我继续到大厅做交接班前的工作。当我下班来到站前广场，那两堆雪已经变成两片湿漉漉的湿地了。大太阳下，估计它们也存在不了多久。
　　
　　到初七上午，我们按照计划去孩子大姨家拜年。说是给他大姨拜年，其实他大姨不在家，而是在呼市女儿那里，帮忙看孩子。家里只有孩子姨夫在。我们一家子，孩子他舅舅一家子，加上孩子小姨的两个孩子，相约结伴去了，孩子姨夫正剁馅准备包饺子。大家能动手的动手，插不上手的就看电视，或者参观孩子大姨家的新居布置。这个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一厨两卫，果然好，给人感觉确实不错。不过我想自己能拥有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九十平的，也蛮好。人贵在知足不是。比起咱连续十几年租房子住，这都好到天上去了。当然，话说回来，不是咱不求进取了，该努力还得努力，至于今后会努力到什么地步，全靠全家人的作为了。到将近12点，我先热饭吃了点，赶去客运站，让老婆跟她弟弟陪姐夫吃个团圆饭。说起来，我这位连襟，一个人住在这个大屋子里，不用说吃顿团圆饭，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也挺那啥。他也只好看看电视，聊以打发时间。所以若不是客运站不让请假，必须有人替班，我还真想陪姐夫的。考虑到老婆更擅长厨艺什么的，我就再次替老婆上这个中班了。
　　
　　一上班就见上个班的两个女人着急忙慌地找电动拖地车上的钥匙。结果钥匙就在电动车下面。两人急出一脸的汗，看到钥匙，呼出一口长气，下班走了。我开动电动车，绕前厅一圈，把显眼的烟头塑料袋什么的先扫清，然后顺序动作起来。一会儿看到一个女人拿起了拖把，知道那位仁兄果然不来替老婆了。一问询，这女人就是那仁兄的老婆。她连连说坐不上公交车，人太多了，没能早赶回来，没想到就出事了。她一遍又一遍数落着丈夫，愤愤不平的样子。我无心多听，应付两句，再转别处去，恰好遇到经理，经理说你又替班呀。我说是的，老婆感冒了，还得照料年节下的待客诸事。他表示了对我以及我老婆的好感，我向他表达了谢意，并请他好好保重身体。我知道从除夕那晚开始，几天来他一直在打点滴。是重感冒。经理叮嘱下班前一定记着把门外的地毯拉回来，免得丢失。我答应着。经理说你做你的去吧。我答应着，继续工作。跟他说着话，就感到自己的某种不适。我跟领导说话，心里总是不大舒服。知道自己属于两张皮，扮演着变色龙的角色。嗯，自己或许也算是天生的演员吧。到半个班时，组长说今天轮到你老婆清洁女卫生间了，我说我老婆一会儿就来。她说你先去把饮水机下面槽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掉。我就去清理。然后组长又让擦女卫生间的大玻璃和洗手池台面。当我擦那大玻璃和台面时，进进出出的女人们纷纷拿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一个怪物一样。等我做完这些，组长说你老婆来了，里边的清洁就让她做吧。于是跟老婆交了班。我想替老婆这班可真不容易。又想，墙上那两大块玻璃那么高，不知老婆是咋擦的。
　　
　　将近四个班顶下来，感觉比我上班累多了。倒没多大的劳动量，就是辛苦，也很容易遭受别人的歧视。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就看你咋样做，咋样看。总归起来一句话，本分做人做事，就一切OK。看人做事就能看出人的内在质量。不同人做事法不同。经济是一方面，性格观念习惯也是一方面。心怀谦和礼让之心，是一个人起码的生命自觉。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身养性，尽力宽容，既体现了心性，又体现了修为。能够在各种场合完成这种历练，达到正常的状态，就是某种成熟，某种大气。也就是抵达了一种境界。我们都想自己聪明，风趣，充满爱心，都想拥有激情与才华。人重要的在于什么？你把什么摆在第一位？这决定了你的生活质量。站在这个角度说，这个年，过得还算有些意思吧。
　　
　　2015/2/27

刘玉清

从这篇文字中，夏版的模范丈夫形象一览无余。值得赞一个
一个城市的环境状况其实就是整个国家形象的缩影，走到哪都一样，令人痛心的国人素质，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它洁净体面的面孔。问好夏老师

太和五中张奇

文章具有浓厚的生活味，地道的气息。欣赏

一孔

这样一想的话，这个年过得的确有些意思。

时光安然

好人啊！
有意思的新年。

夏冰

谢谢大家，先问好！

冯学清

水如空

夏兄为人为文，都叫人佩服。
尽本分，说起来容易，能如夏版一样付诸行动的，真不多。

欧阳梦儿

我来说句公道话。夏大哥几个班顶得划算，既赚了“模范丈夫的头衔，又偷了懒。为什么呢？因为家里做饭待客也很累啊。而且累完家里的，赶紧又要来接着累班上的活。嗯嗯嗯，此案特此从审，如此结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