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5-3-24 11:06 编辑
开 春
连日来的阴霾，虽春雨滴达，难免没什么好心境。加上眼疾日重，仿佛只有闭目养神，方能打发这沉闷的时光。偏这静悄悄的清晨，传来嘈杂的人声与长短不齐的叫卖声。对门那家卖热狗兼爆米花的人家早已搬走了，何况既是还在，也不会这般没规律的吵闹。半睁半闭凝神来听：修雨伞哦——竟是常常走街串巷的修伞匠人。
其实这也还不算嘈杂，想那不算洪亮且稍显低暗的男中音，也只如风吹落叶般地，在空巷中盘旋一下便稍纵即逝了。偏是邻家的狗儿不知怎么竟也心血来潮，与那样的男声夹缠在一起，一声紧接着一声地遥相呼应：呜哦……细品那声调，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深闺少妇，猛一听到与之相谐的长调，便止不住地大放悲声。
这就颇是令人厌烦。不由暗骂起那条不合时宜的狗儿，想它的女主人早在半年前也关闭了那张半死不活的家庭饭店，至今也狗一样的早出晚归，不知都忙了些什么营生。曾经经济稍显拮据的日子，除去日常的残羹剩饭，颇具爱犬情节的女主人也还是不忘弄些鸡肝鸭翅地来为它打牙祭，直招惹得我家那两条终日靠自力更生维持生计的巴儿狗，常常围着它家的那个狗食饭钵团团打转，而它的女主人也总是逮着机会就指着两条馋狗给我看：瞧见没有，这般地赖皮，不要脸……
而今，就连那个鼻孔般的家庭饭店也关张打烊了，只有与我相邻的窄长阳台任由它来回穿梭，偶尔也能似囚犯般地去楼下放放风，去那长得正旺盛的菜园子里撒一泡热热的狗尿。委屈是委屈了点儿，终究有个容身之地也还是好的。去年的冬季颇显漫长，那是因为与往年相比太过寒冷。我坐在没有暖气的营业室里，只把一双穿着绵布拖鞋的脚伸在小小的取暖器旁，看门外雪花飘飘，抑郁得俨然一个无事强说愁的诗人。偶尔也会传来邻家狗狗在阳台上来回踢踏奔跑的蹄声，或一两声长长的呜咽与抓挠地板的嚓嚓声。它大概也是冻得受不了了，阳台毕竟不是房间，肆无忌惮的风也是颇生冷的。而它的女主人却依然身着时尚的迷你棉裙，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招摇过市，仿佛美丽得一塌糊涂。
我终究没有去打问她这般风里来雪里去，到底拿什么去买那并不算昂贵的狗粮。按我们平日的习惯，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或打一声调皮的招呼：小娘子哪里去？回答当然是南辕北辙，甚至还可能是有些流里流气的调侃：还能干什么，卖屁股去。我知道那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如果你将她如狗儿一样深居闺中，她定会发出比狗儿更为悠长压抑的叫声。那更是一个干不了粗活儿的女人，如果你让她如别的居家女人一样去超市或家政服务挣些养家糊口的钱，这也是不切实际的。好在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你瞧她那头金黄时尚的披肩卷发，还有那张精致的皮草，俗话说有智者吃智，无智者吃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在刚过完惊蛰，就传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邻家的狗狗连同它的主人很快就可入住新居了。一日黄昏，狗的主人忽然登门造访，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翻出里面的一张图片让我瞧。那是一张古香古色的新居装饰图，灰的瓦，粉的墙，半圆的拱门，高高翘起的屋檐。她让我观看图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有多么的成功，而是想让我帮着问一下之前相熟的水墨画家，能否根据室内空白设计一张山水画。
“你丫的挣大钱了嘿！”
“挣么子钱哦，拨个萝卜填个坑，瞎折腾呗。”
“这就搬家么？”
“快了，随后去玩吧。”
她就这么兴匆匆地走了，我出去送她，忽然发现阴霾了许久的天气，说晴就放晴了。而我持续抗战了许久的眼疾，此刻也忽然明朗了起来。
这倒令人生出些许的困惑。原本是应该遗憾才对呀，就像我对面那对卖香肠热狗外加苞米花的老夫妻，有新居固然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失去一个相处了许久的好邻居，终究还是难免要愁怅的。
好在终于还是有想明白的时候。次日清晨，当我不再以慵懒的姿态来消磨这逐渐浓郁的春困，睁开眼睛，修伞的匠人在这样放晴的日子里，似往常那样长一声短一声地在巷子里招揽营生：修雨伞哦……很快，邻家那条狗狗便也如早已备好的和弦般地紧递了一声：呜哦……
依然是那样的声调，那样默契的遥相呼应。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认为那是呜咽，相反我倒听出了几分欢喜之际的仰天长啸。想起很久以前曾在一个纪录片里看到的人狼共鸣的场境，那是一个公园，饲狼人怀抱一把吉它，刚唱出第一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散漫在青山绿地的群狼便在四周遥相呼应“哦呜——”
多么和谐动人的画面，那不是众多流浪者们的终极追求吗？……不为别的，只为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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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4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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