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对号入座

春江花月夜

　　　　　　　　　　　　　　对号入座
　　我不会写小说，顶多写点纪实、杂感之类。我觉得小说不好写，你得有人物，有情节，最起码得告诉人们一个完整的故事吧。但去年的某一天，我却心血来潮，写了一篇类似小说的东西，结果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当时单位派我去参加一个培训班，听着主持人在上面胡球“侃”，我灵感一来，就构思了一篇。我把在几个单位工作时，经历的人和事，整合到一个人身上，写了一篇“官道”，试图表述官场一种普遍现象，说明一些人升迁的路数和轨迹。

　　稿子写成后，我把它发到当地一家党报的副刊上。因为我很少投稿，不认识副刊的编辑，因此我认为发表的可能性很小，就随便写了一个和我真名相近的笔名。

　　发走之后，也就算了。过了五个月，就在我几乎忘记这场事时，10月29日，副刊却把这篇文登出来了。大概是补缺吧，在报屁股的一角，全文只有800来字，很不显眼。

　　10月29日这天下午，我在市里开会，县宣传部志恒打来电话，由于会上不让接电话。我看看号码后就关了，心想有啥事，我马上就回去了，回去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单位，一位同事就告诉我，“昨天《XXX日报》有你一篇文章，快看看吧。”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自己办公室，从门缝塞进的一大堆报纸里找着《XXX日报》，迫不及待地看起来。一看是“官道”，我就预感昨天志恒打电话来，要说啥了，因此我才不急着给他回话。

　　我正在独自欣赏，电话铃响了，是文化局的春生，说马上过来找我。

　　春生一进门就说：“昨天宣传部象锅滚了一样，都说你写的文章，是讽刺张部长的，张部长生气毕了，要来找你，后来你不在。张部长让我给你捎话，‘我和她无怨无仇的，她为什么写我？’你看你真是不应该写人家……”

　　春生和我们夫妻是朋友，因此说话就随便。我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要不是我写的呢？”
春生说：“这个你就不要狡辩了，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因为这些都是XX县委宣传部发生的事，你知道这些事，并且你的笔名一看就知道是你了。”

　　我说，“那好吧，就算我写的，但我写的是小说呀，纯粹虚构。”

　　“什么虚构啊，你这上面写的柱子当过生产队长，张部长也当过生产队长，你写‘官道’，张在官道口当过书记，你这不是明摆着写人家吗？”春生摊开他拿的报纸，一处一处指点。

　　“那他也没当过武装部长呀，他开翻过车吗，他骂人吗，这是小说，小说你知道吗？”

　　“算了，不说恁多了，你给张部长打个电话，道个歉，省得人家一个劲生气。”

　　我说：“我不给他道歉，我凭什么给他道歉？我又没有对不起他，他想咋认为咋认为，我也没办法。他生气是自寻，与我无关！”

　　春生看我态度强硬，搭讪了几句走了。

　　我正一个人生气呢，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叮令令”，电话又响了，文友建中打来电话：“XX，这两天都在传看你的大作呢，人们一见面就问‘看见10月29日的报纸了吗’，你真行啊。不过，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写这些东西了，得罪人，没意思。”

　　“谢谢，知道了。”

　　下班走到路上，城郊乡副书记一看见我，就大喊：“XX，你写的小说我看了，这几天有几个人都燎焦毕了，说你写他们，有人说你是‘一枪撂到了七、八个’，你看宣传部张部长，办公室主任，书店经理，还有前任部长……”，我只怕他再说下去，就赶快打岔，赶快躲开。

　　第三天，我走在街上，又碰见旅游局长，局长喝多了，高腔大嗓吆喝道：“大作家，听说你写我了？你知道我是不看报纸的，昨天许多人给我打电话，说报纸上登我了。我想，咱俩恁伙计，你还写我呀？”我说：“你没看报纸，寻一张看看再发言吧。”

　　走到路上，碰见部长夫人，部长夫人离老远就扭过脸去，对我侧目而视的样子。

　　一时间，我成了过街老鼠。上班、走路，只害怕碰见带点帽翅的人。我尽量走避静的地方。但还是躲不过，有时候碰见部长大人，他上班往西，我上班往东。部长见了我，怒目而视，我也无法解释，干脆不搭腔，形同陌路。后来部长上班，就戴个墨镜，省得瞅我。再后来，就开个车上班。不用碰见了。

　　过了几天，几个单位联合搞“三下乡”活动，统战部副部长是带队，一路上他对我不冷不热，冷嘲热讽，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心想，哪儿得罪他了？细一想，哦，还是那篇小说惹得祸，他也当过武装部长呀。

　　这个事没法说，两个部长没处出气，就找我单位领导。单位领导也没法跟我谈，就在一次会上敲打我：“有的人，总是发牢骚，对共产党不满，对县委不满，说三道四，他（她）也不想想，他（她）对单位有啥贡献吗，县委能提拔他（她）？”

　　因为领导不是明着说我，我也不好明着顶她。但有几个同事当下就为我抱不平了，他们在下面小声嘟嚷：“不是对共产党不满，而是对共产党内部的腐败分子不满，对共产党内的坏家伙不满。我们没有贡献，也没有贪污受贿呀。”领导没听清，在台上喊：“说啥哩，说啥哩？有意见下去提！”

　　有一天，我在街上见着乡里的柱子，柱子说：“X镇长，他们都说你写我了，说你的文章里写柱子，我叫柱子，我才不信呢。我说X镇长是好人，她写也是写坏家伙呢。再说天下叫柱子的人多着呢。”
　　我无法解释，打个哈哈走开，理缺似的。

　　又有一天，一位诗友碰见，又说：“你那篇小说……”，我一听，大叫一声：“不要说了，我烦死了！”赶快跑开，留下他楞楞地呆在原地。

　　真扯蛋，这篇小说没有给我带来一点愉悦，却让我烦恼不已。

　　再后来，报社给我邮来28元稿费，想想真是得不偿失。

　　最近，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对我说：“有人说你太阴险，不能和你在一起，谁和你在一起，你就写谁。他们还警告我，小心她写你。”我说：“我知道是谁给你说这番话的，你看我会写你吗？”这位心直口快的同事，想了想说：“你不会，我又没干坏事，我不怕。”

　　我想不通，他们做了许多坏事，人们司空见惯，没有人去谴责，而我写了一点点真相，就成了谴责对象了？这小城真是！大作家王跃文该是个什么处境呢？

　　从此，我封笔不写小说。



　　　　　　　　　　附：官道（让大家一乐）
　　我从县委宣传部下到北湾乡当副乡长那年，张柱子才刚刚被任命为乡武装部部长。柱子文化水平不高，开会勉强能记个笔记，还有许多自己生造的符号。有一次，他在乡职工大会上，把乡财政收入达到157.5万，读成“157万点5元”，令大家莫名其妙，醒悟后又哄堂大笑。柱子说话也粗鲁，给手下人分派任务，末了总要说一句“谁完不成任务日谁他妈！”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柱子为人也不咋样。有一次，我和刘青着急去王村处理一起纠纷，不巧乡里两部车都不在，刘青说，借张部长的摩托用用。但我们找他后，他却不借，说没油了。我们说，没油我们加。他又说，刹车坏了，不能骑。但当我们刚出乡政府，他就骑上摩托回家了。从此，我认定此人不好打交道。据说柱子当过生产队长，后来又当支书，因为帮乡里办了一个企业，调乡里来了。其实那个企业刚办成就垮了，乡里背了200多万元债，至今那个黑铁疙瘩还戳在国道边让人闹心呢。柱子因为办企业和乡书记关系很铁，乡书记连续推荐了3年，才把柱子弄成乡武装部长。

　　两年后，我就调到南口乡了。不时还能听到柱子的消息，说柱子当上副乡长了，说柱子对人说，“我，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副乡长，代表党政军三家呀，乡里离了我转不开”云云。又说他一年报废了两辆车，先是把计生办的一辆新面包开到沟里去了，人没伤着，车却报废了；接着又把林站的一辆“213”开翻了，造成两死两伤的重大事故，他自己骨盆也摔坏了，住了半年医院。柱子出院后，没受什么处分，却调到城郊乡当党委副书记了。

　　我在南口乡一干就是五年，这些年柱子年年托我帮他买“金钗”（一种名贵天然药茶）呀、天麻呀、猴头呀等稀缺土特产，说是送朋友。毕竟在一起搁过伙计，我对他托的事很在意。后来又听说柱子要当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了。我不信，还和一个熟人打赌，说：“凭啥呢？他要能当副部长，你就该当市委书记了。”但不久柱子果然当上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据说为了给他腾位，县里推了一圈磨，还把一个资深的副部长支到档案局了。

　　柱子当上副部长之后，立马就有了惊人之举。先是把县里一个开矿大户调到部里当办公室主任，接着又把一个搞药材信息发了大财的大款调到书店当经理。宣传部立刻有了活力，他的目不识丁的老婆也到书店当了售货员。柱子的风度也上去了，皮鞋擦得锃亮，头发象水均益一样。

　　我在南口乡当了五年副乡长后，调回县城文化局当了副主任科员。文化局正好归柱子管。一次，县委宣传部举办理论培训班，局里让我参加。开班仪式上，柱子红光满面地坐在主席台上，上穿黑T恤衫，下穿白裤，分头梳得比水均益还飘逸。主持人宣布：“今天由县委宣传部张部长给大家讲邓小平理论第一讲。希望大家认真听讲，做好笔记，最后还在考试。”柱子能讲邓小平理论？有没有搞错？这些年柱子虽然与时俱进了，但那也只不过是换了个皮儿，他的“仁”也还是生产队长的水平，不讲话还可，一讲话粗鄙俚俗的，就露馅了。我不想听他瞎掰，瞅个空子想溜，到门口却被挡住了。一位负责报名的年轻人问：“培训费交了没有？”我说，没。年轻人说：“那不行，你不听讲可以，不交费不行。”我垂头丧气交了180元出来了。后来县委宣传部通报批评没有参加学习的单位，文化局名列其中。为此，局长把我叫去狠批了一通。

　　最近又有传闻，说宣传部陈部长年令快到站了，柱子要接他的班，进常委，当宣传部正部长。这次，我信。心想这里面还有我一份功劳呢。

冷眼看

写得好幽默哟，转到忍俊不禁去好一些：））

牧歌

拜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