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奶

天下为公

       珍珠奶　　
　　

      熊立功
　　
　　珍珠奶是垸里远房的长辈，关于她的故事，最近才结束。占看客一点功夫，我把珍珠奶的事大略说一说。
　　
　　旧社会的时候，珍珠奶嫁给了垸里的贵爷，珍珠奶娘家根基很深，贵爷却好穷。本来珍珠奶不是贵爷口中的食，可那天河神给他们做了媒。
　　
　　挑脚的贵爷路过一条河，正遇下暴雨后河中涨水。河中有个红东西随着浪一翻一滚的，眼神好的贵爷一看就晓得那是个人，就搁下担子，也顾不得脱衣脱鞋，扑到浪里，把人扛上了岸，是个女人，就是后来做了他媳妇的珍珠奶。
　　
　　救起珍珠奶后的贵爷正打算走，就让珍珠奶赶来的家人拦住了，要酬谢他，贵爷一笑说：谢么事，救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事。
　　
　　珍珠奶却不依，当父母亲的面不饶贵爷：哪个摸了我的，粘了我身的，就是我男人。你不娶我，我就去死！
　　
　　这样，贵爷就得到了最大的酬谢，把珍珠奶娶回了家。
　　
　　珍珠奶到贵爷家做人后，带了一笔钱，商量后，办了个豆腐铺。每天晚饭后，珍珠奶让贵爷歇着，自个儿择豆浸豆。半夜，又悄悄起来赶驴磨豆浆。天粉亮时，再喊贵爷起来烧浆，点浆，做豆腐，压豆皮。天大亮，贵爷的豆腐出箱后，珍珠奶的早饭也熟了。早饭后，贵爷挑豆腐担下乡，珍珠奶在家守摊。
　　
　　一天下地，有时有没卖了的，珍珠奶就拿豆腐送人情，东家几块，西家几块，把左邻右居扶得热乎乎的。还有，就是小巧玲珑的珍珠奶有一个好手艺，给人接生。就是难产的产妇，在她一双小手的运作下，十有八九，大人小孩都有救。她也就成了垸里人心中的热心人，有么难处也爱找她。
　　
　　这年冬天的一个夜晚，贵爷正把嘴放在珍珠奶鼓起的肚皮上拱、侧耳听肚子里的响动时。有人叩门，好急，还有喊救命的声音。珍珠奶推开贵爷，套了长衣长裤，翻下床，去开了门。进来的是隔壁垸的一个男人，他“咚咚”地给珍珠奶磕了几个响头后，求珍珠奶去救他正难产的妻儿。
　　
　　珍珠奶二话不说，跟着那人出了门。忙到半夜，产妇和婴儿救活了。歇口气，珍珠奶想着要回家做豆腐，就又急急往回赶，把送她回家的那男人，不一会就扔后面去了，跨一个田埂时，她的脚落空了，滚到田坎下一丈高的水田里。
　　
　　被那男人背回家的珍珠奶成了个冰棍，下身乌紫乌紫的血，把青色的絮裤染黑……珍珠奶流产了。
　　
　　那以后，无论贵爷怎么尽心尽力，珍珠奶的肚子再也没鼓起过。带着这个遗憾，他们夫妇走过了几十年，一直走到新中国成立。
　　
　　划分阶级时，工作队盘贵爷珍珠奶财产，应该是富农。垸里人都出面说话，证明他们夫妇没剥削人，是勤扒苦做出来的，是省吃俭用存的一些钱，都要求工作队轻处他们。工作队就定了他们中农阶级，财产也没动他们的。两个人便依然做着豆腐，过着衣食无愁的日子。
　　
　　故事写到这里，该说一说珍珠奶的晚景了。责任田分到户的时候，贵爷和珍珠奶永远分手了。六十多岁的珍珠奶孤零零的，她怎么过日子？
　　
　　村干部找到她：进五保吧？
　　
　　她摇摇头，说：不添村里麻烦了，我好脚好手的，还能动哩，给我一份责任田吧。
　　
　　也有好心人建议珍珠奶招养个儿子，热闹些，也有个照应。珍珠奶还是摇摇头，笑笑说：不添别人麻烦了，先慢慢过着再说。
　　
　　在珍珠奶种责任田的时候，就在她生活里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三十多年前接生救活的那个小孩，叫天福。晓得自个儿身世的天福，就经常到珍珠奶家帮忙，责任田犁田打耙的事全包了，还隔三差五地上珍珠奶家挑上一缸水，再陪她说话。
　　
　　珍珠奶也不亏待他，每回走，总要清些东西让天福带回家，不是吃的，就是用的。天福难为情，说：我命都是你给的，为你做些事，应该的。你不光不受谢，反到还添情，叫我如果是好？
　　
　　珍珠奶说：我接生下来的孩又不止你一个，像你样贴心的还真不多哩。你大细伢丫的一大堆，也不易。为我耽搁功夫，我么能让你吃亏呢，说不过，说不过啊……
　　
　　日子长了，珍珠奶对嘴巴乖巧、手脚勤快的天福有些喜欢了。垸里人也都看在眼里，就又有人搭桥，让珍珠奶抱养天福。这一回，珍珠奶没拒绝，并主动做了一桌酒席，请垸里有名望的和村的干部，吃了饭，写了约。天福一家就都搬过来，住进了珍珠奶家的四合院。
　　
　　面对一大家子人，珍珠奶心里乐滋滋的。垸里人也都说珍珠奶成福佬了，珍珠奶接腔说：是哩，做好事，有好事在。没想到黄土埋到脖子时，老天送我儿孙满堂。
　　
　　珍珠奶当真就做起了福佬，她把家全给天福当。自个儿成天走西家聊东家，说自己如何如何有福气，如何如何会享福。倒叫垸里的老人们都羡慕她。
　　
　　当了家的天福开始显势了，他拿珍珠奶的钱买了小三轮，跑了半年生意后，又在四合院旁边做了小洋楼。让珍珠奶平生享受到了住楼房的滋味。
　　
　　有了气势的天福在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的邀约下，慢慢学会了打牌，自然是输多赢少，不到半年，连小三轮都掉进去了。
　　
　　故事到这里，我不想多说了，就说个结尾了。就在天福输掉三轮后的几天后，和天福争吵了的珍珠奶搬回了四合院。爱面子的珍珠奶对外人说：还是住四合院通风，方便。
　　
　　可垸里人发现，住进四合院不久的珍珠奶再也没出过门，也没和外人打照面，只是经常看到天福出出进进。
　　
　　就在人们快要忘记珍珠奶的时候，村主任看到了她。那是一个早晨，天福慌慌忙忙跑到村主任家，进门就是三个响头，说我娘死了。
　　
　　进到四合院的一间黑暗的小屋里，一股屎骚尿臭扑面而来，骨瘦如柴的珍珠奶吊死在窗档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银元，地下还有撕毁的人民币……

木门长子

好像只有一篇噢。

天下为公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3-13 17:06
好像只有一篇噢。

谢谢木门版主，只贴了一篇

淡淡不如风

结尾令人叹息不止，学习

天下为公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5-3-13 18:35
结尾令人叹息不止，学习

谢谢如风点评，问好

万里

本篇大体可分为三段论。一，珍珠奶与贵爷的幸福生活；二，珍珠奶认下天福后的幸福生活；三，珍珠奶悲惨的人生结局。这是一个富有传奇意味的女人，天性中有大爱，可惜运气不好，落得个晚景凄凉。她本来是可以活得好好的，这正是读者读罢此篇后最难过的地方。赌博害人，由此可见。
小说语言简洁流畅，好读，欣赏了！

碣石清风

人生难料，世事无常。为珍珠奶惋叹，赌博害人哪。故事好读，耐人寻味。学习。

天下为公

万里 发表于 2015-3-13 20:40
本篇大体可分为三段论。一，珍珠奶与贵爷的幸福生活；二，珍珠奶认下天福后的幸福生活；三，珍珠奶悲惨的人 ...

谢谢万里版主点评，问好

木门长子

好人难做，天福这样的人倒是逍遥自在。小说借事说理，展示人性，故事的犀利之处也许正在于作者理性的认知。　

贵妃醋

可悲可叹!

枫落吴江

福报祸及都难料啊，文章思想性非常强！

若水

自古红颜多薄命，珍珠奶也没逃过。虽说日子过得很好，但却命里无子。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却也因此使自己的命运起了转折。传奇的女人，悲惨的结局，她临死是在用自己的命敲响儿子的警钟。学习，问好！

天下为公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5-3-14 17:40
好人难做，天福这样的人倒是逍遥自在。小说借事说理，展示人性，故事的犀利之处也许正在于作者理性的认知。 ...

谢谢木门版主点评，问好！

天下为公

贵妃醋 发表于 2015-3-15 16:16
可悲可叹!

谢谢贵妃点评，问好

天下为公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5-3-15 16:42
福报祸及都难料啊，文章思想性非常强！

感谢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