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麦地 我 以及 七月的牧歌 爬上 隐秘如夜的 天梯 盗取 光明的 火种 万王之王的 口 向空中 吐着 火焰 那是 公元前 一 个 异族的 入侵者 挂在 王城的 头颅 种进 麦子 土地悲伤的 承受 云重新 混合 再次 伸入 天空 组成 另一次 葬礼 点火的 手臂
风走了。 (一) 黄昏的山峦,安静,神秘无语地坐着,伴随天空的薄云。夜似乎吸附星辰和大地上方颤抖的河水,群峰涌下奔马,穿过乌云的雷霆。隐没的黑暗和光束战栗、喘息、呻吟。巨大的黑暗包围吞噬着云,却因为受阻而无奈的退息,一直未能淹没黄昏入黑暗。昏黄的光激烈的膨胀,铅色的尸体在土中种子般生长。远方黑暗连着黑暗,仿佛铸造的一段铸铁烟火的烟蒂的暴动,所有的烟,从远方的海洋升起,汩汩暴动,如衰老的叹息冲积古老而浑浊的黄昏。战栗的兽的吼叫震响了山岳,回音威严而不可捉摸。冥冥中宣告和祈祷,所有愚昧的黄的土地,黑的神灵,紫色的命运和靛青的咒语,在无边无际的空中回旋的天幕升起,黑魆魆驰过灵魂般的影子,绵延进黑暗和遥远。时间和无意识痛苦的交加,那愈来愈厚的浓重的力量,仿佛无法抗拒和危险的天空,越来越逼近,越来越猛烈,销毁着古老原始而野性的魔王。 黄昏托着云鸟般的身子,似乎一串急促而邪恶的铃声等待紧密的求援和血色残红的灵魂的闪现。黑暗的风雨雷电交响轰鸣。风暴,一件穿给自然的衣服,暴虐的展现在黄昏面前。这个钟情于残暴、死亡、灾难、疾病、残废的黄昏,愈来愈远,愈来愈慢地整合,开始宁静的聚合,回音如光羽迅疾的升起,白天沉入黑夜悄无声息。一寸寸尘埃飘浮过,浮燥的影子和喧嚣的声音下,村庄绝望的收缩和哀鸣。 这是1996年4月28日黄昏。 (二) 那一个宁静的村庄,被绵长的山峦隔离,毗邻另一个回族村庄,只有飞鸟穿越。 父亲告诉路上的小孩,回族是一个神秘的民族。小孩唱着小曲: 一个年轻的老头 骑着一匹枣红的黑马 去杀他那亲爱的仇人 …… 时光在暴风雨来临前划过。热烈地爱麦地。黄昏,是他们血液中古老的组合,宁静的声音亲切呼唤,仿佛一片不为人知的墓地。这种细碎而令人吃惊的气氛逐渐弥漫于他的生活,仿佛幽明的召魂曲。除此之外,头顶一片苍茫、辽远、浑然的天空。 麦地中的力量、雨水长成大地中的精气和灵液,凝合成一个巨大的原始、粗糙的人,禹禹独行,缓慢、沉重的走过荒凉、辽阔的土地。高空中飞鸟稀疏地穿过黑夜。麦地,凝望着土地齐整地绵延到远方,如太阳神的牛逶迤向辽阔的天际。没有边境的吉祥的馨香充满于悠长的时间和起伏的空中去了。麦田没有边境,她们宁静地奔跑,穿过古老神祗般的金、木、水、火、土。夕阳画出兽皮下农夫的身体和弓形的麦地。 麦地上的农夫,这个最贫、最贱、最流离失所的人群,从来都虔诚的守望他们的麦地。如今,风暴席卷了这些贫瘠的土地,人要离开土地——人类的根,这些农夫守望、依存的信仰。一部分人离开了,洛夫和另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大家都相信他是“有信仰”的人。洛夫呢,20多岁的人,被尘俗熏染的眼睛混浊,波浪般的头发将他迁徙。他很少笑,仿佛修士,宗教般的有感染深度,有他母亲的基督信仰,甚至他父亲的佛般的觉悟,但他更相信伊斯兰神秘的呼唤。天空如石块,昏黄的鹅卵排列。他多么绝望,但爱着天空和麦地。 麦地普通地存在着,没有人知道麦地是什么,也不必知道她是什么,尤其对于那些不知守望幸福的人! 黄昏,他们坐进高原峰峦的麦地。麦地收留了无数光装进土地和麦田。风吹散头发,仿佛告别时挥手的麦子,在温带山峦之上的天空安详地划过,荡出无数昏黄的幸福之晕。山峦退入远方光的升涨潮中,鼓翼、闪烁如浮动的鹰,在洛夫眼中栖息,敛翅又凌空飞起。祖辈惨死于疾病,兄弟不知所归,只留下一个孤独的他。情不自禁忧伤,仿佛赤裸裸的野兽,驰骋于这个辽阔荒凉而又人迹罕至的高原,又似乎逃避追赶,企求在山崖或洞穴,获得藏身之所。在安静的时刻获得短暂高原的风光。如今,暴风雨临幸过高原,农夫的身子,仿佛妓女,从前的漂泊、不幸和疾病都已埋葬了他们。 高原把幸福的种子反刍,又在黄昏馈赠予麦地,山峦黑土地的手臂拥抱村庄,黄昏病态的黄色的手臂又将她推向灾难。鹰,在暴风雨即将来临时,风暴已在它的眼中缓缓浮现,它平静如黄昏,似乎钟情于这个为暴风雨所献的黄昏。这一切,他人看来似乎毫无价值,风则显得更加颓唐。风暴是他生命的另一部分,没有人了解他的命运究竟有多乖戾:在溘然长逝父亲眼中得到基督的福音,一命呜呼的母亲口里得到佛的空静,回民阿訇的神秘的唤归中体味孤独。 宗教、爱情都将归于一,而他就像地球上最后一块剩下的麦地。 (三) 土地上有微霜,雪后的霜,如浮起枯草苍苍,如哀愁,积作一种石块般的云。山峦,鹰的身子,黑色的点,死亡的魂幡,汇成无数黑色的圆,螺旋的圆的嵌套,仿佛飞舞的垂直于大地的远方无底深渊的巨鸟。舌般的鸣声,手臂一样交织,如一面天罗地网,要捕捉一个幽灵到天国的城堡受审。这些热烈的声音如蛇钻进他的身体,他惊悸又似乎迷幻在真实世界中见到这些虚幻的印象。宇宙自然都有数,历史的必然如麦地春生夏长,一切都不规则而有秩序的排列着。追求简单,是最廉价而丰厚的幸福,忠诚而又忠诚的守望麦地…… 十一月的天,金属造成的天空,铅色毒害他的生命。他坐在麦地中,又一次思索人生、命运、疾病、死亡。他安静地流浪,仿佛赤手空拳贫病交加的人,去迎接猛兽。仿佛从太平洋漂流,珠峰鸟瞰,非洲的土地跋涉,他最后落进东方和西方的汇合点。 (四) 冰雹! 瞬间,墙倒塌了,河堤垮了—— 水。洪水。 从时间和未知的所在倾注而下,在半小时,甚至像半个世纪,淹没了大地之上的一切。白。白色的冰雹的狂欢,降临的所有仇恨、愤怒,使人们缄默了。说不出的屈辱和泪水淌过一张张脸,小孩的、大人的,男人的、女人的,呻吟和低吼让人惊悸,可是,只能让悲伤顺流而下,却怎么也大不过被摧毁的房屋、树木、田地,以及那些在时间里挺立过的村庄,他们像此刻诅咒的老人,都四分五裂的躺着…… 高原上暴风雨来临。光不停地翻腾,似乎一种力量的不可抗拒的斗争。他们可怕的酝酿,安静的回旋,不停的上升,魔鬼般停留在空中,混沌如安静的幽灵。高原上来临暴风雨,淹没不幸和苦难的麦地,他仿佛置身事外,光袭过他的身子,激越的大调般连接到远处一片黑暗而神秘的如海洋的所在。潮似的声音消弥于远方幻象般神秘的麦地秘语,仿佛长啸,似乎呜咽,如长叹,又如哀鸣。黑暗石头的天空破裂,挤压呻吟!那些黑点,鸣叫着,盘旋着,无畏地飞翔,黑色弥漫,铁般锋利的穿过人体。冰雹这个不速之客劫走了麦地的守望,成为人生的一种主宰力量,消弥于天际遥远的黑色命运圆舞曲!1996428,2846991,428429…… 黄昏,为暴风雨所献的黄昏,一切浑浊的事物下降,一切清晰的事物上升,中间,只有被宰割的刑天狂舞。白天黑夜,出没于世界扭曲的形象中。 如今,他看到麦地被黄昏俘虏。 一切逐渐恢复,天地的轮廓模糊如几点断影,仿佛深重的梦魇。风雨飘摇,飘摇,沉入宁静的绝望的天地中去了。麦地仍然浮着细碎的秘语,黄昏暗下去,暗下去了!风暴消失于远方。 (五) 他独自站在黄昏的麦地,渴望未来,毫不灰心。天空,高而远的浮起拿破仑被流放时油画中那种苍凉的辽远的景象,悲壮的夕阳啊!所有的遭遇将他推向土地。他和黄昏的麦子一起回旋,山峦和飞鸟于天地之间勾勒出一段生命的绝唱! 麦地。山峦。飞鸟。远方。大海。 麦地上空,夜晚的星辰,窜着的小白老鼠,想着多么温柔的小夜曲!洛夫谦卑地望着天空,眼泪洗刷过这些幻象,他为自己守望的麦田而伤心哭泣。天空却看不见他的伤悲。 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如果他可以选择,他现在宁愿放弃麦地而守望自己精神的土地: 大海啊, 将你海神般的巨大力量助我! 使飞鸟穿过死亡的麦田。 黄昏,麦地上成群的鸟飞起,却没有任何痕迹,似乎风暴缓缓的汇聚。遥远的绝望的美丽,炊烟升起在村庄,麦地上剩下雨水,世界上剩下麦地。村庄的农夫们只见他沉默,神秘的孤独。他似乎失去了自我,与远方的黑暗连成一体了,似乎,升上了天空,但又感到黑暗中更黑暗的巨大的万物合体的灵魂。他如同钟情麦地一样钟情于自己的身体发肤,仿佛黄昏最温柔的守夜人。黄昏是他的恋人。 今天,远方和天空,仿佛断臂的维纳斯。他如此孤独、绝望、不幸。他坐忘于黄昏、山川、河流、飞鸟、天空。宗教、爱情都像他身体的器官,蓝色的静脉,海洋般疏缓的律动。拾起一片树叶,世界上便再没有另一片与之相同。他不能双足同时踏上爱情这条河流,仿佛守望麦地。他似乎看到长久的一位姑娘站在远方的海水上,幻化的一只陌生而美丽的飞鸟。仙鹤般纯洁的小腿,洁白如象牙。柔软的立在黑色的胸上的那颗心脏,缓缓颤动。长发印象般的显示尘世奇迹的少女之美。他眼中燃起一只渴望的鸟儿,要飞向远方和麦地般的海洋。 麦地又恢复了静默,转身离去…… 金、木、水、火组成黄昏的灾难,他委身于土地。所有的人,都将他的命运归于此,他不知道!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却各不相同。冥冥中麦地的左臂给他幸福,右臂却要将他扼死于幸福。他是石头,安静地跪在自然界。 耽于土地,却没有守望好他的土地。淡漠的,沉睡和呼吸着天地中间浑沌的气息,似乎永远无始无终的休息着,运动着,吞吐着,召唤着…… 大地深处反射的来自幽远的天空的回音: “归来吧,安息。” 他感到奇怪的呼唤仿佛一个预言。他似乎看到天空火丛中一张威严的脸,又似乎祥瑞的脸,又像另一张修士的脸。大海的巨涛正向天空飞起。一只鹰般的飞鸟,向远方飞去,他心中豁然明朗。 风神秘而又自然地消失于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麦地。人们开始只是探寻惊讶而已,但一切都是徒然。几天后,有人说河里捞到一具年轻人的死尸。有人却说,他去了遥远的有海的远方。 黄昏,伊斯兰教经塔的又一次次呼唤,守望一个人的麦地! 在他的遗物中,有他父亲《圣经》的箴言: 你赤裸裸地来, 也必赤裸裸地去, 赐福的是耶和华, 获得的也是耶和华。 …… 麦地,长着五色的庄稼,仿佛太阳神的牛,逶迤、逶迤向远方。几个小孩子如小偷从麦地窜出,唱着: 一个年轻的老头 骑着一匹枣红的黑马 去寻他那亲爱的仇人 ...... 他就是风,他是农民的儿子!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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