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2 编辑 <br /><br />
一
好久了,我就蛰居在这个城市里,象一只慵懒的虫子。打牌、喝酒、不荤不素地开着玩笑、不痛不痒地议着时政……在小小的安逸之中,城市已十分熨贴地泡酥了我的骨头,我灵魂中仅有的那点儿高贵也似乎悄然地堕落和霉变。 清晨,阳光射进我的西窗,暖暖地落在我的躯壳之上,如母亲慈爱的抚摸。恍惚间,似听到一种野性的、古朴的深情呼唤。 今天,到田野去!一种莫名的冲动掀我下床。
不坐车。 不是不讲效率,也不是为了健身,是因为骨子里厌恶一切工具化的东西。效率更多地是助长我们的焦灼与忙乱,便利更易滋生算计与投机。人的贪与罪多与工具的进步有关。 运动鞋是廉价的,但十分随脚,蓝色的。运动装是杂牌的,但十分随身,也是蓝色的。我喜欢蓝的那种宁静。 方向是东郊。 然而东郊却不见了。 到处是脚手架、塔吊、安全网和隔离带。那片大面积的菜田,那片曾经蜂飞蝶舞的林地,那几个鸡飞狗跳的村庄,都被抹去了。 突然感到城市真是一只不讲游戏规则的兔子,专拣窝边草吃,食欲极好,且胃口极大,连咀嚼的程序都省略了。“金方圆”、“世纪经典”、“清荷鑫园”、“东方宾馆”,还有那个忘了名字的五星级休闲娱乐中心,它们能长出飘香的稻谷和美丽的民谣吗? 不是伤悼,我也不是时代的落伍者,可我不知这高歌猛进席卷全球的所谓城市化与人何益。我再一次惊讶于新神话的媚惑,惊讶于资本的魔力。只是,在我们的肉体被一天天地举向天空的同时,我们的灵魂好像正同步地堕入地下。
东郊寻不见,只好望南行。 走102,过南立交,经城南工业园、切花生产基地,一个钟头后,终于看到了久违的田野。 于是,脚步加快。心,充盈着回家的感觉。 芳香入骨!我说的是土地的味道。意醉神迷之中是通体的清爽!开始湿软的土地浑身洋溢着孕育的冲动,就如村中待嫁的姑娘。向阳处,有先知先觉的草在奋力抽芽。柳枝是明显地软了,小鸟踏上去,有荡秋千的感觉。有一池水,波澜不兴,任几片云在里面游来游去。去年的垄亩之上,有疲惫的秸杆泛着残黄,让你想到汗水、粮食以及酒,想到“收成”的艰辛与沉重。无需几日,待放荒的火起,它们又将复归于身下的泥土,去化作新的碧绿与金黄。轮回,千古不变地简单而宏大。 此刻,气韵清澈,天宇明朗。没有秦砖汉瓦,没有唐风宋韵,也没有佛语梵音。我一个人,安静地喘息于天与地悲悯的怀抱里,仿佛沐浴在创世的熹光之中。
又见农民。 那应该是一位清田的农妇吧,折叠、窝曲,身体的柔韧性极好,生动而直观。一条狗忠实地围前围后,更显场面的空旷和寂静。 我的文字中不止一次地出现农耕的景致,且大多富于诗意。这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并非对所谓的对苦难取隔岸观火的姿态。如果苦难是道伤口,而我又不能施以有效的疗救,那么又何必再往它的上面撒几把盐呢?更何况,灯红酒绿的城市中,有的只是热气蒸腾的粗鄙的赤裸裸的欲望,诗意,还真的就在那七沟八梁的乡间。那诗意,有如圣水,我常常用来洗涤自己几近污浊的灵魂,使其尽量恢复天生的色泽。 不是吗?在农人那里,日子虽是艰辛,但却简单安祥,井井有条,按部就班。没有假相,没有表演,千百年来,他们一如既往地踏踏实实地行走在沉默的时间里,真实而丰满。寸土寸心,气定神闲,忍耐与坚韧之中,需要的是何等恒定的力量! 站在田埂上,我隐约感到,我的双脚似乎在生出根须,坚定地向土地的深处扎去。是的,我的根就在这里,谁也拔不走它!
午后,不得不返回这个叫城市的矫情的地方。这里有我的职业,有我的栖身之所。我看到,铁甲虫里坐着一个个或威严或富有或风流的屁股,一群群的脸谱清一色地冷漠和机械,偶而看到有人或打招呼或握手寒暄,动作和语言几乎同样僵硬,毫无生动可言。当然,放在夜晚,这里的某些所在还是十分热闹的,却多是利益的盟会,欲望的狂欢。 是的,虽然城市尚未把我彻底同化,但让我只身重返乡村,我还真没有那个勇气。所以我也矫情。 暂且,只有心存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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