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10-21 10:22 编辑
一
暖水河村因暖水河流经这里而得名。暖水河因三个女孩的故事而风生水起,他们是大翠,二妞,三花。三个女孩三枝花,一样的美貌,一样的年华,一样的才气。大翠爱说爱笑直肠子,二妞少言寡语腼腆内向,三花柔情妩媚足智多谋。三个人好得一个人似的,三个人同时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就是村东头二寡妇的儿子明华,小伙子长得出奇的帅气。他们在一起玩耍中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一起读书,后来就有了距离感,再后来相处就不那么无拘无束了。三个女孩都深爱着明华,心照不宣,暗自较劲。
明华在三个女孩的不尽相同的关爱下长大了,出落成一个标准大小伙子,但他情感的天平并不倾向谁,这让三个女孩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很是困惑。
大翠问二妞,“你说明华啥心思,对咱带搭不理的?”
二妞问三花,“你说明华啥心思,对咱不冷不热的?”
三花抿嘴一笑,“他明华啥心思,跟咱有关系吗?爱啥心思就啥心思呗。才不愿想呢。”这之后,三个人谁也不再提这事儿,至于她们心里想不想这事儿?只有她们自己清楚,未必就不想吧?女孩心事不好猜。
明华孤儿寡母,家境不富裕。一天他突然对三人说,“我要走了,我要进城闯荡去"
大翠一愣,嘴张老大,“丢下你老妈?”
二妞低头不语,闷闷不乐,摆弄着自己的辩梢独自发呆。
三花拍手笑道,“进城好,听说外面的世界挺精彩,我支持你,哪天我也出去闯。”
明华走的这天,大翠吃惊了,“真走哇?”
明华点点头。
“就不想我们?”
明华又摇摇头。
二妞眼里含泪花,恋恋不舍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心里很失落,空荡荡的。
三花说“那好,我送你。”
明华什么时候走的?大翠不知道,怎么说走就走了?二妞也不知道,这家伙心真狠?三花不在家,想必是真送他去了,凭什么呀就她一个人送?送到哪里呀?大翠和二妞都生三花的气,要送大家一起送嘛!
二
三花几天没露面了,哪里是送明华?一定是跟着一起去了,她去做什么?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疯了?大翠气呼呼找二妞,二妞也觉得蹊跷,什么事呀?太不够意思了,还姐妹呢?
三花妈说,三花走前说去城里大姨家玩几天。大翠二妞很失望,并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跟明华一起走了。越想越气,大翠骂道:“浪什么呀浪!”二妞没吭声,转着眼珠想心事。
大翠跟二妞商定,不理三花,臭着她,倒要看看她怎么把明华抢去?
三花终于回来了,她送走了明华后就真的去了姨家。回来后听说大翠二妞找过他,就蹦跳着去找大翠,大翠不开门,说睡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三花就又去敲二妞的门,二妞不开门,说睡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三花几天的高兴劲被一扫而光,她们这是咋了?我哪里得罪她们了?一下子被云山雾海罩起来,犹豫徘徊了一阵,气呼呼地回了家。不理我?我还不理你们呢,什么了不起?
形影不离的姐妹们就这样谁也不理谁了,误会全因为一个情字,她们都爱着一个明华啊,没有说穿而已。一气之下,三花就真的进城找明华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大翠听说后,大骂三花是狐狸精,二妞虽然没骂出口,心里也是恨恨地恼着三花,什么呀?就不信你能把明华的心拴住?
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个月吧,三花给家里寄了钱,有人说二百,有人说五百,在人们嘴里数字越来越大,有的人还说三花在城里做小姐,小姐做什么?乡下人虽然不甚清楚,但觉得绝不是什么光彩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眨眼功夫,十里八村的人都传遍了,引起很大震动。
大翠二妞听了,很气愤,三花怎变成这样了?不会吧?半信半疑,一起长大的伙伴,成了这样人,脸上臊得慌,想想又有些悲哀。明华能爱这样的人吗?这样一想,又有些开心。
明华走后,二妞就常往明华家走动,帮明华妈妈做些活儿,喜得明华妈妈抿不住嘴的乐。这天,二妞把三花的事说了,虽然说得半含半露,明华妈妈还是听明白了,先是一愣证,后是一阵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会吧,那么聪明孩子不会吧,人们瞎说,不信不信!
二妞说,我也不信,可大家说的有根有苗,无风不起浪吧?让人不得不信啊!
二妞的话很有杀伤力,明华妈妈也就信以为真起来。明华妈妈很传统,最看不得这等事,男的不能做贼,女的不能失贞节。自己从丈夫死后,就决心不再嫁,她含辛茹苦把明华养大,至于流了多少辛酸泪,容易不容易?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啊!
三花的变坏,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做母亲的绝不能让儿子跟这种人交往,她长叹了口气,这人呀,真是知面不知心啊!
二妞从未见过明华妈妈生这么大的气,她对三花的好感一落千丈。二妞心窗大开,充满了阳光。她觉得自己有戏了。情况也确实好转,明华妈妈对她越发亲热,简直就把她当自己的闺女了,“丫头丫头”的叫得二妞心里美滋滋的。有时候,明华妈妈离不开二妞了,二妞索性就住在明华家里了,一天,明华妈突然对二妞说,“你给明华做媳妇吧。”
二妞听了,惊得心里直跳。这是他盼望已久的愿望了,猛然听到,一股热血冲撞脑门。心里就像揣个小兔子乱蹦乱跳,她低着头捂着胸口窝,生怕心跳出来。
明华妈见二妞红着脸不言语,心里有些发慌,问:“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二妞急了,猛地抬起头,嘴唇有些哆嗦地说:“不是不是,就怕明华不愿意?”
“不愿意?他敢?这事我说算!”明华妈口气坚定,不容置疑,说着就把腕子上的玉手镯褪下来,戴在二妞的腕子上。二妞半推半就,嘴里说着“这样不好吧”依偎在明华妈的怀里。强忍着笑。
“这门亲就定下了,我说算!”
三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冰封的暖水河早已开化了,冰块随着流水涌动奔流,岸边上的小草吐绿,垂柳青青,一排人字形雁阵在河面上空鸣叫着飞过。春天了,暖融融的,生机盎然。
二妞坐在河边的柳树前洗衣服,不时地靠着树干歇一歇,他那双手被水浸泡得通红通红。她望着流水中冲撞的冰块出神,她不再担心大翠三花与她争抢明华了。明华妈给她吃了定心丸。都说夜长梦多,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着明华,他出去就没有回来过,这让她很担心,他毕竟不知道明华喜不喜欢自己?平时相处,自己的言语最少,她看得出,三人中自己不占优势,大翠敢说敢做,明华跟她话语也最多,三花心眼多人也活泼,明华有事爱跟她商量,这一点让她跟大翠最嫉妒,大翠背地里总骂她是狐狸精。三花真的那样了吗?她有些惆怅,为什么呀?不要脸面了?她替她悲哀,怎么见人呀?她多么希望这些传言不是真的,这辈子不就毁了吗,什么脸面见人啊!不过若不是真的,那明华还会是自己的吗?这样一想他又矛盾起来,心里不是滋味儿。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肩膀,她一激灵,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大翠。
大翠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问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情呢?”
二妞阴沉着脸反问她:“谁发情呢?说句人话好不好?”
大翠见二妞动了气,便嬉皮笑脸地说,“好,好好,我说人话,想什么呢?我站你旁边半天了,你都没发现,到底想什么?说实话。”
二妞愣了一下,怎么回答?能实话实说吗?不能啊,就说,“能想什么呀,累了就闭眼歇了会,让你碰上了,你就浑说一气!”
“我浑说一气?得了,你别装正经了,谁没个发情时候?我就不相信你不发情!”大翠显然动了火气,说罢就看二妞盆里洗过的衣服,突然一俯身抓起一件衣服,“你敢说这件衣服不是明华的?”
二妞心一慌张,脸臊得通红,张口结舌地说,“是,明明华的,咋,咋的?”
大翠冷笑一声,“我没问你咋的,问你这衣服是不是明华的?说实话!”大翠眼睛瞪着,咬着牙问。
此时,二妞也气愤起来,反倒镇静多了,啥了不起?
“就是明华的衣服,奇怪吗?”
“看你说的?我奇什么怪呀?”一声冷笑,“洗着明华的衣服,心里想着明华,还说不发情,骗谁呀?”大翠撇着嘴讥讽道,话语刻薄。
“难道你就不想明华吗,你心里那点勾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敢说你不爱着明华吗?你敢说你不想占有明华吗?说我发情?你就不发情?你嘴损不损啊!”别看二妞平时不爱言语,被激怒后地反唇相讥很是厉害。
大翠有些意外,一时无话,但很快就又撇着大嘴说,“我是发过情,但我又没有发情到给人家洗衣服呀?”
二妞最看不惯大翠撇着嘴时的样子,脸都变形,很难看。“洗衣服还定个罪吗?”突然她一扬胳膊亮出腕子上的玉手镯,“你看这是什么?”
大翠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撇着嘴说,“不就是个破手镯吗?啥稀罕物?”
“破手镯?啥稀罕物?这是我跟明华的定亲信物!”
大翠听后愣了眼,傻了。“你们订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大嘴撇不起来了,一肚子惊诧,他觉得不可思议,明华居然会看上这么个八杠子也压不出一个屁来的二妞?她看了一眼二妞,“让她捷足先登了?”心里这个不服气啊!一脚踢翻二妞面前的洗衣盆,气呼呼地拂袖扭身扬长而去。后来一路小跑,后又传过来“哇”的一声哭喊。
二妞吓坏了,不会出事吧?她很是后悔不应该说漏了嘴,她站在暖水河边,觉得一阵发冷,流水中的冰块冲撞着往下游流去,虽然摩擦撞击的声音不是太大,但她听得还是有些惊心动魄,她完全乱了分寸,局促不安,六神无主。她觉得自己太冒失了,这样刺激大翠太过分了?这么多年好姐妹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以后就不见面了吗?倏的一阵心酸。想了想,她觉得应该去看看大翠,她火气暴,会不会受得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想着想着就急冲冲离开了河岸,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洗过的衣服还在岸边,就返身回去取。
当她再从家里出来,穿街走巷,意外碰见大翠迎面走来时,向她道歉的主意就变了。深怕大翠在街上吵闹,她知道大翠的脾气,大翠气头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在街上吵起来多丢人呀?她一时心慌意乱,想好的话却忘个精光,就不好意思见大翠,想穿进胡同躲开。
大翠大声喊住了她,一阵风似的就到了她近前,二妞不敢正面瞅她,偷着扫视了大翠一眼,见大翠满脸的和颜悦色。她知道大翠的怒气已经消了,噗通狂跳的的心一下子稳定下来了。
果真,大翠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嘻嘻哈哈地对二妞说:“哈,正想去找你,在这儿就碰上了,你说巧不巧?”
二妞就自己对大翠的了解,这个说风就雨心里不存事的脾气,暖水河边上的不愉快已经云消雾散了,大翠不会再提了。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二妞问:“啥喜事这么高兴?快说说我听听。”
“我表兄,知道不?就是我姨的大儿子,以前说过的,”
“你表兄怎么了?”
“我表兄可能了,最近成立了个建筑队。”
“成立建筑队跟你啥关系啊,看你兴奋的?”
“怎么没关系?让我去他队里干。他在天津揽了个大工程。几年都干不完呢!”
“你去会做啥呀?”
“让我去做饭,”
“你去不去呀?”
“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城,这回可逮着机会了,你说我去不去?”接着又说道,“咱这个穷家有啥好想的,城里灯红酒绿的多好呀,再说人家那穿的戴的,”大翠有些神采飞扬起来。
二妞听得也有些羡慕,说着祝福的话。
大翠突然说:“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二妞想了想,“我会做饭。跟你去?”
“去吧去吧。我走了你就没伴了,你不想我?你就是不想我,我还想你呢!”
二妞也想去城里看看,究竟怎么个花花世界法?“我去。”
四
大翠一个人走的,二妞没有去。二妞不能离开家,更不能离开明华妈。
走前,二妞对大翠说:“到城里别忘了我呀!"
“看你说的?多年姐妹了,怎能忘?”
二妞想了想,憋在心里好久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别记恨我呀!”
“记恨?记恨你啥呀?”大翠愣了。
“那天河边的话,忘了?”
大翠嘻嘻哈哈大笑,“那哪能忘,记着呢,不过,过去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伤你心的话。”
大翠又一阵大笑,“对不起有啥用?您能够把明华让给我吗?”
二妞不言语了,是呀,我能把明华让给她吗?说对不起有啥用,不是太虚伪了吗?
大翠拍着二妞的肩膀说,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我想明白了,不记恨你,你跟明华有缘分,我跟他是有缘没分,好好给他做媳妇吧,没人跟你抢了。回去吧”她抓住二妞的手,说了声走了,就急匆匆上路了。
二妞望着大翠远去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心里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大翠三花都去了城里,二妞像丢了魂似的,一天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天,明华妈又收到了儿子寄来的五百元钱,是二妞从邮局取回来的。二妞高兴且惊异,明华在城里做啥呀?这才几个月呀,就寄回这多钱啊!听说三花也几次给家寄钱了,三花做什么呢?可别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啊!既然城里这么好挣钱,自己也真应该出去闯荡,她后悔没有跟大翠走。明华也不家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娶自己呀?他会听他妈的话吗?二妞胡思乱想起来,心里一阵惆怅,一阵恐慌,别到头来弄个竹篮打水!自己底气不足,她看得出来,平时几人相处,明华对自己不冷不热,倒是对三花好感明显些,也不是太明显。三花她走了下坡路,明华还能喜欢她吗?自己不用担她的心了,大翠也表态不跟她争了,按说应该高枕无忧了,可她就是心里忐忑,她希望跟明华当面鼓对面锣地把这事定下来,心里才踏实。她把自己的意思拐弯抹角地跟明华妈说了。明华妈就劝她,“你就放心吧,我的儿子我做主。”明华妈的话就像定心丸,二妞的心总算又稳定下来。
阵阵春风吹杨柳,万千枝条舞动,越发显得婀娜多姿;暖暖艳阳高照,数不尽的鱼儿欢跳,河水泛波荡漾。此时,二妞在河东麦田里浇二茬水,嘴里哼唱着九九艳阳天那首老歌,每次唱这首歌她都陶醉在歌声里。这几天她一直在家里忙,明华家的活儿已经干完了。踏着夕阳回家,觉得有些累,洗涮后就早早躺下了。刚刚入睡,就被一阵喊声唤醒,原来是大翠,风尘仆仆。
“怎么回来了?”
“有个消息告诉你。”
“啥消息呀”
“让我喘口气呀!”
“你快喘啊!”
“不忙不忙,今夜就住你这儿了。”
“好啊,我都想死你了。想没想我?”
“你说呢?老想了!”
说着说着二人就抱在了一起,二人眼里都有了泪花花。
大翠突然问,“看见明华了吗?”
“没有哇。”
大翠一愣证,“没看见?他回来了呀!”
“不会吧,他回来我会不知道?”二妞也惊愣了下,有些急。
大翠说,进城后,就听工地人们说,曾看见明华和三花在一起,他们怎会在一起呀?他们真的好上了?这样的话你怎么办?我急呀,但没办法见到他,今天又听说昨晚他回村来了,我忙完就赶回来了,这事得让你知道啊!
“走,我去明华家问问,你也跟我去。”
“好。”
二人风风火火地赶往明华家,明华确实来过。他回村开封信后就匆匆走了,样子很急,连口饭都没吃就走了。
二妞问,“明华没说什么?”
“没有哇。”
“你也没说什么?”
明华妈“怎么没说?该说的我都说了。”
“明华点头了吗?”
“没有。”
二妞听了,就如一盆冷水浇头,一下子凉到了心里。想哭,但她忍住了。
大翠清了下嗓子想说话,二妞拉着她的手示意别说话,强装笑脸对明华妈说了声,“您歇着吧,我们走了。”大翠不情愿地被二妞拉着走了。
明华妈追出院门喊了声,“妞子,放心吧,我的儿子我做主!”
路上,二妞问大翠,“你不回家看看?"
“看什么看呀?不惊动他们了。我还得赶回去。”
“几点的车呀?”
“后半夜三点零五的车,就这一趟车。”
“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走夜路?”
“看你说的,你就不送送我?”
“我送你,那我回来也害怕呀!”
“你傻呀?天亮了再回来呀!”
二妞不言语了,是呀,咋就没想到天会亮呢?真傻。
到了家,二人上炕就挨着倒下了,后半夜还要赶火车哩。
大翠说,“咱一点起来,我睡得死,你醒着点,可别误了火车。”
二妞还想说说明华的事。大翠说,睡吧。以后再说吧。她倒在热炕上,浑身都觉得酥软了,特舒服,在工地睡那木板太硬了,哪像这热炕解乏呀?他翻了个身,眨眼间,就打起呼噜来。二妞却睡不着,翻身转侧,不停地想着大翠送来的消息,看明华妈的态度,就知道明华不同意,觉得她跟明华这事有点悬?是不是因为三花这个狐狸精呀,大翠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真的没戏了!想到这里她泪水就流下来了。想哭,紧紧咬着被角。
这时,墙上的老挂钟响了,一共响了十二下,二妞正在犹豫,是起来还是再睡会儿?大翠一翻身叽里咕噜爬了起来,二妞说再躺会吧,大翠说不躺了,走吧,赶早不赶晚。
在院里大翠东张西望着,像在找什么?,她一转身把靠在院墙的铁锹抓在手里并对二妞说,你也找个家什!
“拿家什做什么呀?”
“壮胆!”
二妞随手抓了个二棒子。
二人穿街走巷到了村头,跨过暖水河木桥,上了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农村的夜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有点阴森可怕,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后半夜的天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半弯月在云层里浮游,半明半暗,星斗也稀疏,几点星光黯淡,一阵阴凉的风刮来刮去,夜路也就越发显得寂静冷清,二人脚跟脚地走着,有些心惊胆颤,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走着走着,大翠对二妞说,前面就是大狼岗子了,常听人们说,这里有狼出没,咱加小心啊。
“有狼?”二妞头发稍立时立起来,腿就有些抖,“若碰上怎办呀?”她的眼睛四下里搜寻起来。
“不怕,咱手里有家伙!”随着她就讲了对付狼狗的办法,“老人们说狗怕猫腰狼怕蹲。”
“狼若扑过来呢?还蹲着?”
“抄家伙打呀,不信咱俩人打不过一只狼?别怕!再说也不一定能碰上。”
二妞突然喊道“大翠,快看,那是什么?两道蓝光。”
大翠也看到前面射过来两道蓝光,“蹲下,老人们说狼的眼睛发蓝光,奶奶的,这么倒霉,让咱碰上了!别怕,它过来咱就站起来,先蹲着。”
“管用吗?”
“管不管用,先试试。”大翠的话音有些颤,赶情也害怕了。
这时却出现了奇迹,狼也蹲下了。
两道蓝光射着二人,大翠对磕打牙的二妞说,“别怕,握紧家伙蹲着,加它耗着!”
二人肩并肩地蹲着,狼也蹲着,人狼对峙。那两道蓝光直射着二人,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这说明狼也怕人。
大翠试着站了起来,两道蓝光晃动一下也立起来,依然对峙,没有动。大翠的胆子大起来,挥着铁锹吼道:“滚开!”
那匹狼也晃着头嘶吼,声音凄厉森人,没有动。
大翠不敢动,就又蹲下了。那狼也又蹲下了。依然对峙着。
二妞问:“你站起来做什么呀,吓死我了!”
“我想吓跑它,这家伙胆真大!”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吼声,随着是几声鞭子的脆响划破夜空。那狼大概受到惊吓掉头逃串了。
两辆马车先后停在二人身旁,大翠急忙道谢救命之恩。
车把式一看是两女的,惊叹道,“你俩真胆大,夜里敢从这里走?”
“我们赶火车,什么也不顾了,”
“几点的车呀?”
“三点零五。现在几点了?”
车把式仰头看星空,自言自语道,“二卯星刚露头,两点多钟吧?或许来得及,上车吧,送送你!”
大翠说了声谢谢,一跃上车,二妞没有动,大翠又跳下来,一拍二妞肩头,“快走啊!”
“我站不起来了!”
“吓瘫了?”车把式凑向前,帮着大翠连抻带拽把二妞扶上车。车把式说了声“坐好了”随着一声鞭子响 ,马车颠簸着飞奔起来。
大翠和二妞在车厢里摇晃着,屁股颠得生疼。
大翠问二妞,“怎么样,能不能动呀?”
“好了,车这一颠,腿脚活分了,没事了。”
火车进站了,这是一个小车站,马车恰好也停在了车站前,检票的已经关门走了。大翠跳下马车,一跃翻过栅栏,疯了似的奔向站台,穿进开着门的车厢,返身挥手喊道,“回去吧,谢谢了!”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驶出车站,很快就消失在黑蒙蒙的夜色中。
五
明华妈急冲冲过来告诉二妞,说她儿子回来了,问二妞愿不愿意见见他?神秘秘地说完就走了。
二妞想,怎么不愿见?明华走了这几个月一直没见着面,自己时刻想着他,那种牵肠挂肚的思念令他寝食不安,有时候心里还会想得油煎火燎般难受,听说他回来了,恨不得马上去见他。但又觉得到如今事情不明不白的还没个结果,见面说什么呀?问,你愿意娶我做媳妇吗?能问这话吗?让人家怎么回答,回答愿意,当然好,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若回答不愿意,他好意思说出口吗?就是说出口,自己听了会是什么结局?承受得了吗?哭着跑出来?唉呀,这多难为情多尴尬呀!以后怎么见人呀?她本是有主见的女孩,如今却犹豫了,几次走出去又几次返回来,她真的难住了,下不了这个决心。她想这若是大翠或者三花就不会像自己这样优柔寡断,她恨自己,上牙咬着下唇,出来进去地瞎折腾,不知去好还是不去好?她一筹莫展。
二妞正在门前徘徊时,明华妈远远地向她招手。不容再思考,就火速跑了过去。
明华妈气喘吁吁地说:“明华说坐后半夜车回去,你们见个面吧,不的话,不知以后啥时候才能见?”
二妞问。“明华到底啥意思?您问了吗?”
“问了问了。”
“他咋说?”
“他能咋说?傻笑呗!”
二妞心戈登下子就悬起来了,“您应该问个明白呀!”
“你说我能不问吗?他不说个子午丑卯来,我能饶他吗?”
“他咋说呀?”
“你说他咋说的?”
“咋说?”
“我这儿子孝顺啊,他说,这事让我做主。”
“还说了啥?”
“还说啥呀?这不,我就急火火找你来了。该放心了吧?”
二妞松了口气,忐忑的心平静了。笑意挂在眼角,阴沉的脸红润起来。开始搀扶着明华妈一起走。
此时明华正站在房顶上手搭凉棚四下里张望着。
明华妈推开自家虚掩的院门,朝从房上下来的明华喊道:“儿子,你看谁来了?”
明华客气地跟二妞打着招呼,明华问他妈妈:“妈,做什么去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我在街上走碰见二妞,他听说你来了,就看你来了,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唠唠吧。”
明华知道妈妈的用心,眉头虽然皱了皱,依然不露声色地说:“谢谢你二妞,多亏你帮我妈做了这么多活,把我妈照顾得这么好,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说这些干啥,应该的。”二妞低着头一直不敢正眼看明华,以前都是同大翠三花他们跟明华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单独跟明华在一起过,今天这场面让她感到不适应,低着头不停地揉搓着衣襟。想着该说该问的话。
明华对她说,“你也应该出去看看,别老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苦干了,外面的世界好大好精彩……”
二妞听得有些动心,但还是有些困惑,嗫嚅着说,“都出去了谁种地呀?”
明华说,“就这么几亩田大家都窝在家里也是浪费呀!”
二妞从来没想过窝在家里种田是浪费这样的问题,她只知道农民天生就是种田的,不种田吃什么怎么活呀?她凝目听明华讲城里的事,讲谁谁谁进城发财了,谁谁谁做什么,谁谁谁搞了个城里姑娘,谁谁谁见义勇为了……
二妞听得入神,觉得事事都新鲜,但觉得乡下人进城能发财和跟城里人搞对象就更新鲜了,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明华神采飞扬地讲诉着,二妞听得心花怒放,也就动了进城的念头,她突然问明华,“你见过大翠和三花吗?”
“听说大翠进城了,没见着过,但是跟三花经常见面。”
“听说三花在城里做小姐,是吗?”
明华点点头。
“她都做小姐了,你咋还跟她见面呀?”
“小姐咋了?”明华很奇怪。
“小姐,不是,做,做那事的吗?”羞于出口的话让她脸上臊得慌。
“做哪事的啊?”明华愣了下,突然明白了二妞的意思,摇了摇头,“想哪里去了?城里人把年轻女士都叫小姐,哪里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人们都这样说。”二妞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分辨道。紧着又问道,“她究竟在城里做啥呀?”
明华听说村里人这样议论三花,一阵愤懑又一阵悲哀,忿忿不平地说道:“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当服务员?挣钱多吗?”她想着三花几次给家寄钱的事。
“不多,一千四五吧。奖金有时多有时少。”
“一年吗?”
“一个月就这么多。”明华笑了笑,心里想,“这二妞真是少见多怪。”
“当个服务员就挣这么多钱?这钱也太好挣了,明天我也去!”
这时二妞的侄女丫丫突然来叫她回去,说爷爷有事儿。二妞犹豫了下,还是起来跟侄女走了,在外屋地炒花生的明华妈把她们拦住,她从锅里捧了一捧滚热烫手的花生给丫丫,让丫丫撩起衣襟兜着。
二妞边走边抱怨着爹有事真不是时候,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实质性问题,亲事一个字都没提呀,她后悔,说了那么多话,怎么没提提婚姻事?多好的机会呀,错过了,越想越懊丧!
夜里二妞无眠,瞪着眼睛想到天亮。
次日,二妞赶到明华家时,明华已经走两个小时了。
“怎么白天就走了?不是只夜里一趟车吗?”二妞惊异地问。
“明华碰上二狗进城的拉菜车,就跟车提前走了,再说了夜里走我也不放心,碰上狼怎么办?”
六
明华走了半月后,明华妈才把实情全告诉了二妞。
原来明华钟情三花,有意娶她,并不同意母亲私下为他定亲,他说娶二妞对不住三花啊。明华妈就劝他,并一再强调二妞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孝顺,自己如何如何离不开她,不管明华妈怎么说明华就是不点头,最后明华妈以死相逼,说三花进门日就是自己离开时。明华哭着给妈妈跪下了,哀求说,“妈,别,千万别,我听您的,这事,您就做主吧。”二妞听后,抱着明华妈哭了,感动得哭了。
听说明华妈身子骨不爽,二妞就又过来陪睡,以尽儿媳孝道。
半夜时分,一声凄厉的怪叫把熟睡的二妞惊醒,猛地坐起来“啥声音?”
“不怕不怕,是猫头鹰。”
“叫声咋这么森人?”
“这声音不好,村里怕是要出事!”
“出啥事?”
“没听说?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
“方才是叫还是笑?”
“像是笑。”
“不好吧?”
“是的。”
“怎么不好呀?”
“没听说?猫头鹰笑,不是破财就是戴孝。”
“灵验吗?”
“怎不灵,听着吧,这两天村里不定哪家就会有灾星。”
二妞听得浑身打冷颤起鸡皮疙瘩。
“妞子睡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瞎想了。兴许不灵验!”
次日,二妞有些没精打采。这几天心情本来很好,猫头鷹半夜一闹弄得她丢魂失魄,心不附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突然,街巷里传出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急促而混乱。二妞急步出门翘脚观望,三花家门前已经聚满了乡亲们,还停着一辆警车。出了啥事情?二妞心中一惊,明华妈也正倚着门框看,自言自语着:“真就出事了,啥事呢?”
这时电线杆子上的高音喇叭响了,“二妞在哪里?二妞在哪里?听到广播后,请速到三花家!”
二妞就像遭了一闷棍,懵了,她家出事跟我啥关系?叫我做什么?她的心急剧收缩,浑身哆嗦起来,回首惊愣着着明华妈。
明华妈朝他她挥手说:“去吧去吧,看看咋回事儿?”
二妞浑身发软,吓得抬不起脚步来,后来一琢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怕的什么?一咬牙竟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起来。
派出所的方所长迎着跑来的二妞喊:“二妞,快,上车。”警车很快启动。他对书记喊道:“告诉她家一声吧。”
二妞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哆嗦着问:“去,去哪里?”
“城里。”
“我,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的,”
“拉我做什么?”
“有人要见你。”
“谁要见我?”
“三花。”
“三花要见我?为什么呀?”
“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方所长很焦急的样子,对司机喊道,“开快点,直奔市第一医院。”
二妞不再问。望着万所长想,去市医院做什么呀?谁病了?三花要见我,什么事呀惊动了派出所?和明华有关吗?想到这里她就不禁又紧张起来,三花不会跟我抢明华吧?去医院做什么,呀,三花会不会怀孕了?想到这里她又浑身汗湿了。心神不定,开始怀疑明华妈的“我的儿子我做主”话的权威性?
二妞从车上下来时候,一眼就看见站在医院门口东张西望的大翠,大翠看见二妞就跑过来了,拉住二妞的手就跑,“快,来不及了!”
病室里人很多,二妞大都不认识,三花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明华坐在她床前,握着三花的手,轻声呼唤着,呼唤着,大翠近前附耳说道,“三花,醒醒,二妞看你来了,醒醒啊!”大滴眼泪滴在三花的脸颊上。
二妞也上前呼唤,“三花,我是二妞,你醒醒,醒醒啊?”虽然她还不清楚三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一起长大的姐妹,三花这样子,她一阵揪心疼痛,泪水涌流着。
三花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睛一亮,挣扎着拉住二妞的手,把明华的手放到二妞手上,竭尽全力地说:“把明华交给你了,好好,好好地,过日子……”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大翠二妞附在三花身上哭晕过去了。多年姐妹,一旦死别,她们怎能受得了?
大翠告诉了二妞三花的死因。
三花坐车,发现两个年轻人车里行窃,让她抓住了,俩个人恼羞成怒大骂三花多管闲事,三华跟他们理论,不妨一歹徒一刀捅入她腹部,送医院后经抢救仍未脱离危险,时醒时睡,她唯一想见的就是二妞,有话要对二妞说,她顽强地坚持着……
二妞听后一阵内疚,就觉得自己好些地方对不起三花,两眼酸酸的。
她们在整理三花遗物时候,发现一封写给明华的信。
明华: ……大翠,二妞,我,我们三个不管你选谁做媳妇,你都会幸福的,当然我更合适你,你明白的。不过,老人既然喜欢二妞,说明在老人眼里二妞是最棒的,她既然那样以死相逼,你就不应忤逆,她老人家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呀!你孝顺才对,我明确向你表态,我不会让你为难,我退出,其实你我做兄妹不是也很好哇。你说呢? 老板让我做大堂经理,我做得了吗?你帮我拿个主意好不好呀? 听说大翠也在城里,哪天咱聚一聚,我做东,就在我饭店,她好像对我有误解,解释解释吧,多年姐妹不能说分手就分手。 把二妞也叫进城里来咱四个还在一起多好啊! 再有……
信好像没有写完,就出事了。
两个人看完信,相互望着,泪眼模糊。她们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后来,大翠哭着喊道:“三花啊,我错了,不应错怪你,更不应怨恨你,来世咱们还做好姐妹!”
二妞已经泣不成声了,在心里呼喊着:”三花别怨恨我呀!知道这样,我不会跟你抢明华的呀,我对不住你了,你的话我记住了,如果有来世,咱们还是好姐妹!”
三花,这位普通的农村姑娘,让自己的花朵绽放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城市里,时年二十三岁,正当芳龄。她的事迹登载在报纸上,获赞见义勇为,让家乡人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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