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4 编辑 <br /><br /> 星星出没在鸟鸣里。岁月深藏在草丛中。是谁没把风儿栓牢,一把一把,吹来吹去,吹凉了河西走廊的体温,吹瘦了山川草木的容颜,吹寒了河流田野的骨骼和肌肤。
草在风中跑,雨在风里落,雪花在风中飘飘洒洒,而云朵总是随风的脚步浪迹天涯。有风不一定有雨雪飘落。可没有哪一场雨和雪的降落,离开了风的相助。没有谁,不被一缕缕风的吹拂着前行;没有谁,不被一丝丝风的关爱生活。没有谁,不被一场接一场的风抚摸着远航;没有谁,不是依托或者说凭借一场又一场的风,行走在尘世。在走廊里行走,蛰伏在岁月枝叶之上的人们啊,没有一天不被轻风感动。
在中国,没有比祁连山脉更起伏连绵、险峻多变,也更地域宽广、冰雪寒冷的山;没有比河西走廊更狭长平坦、绿洲遍布,也更生机勃发、气象万千的走廊;没有比河西人民更真诚善良、宅心仁厚,也更善良谦让、民风淳朴的百姓。高原、雪山、沙漠、戈壁、平原、湿地……多种多样的地形地貌,灿烂悠久、博大厚重的历史文化,汉、回、藏、蒙等多民族杂居相处,产美玉、出天马、种五谷、酿美酒的河西走廊,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碰撞交糅,西域文化、敦煌文化、五凉文化、藏族文化、西夏文化、长城文化……多种文化交汇融合的河西走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牛羊成群、驼铃悠扬的河西走廊……像从早到晚的风一样,那么频繁动荡的迁徙,像四季吹拂的风一样,那么众多的冲突融合,在中国历史版发展中,构成独一无二的独特现象。自东汉末年战乱开始之隋唐的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社会相对安定,经济相对比较繁荣的河西,在东西方文明的交流融会过程中,对华夏文化起了较好的承上启下的传承作用。当时中原战事纷起、动乱不断几百年,中华文脉几乎断绝,而相对安定的河西走廊,竟然和江东一起完整保存了文化香火,待隋唐盛世到来,借此火种的传播,中国又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鼎盛期。而河西走廊功不可没。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在他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一书中,写道“秦凉诸州西北一隅之地,其文化上续汉、魏、西晋之学风,下开(北)魏、(北)齐、隋唐之制度,承前启后,继决扶衰,五百年间延绵一脉……”当历史车轮驶进唐安史之乱,唐末农民起义和五代之乱后,河西这块宁静的土地一度战乱频仍,陇右及河西走廊被各种战事裹挟,文化随之不得不发生断层,被日趋淡忘和边缘化——再也没有了引领华夏文化发展方向的一缕曙光和昔日荣华。但在偏避的故土,在山乡泥土民间,在一个个怀揣梦想的心里,在念念不忘乡风民俗的灵魂深处,文化的根脉仍代代相传,星火传承。千百年来,像散落在大地上的绿珍珠一样,生活在走廊里绿洲上生活的各族人民,被一缕接一缕的风锻打的顽强而坚韧、实在而直率。复杂多变的地域,连绵起伏的山峦,四季分明的气候,多民族杂居相处的历史……造就了河西人淳朴民风。且越是偏僻的山村,老百姓待人越真诚实在;越是生活不便、条件艰苦的地方,人们越是对来访者打心眼里欢迎。走进戈壁滩上随意一座帐篷里,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要是不喝一杯喷香的酥油茶(或是老茯茶),吃几嘴酥油糌粑(或是酸奶疙瘩,牛肉干),一般不会轻易放你走。山里人家做客,不论年纪大小,身份高低,非要礼让到炕上就坐——热茶、油饼差不了,爆炒小鸡少不了。若去的人一多,时间又允许,肥美的清水或黄焖羊羔肉,会端到炕桌上,一再热情招呼着,让你感觉到淳朴的民风,是世间最珍贵的美酒——浅尝一口,就令人陶醉。
阳光洒满风的翅羽。崇高而执着的信念,鸟一样飞抵空旷的心灵。总是在季节谷底,酝酿而来一场接一场的暴风骤雨,滋润生生不息的生命。走廊里行走的生灵万物,哪一天,哪一刻,又能够,逃脱,抑或离开了风的鼎力相助。像麦子,风里来,雨里去。由弱不禁风,纤细瘦小,风的呵护中一日日长得粗壮高挑。接着,风的吹拂里,由翠绿而杏黄,由杏黄而金黄——从开镰到收割,从打碾到扬场,哪一样离开了风的鼎力相助?又由哪一样逃脱了风的无私关爱!土豆也在风里扬花绽叶——虽暗不见日,可透过毛细血管一样的根脉,地层里的土豆吸取着养料,吸吮着水份,一天天长大成人。尔后,在风中扬眉吐气,展露容颜;在风中被人抬爱,脱胎换骨。其实,说到底,人也是一种生灵,在风里先蹒跚学步,再健步如飞,再步履蹒跚,最终,谁都会化为一粒尘土,被风带走。
风有力量。要不然,草为何长着长着,就翠绿一片,生机盎然。为何长着长着,就干硬干硬、凋零枯萎。庄稼和万物,也在风中起步,先是稚嫩水灵的芽儿,摇曳着身躯,抚摸着梦想。在风中一天天行走,一日日茂盛。风里成熟成金黄的姿态,风中刈割、打碾,颗粒归仓,完成使命。说不清是风孕育了庄稼,还是庄稼孕育了风?反正庄稼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风打交道:催生或者摧毁,成长或者衰败。树在风的陪伴中尝尽了世态炎凉,也遍悟了温暖与苦难。像玉米,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儿,遇风便长,遇雨就跑,阳光雨露的滋润,地力肥料的呵护,农人村妇的殷勤照料,亭亭玉立成村人眼中心里的俊模样——身上钻出嫩嫩绿绿的玉米棒儿,先是小不点,风的抚摸,光的辐照,雨的亲吻里,变的鼓鼓囊囊。金黄硬实的玉米棒被人掰走后,高挑的玉米杆仍在风中傲然挺立,由青翠油绿而枯黄憔悴,由风姿卓越而人老珠黄,最终来于农家,归于农家——从一粒粒种子,化作一穗穗饱满圆润的籽粒,一杆杆干硬粗糙的秸秆。风雨茂盛了植物的身躯。乌鞘岭吹拂而过的风延续了生命的底蕴。风一年又一年,把沙土从高处搬往地处,把沧海吹没,成为荒滩与沙漠;把一片片荒凉的所在,演变成为一块块的米粮川。
风有涵养。冰清玉洁的祁连雪山,作为天热固体水库,千百年来,一直涵养着白杨树簇拥的河西走廊。一股股原始的风、朴质的风,打开一扇扇生命之窗,养育一个个村庄、城市体态安详,精神轩宇;一缕缕本真的风、粗狂的风,滋润着珍珠一样的牛羊繁衍生息。三四月里,狂风乍起,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沙尘,令人感到呼吸艰涩、呼吸困难——上游植被的破坏、生态的脆弱,导致沙尘暴、扬沙天气在此地成为司空见惯之事,有时大风袭来,浮云会遮蔽太阳,天昏地暗。猎猎作响的风尘中,刚吐芽的柳枝、花朵的嫩芽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折断。地上的纸屑、塑料袋、枯枝败叶凭借风力,扶摇而上。沙尘中裹挟的沙砾会借力于风势,张牙舞爪扑向人的脸庞,隐隐生痛。河西最迷人的应是春日的柔风。不冷,亦不热;不寒,亦不凉。吹面不寒杨柳风,的确是——清风徐起,柳梢袅娜,蓓蕾初绽,麦苗吐绿,炊烟飘绕,蜂蝶低唱,杨花舞蹈……勾勒出一副春和景明的美丽图景。夏日里,由北而来的风,总是携带着来自沙漠、戈壁的热浪,炙烤着人的身心,让河西倍受炎热的磨折。而一早一晚,总有来自南面雪山冰谷的清凉峡风,徐徐吹来,吹拂的人惬意而安然。秋天的风,粘着蜜,裹着甜,携带着苹果的芳香、白兰瓜的甜蜜、红提葡萄的甜沁,以及长势齐整麦子的清香、亭亭玉立制种玉米的柔美,还有白杨、红柳、国槐等树木,及各式花朵组合成的风花雪月的美妙景致……而寒冬河西的风,就成了一把把无形的刀子,一寸一寸切割着光阴,切割的天地万物一天天枯萎凋零,也切割着人的忍受力和忍耐度——朔风的切割中,河西人越发坚强而刚硬,像大地上宁折不弯的树木,站立成最壮观、最令人信服的风景,养成不服输、不怕事的,为人仗义、稳重爽直的性格特点。
风有姿态。“谁也说不清它来自哪里,飞向何方,那自由自在的风儿,像柔弱无骨的细指,忽而拨一下柳梢的春意,忽而弹一下水珠的晨光,于是,明媚和晶莹微微地晃动起来,荡起一串轻快的旋律。”柔韧而刚直的风,千百年来,一直陪伴着走廊走过每一个春夏,也一直呵护着走廊平和祥顺地跨过一个个秋冬。在走廊里行走,凡是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一片片白杨树簇拥的家园,就是一个人烟繁茂的绿洲;凡有绿洲的存在,就有清凉如水一缕缕炊烟的吹拂,就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好去处。在走廊里穿行,你会感受到既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体味到“北风吹地北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惨烈;你既可聆听“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分不度玉门关”的千古绝唱,又能领悟感受“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多愁善感……
风有气度。不论怎样的境地,无论发生了什么,风依旧能是风。千百年来,风该行走就行走,该奔跑就奔跑。有时闲庭信步,有时信马由缰,有时狂风大作,有时和风细雨……无论怎样,风依旧怀揣冰清玉洁的信念,每每献给大地忠诚无私的爱恋。风从海拔4000多米高的乌鞘岭吹下来,吹过古浪峡,吹向凉州、张掖、敦煌。在草叶和花朵、清风里,我们与无垠的日子对话,凭借锲而不舍的努力,耕耘着我们的幸福和忧伤,刈割着我们的甜美和酸涩,并且顺着四季的根系,守望祖先后辈的祈愿,以及道路上不断滋生的五谷粮食和植物。春季里,或早或迟,总要来几场或大或小,或强或弱土雀雀的风。一般的,这风来时,每每会刮的天昏地暗,摧枯拉朽,飞沙走石,所向披靡,好像要撕裂整个世界,立志刮出一个崭新世界。 事实上,没有春风激浊扬清的轮回催生,就不会有夏天蓬勃醉人的翠绿,更弗论秋天丰硕喜人的金黄。风是新世界的催生婆。入夏后,河西走廊的风隐去了早春时节的凌厉和乍暖还寒,有了一些江南的温婉意蕴。
一朵雪花,擦亮且冰凉了河西的心胸;一滴雨水,清凉且滋润了河西的心扉。
而一粒种子最原始、最朴素的梦想,是被埋进深深浅浅的土壤;一条河流最可靠、最真实的心愿,是浇灌并且泽溉那些大地上的生灵;一个村子最向往、最渴盼的憧憬,是风光旖旎庄稼的吟唱;一缕从祁连山蹁跹而来的风,最实在、最现实的向往,是河西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的家园!
河西走廊地域上的狭长,并没有造成让视野上的逼仄和心理的压抑。相反,河西走廊始终以一种大胸怀、大胸襟、大开放、大开阔的从容和气度,笑迎四方宾客,接纳八面来风。
透明而清凉的风,总是擦亮河西的眼帘。我们在长满麦子、玉米和烟霞的背景里,梳理崇高纯真的信念,彼此呵护,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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