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创作笔谈之四：小说的扑朔迷离效果

夏冰

　　在面对一个小说文本的时候，我们很容易就会感觉到这小说是不是合乎我们的心思。有时候开头的第一句话，就决定了是不是还能够继续读下去。那种生搬硬套、平铺直叙、写得太满、让人一览无余的小说，往往是会倒胃口的。而有些小说则营造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效果，让人感觉像是走进了迷宫一样，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事件的真相以及人物的活动轨迹，一切似是而非，一切有待于你进一步琢磨甄别判断。这样一种效果，很显然能够调动起读者满心的阅读兴趣，提供给读者一种有益的阅读价值。或许有人会说这样未免太累了，没有轻松阅读的感觉了。这就是不同读者的不同心理预期了。对此我们不能一概而论，强求一律，只能是各取所需。符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在我所读过的小说文本中，其中有一篇十分印象深，那就是博尔赫斯的《玫瑰角的汉子》，实际上情节并不怎么复杂，赫赫有名的牲口贩子弗朗西斯科·雷亚尔本来是专门来找心狠手辣、会玩刀子的“打手”罗森多交手打架的，想看看这个“打手”究竟有什么能耐。他是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罗森多的妻子卢汉纳拉喜欢勇敢的男人，所以从自己男人怀里取出刀子来递给他，而罗森多却选择了把刀子扔到了窗外这样的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于是我们看到，弗朗西斯科这样一个蛮横粗野的家伙，后来就跟罗森多的妻子卢汉纳拉跳起舞来，还跳到了屋子外面，却不明不白挨了一刀，最后返回来，横死在大伙儿面前，到了，现场的人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让谁杀死的。当然我们读者也不是十分明白。有很多细节让人去琢磨，却也仅仅是琢磨，没有确切的证据：有的人认为是文本中的那个“我”，这一点一方面在事件进行中有所铺垫，另一方面，通过结尾关于“我”腋窝下的刀的描写，更有说服力；有的人则认为是卢汉纳拉，罗森多的妻子，因为那家伙挨刀子时只有她在场；还有的人觉得更像是另外一个没有出现在整个场面中的人……究竟是咋回事？作者给我们布设了一个层层迷雾弥漫的“局”，在这个“局”里，你知道什么只能知道什么，剩余下的只是一种猜测而已。这样的效果，得益于作者留白手段的巧妙运用。如果一马平川、平直无羁地叙写的话，无疑无法获得这样的效果。正是那样省俭笔墨、跳跃性叙事的手法，构成了这样一种让人读之兴起、读后仍然追问的情形。于是我们可以敞开自己的想象力去充分设想事件的本来面目。各种不同的版本会不请自到。只要你活跃自己的大脑，进行合理的想象。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独到的理解。至于事件本身，倒可忽略了。这就是博尔赫斯这篇小说给我们带来的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你不会因为读完了就忘记它，它那雾一样的头绪，会不依不饶继续在你心头鼓荡，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冷不丁闪现，让你保持一种兴味盎然的自觉追寻，以及探究。或许就是在这样的追寻探究里，这篇小说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就是说，这或许正是作者匠心独运的目的所在。

　　在小说创作过程中，能否保持这种自觉很关键。你不能说讲完一个故事就算结束了，你得让你的读者对你所叙述的故事有一份特别的理解和感受，而非通常意义上的那种理解和感受。如果是满足于通常意义上的理解感受还无所谓，对于那些着意于在小说这个文本中实现心理愉悦、智性愉悦的读者而言，你的这份自觉坚持就显得尤其重要。如果是把这样的扑朔迷离效果很好地运用到了小说实践中了，那么，就有可能给作品增加一些砝码，让其在读者心目中完成殊异的自我提升功能，而不会混同于大多数“千篇一律”之中而很快被人遗忘。

　　当然，这样的功夫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得有自觉意识，还得有悟性，有百炼成钢的那份耐性。擅长从别人的优秀文本中汲取，擅长在自己的练笔中有效历练。一切不能太经心，当然也不能太随意。把握那个分寸就显得很必要了。这源自长期的打磨。在别人看来是十分随心随性的，在自己而言则显得细微而又复杂。当然，一旦抵达那种境界，就水到渠成，几乎就是一种跟着感觉走，就是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漫不经心了。

　　每个小说作者，都尽量想把小说写得有味道些，耐看些。我以为，在诸多小说做法的技巧训练中，追求扑朔迷离效果，当为一个节点，不可小觑。拿我自己来说，那篇《静水流深》，就有意借鉴了这种手法。女主人公刘青梅的命运遭际以及村主任无法无天的手段等展示，很多是通过王三这个配角的视角来交代的。这就造成了一些朦胧的效果。有的比较明显，有的则只能想象。读者能想象到多少是多少。隐藏的那部分其实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说实话，在这方面我还做得很不够，不过我正在努力去做。十分期待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和指正，以使咱一起获得小说创作的无限乐趣。

　　2015-7-25

高迎春

写小说，关键在于结构，即便简单的故事，经过打乱的结构叙述，也让人感觉扑朔迷离，最后曲径通幽。这一篇，评的深入，会给有志于写小说的人很大帮助。

休憩花园

把自己抵深的的感悟用文字结构出来，是在无私的贿赂创作者。独到的见解和不凡的见地。了得。问好夏冰老师

夜莺

我看莫斯林的葬礼，开始就是冰版第一段说的感觉。以至于忍不住一个晚上把全书看完了！

夏冰

高迎春 发表于 2015-9-11 09:31
写小说，关键在于结构，即便简单的故事，经过打乱的结构叙述，也让人感觉扑朔迷离，最后曲径通幽。这一篇， ...

多谢高版的肯定鼓励。问安。

夏冰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5-9-11 10:36
把自己抵深的的感悟用文字结构出来，是在无私的贿赂创作者。独到的见解和不凡的见地。了得。问好夏冰老师:h ...

谢谢休憩花园老师的关注和理解。问好了。

夏冰

夜莺 发表于 2015-9-11 20:46
我看莫斯林的葬礼，开始就是冰版第一段说的感觉。以至于忍不住一个晚上把全书看完了！

为你的理解，握手！

夜莺

夏冰 发表于 2015-9-14 20:37
为你的理解，握手！

zydy2324

对于喜欢写小说的写者来说，真的能学到什么！

梁星钧

创作经验谈。
或者说以已的同感去意会别人的技巧。
散文和小说的区别：前者是露，后者是藏。
至于这个藏的深浅及技巧，也是有讲究的。
作者论述的这种藏，恐怕研究者喜欢一般的读者难接受了。

枫落吴江

问好老师，表示十分赞同！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