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341|回复: 8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阴谋》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5-1-22 20: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阴谋》

  高玉宝

  我知道,是夜晚就总会有故事发生。

  哎!马刁,马刁,告诉我这是哪颗星星?我俯在望远镜上向他喊。我正对准对面的一个医学院的女生宿舍楼。透过树枝,越过对面的楼角,那里的灯光闪动,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洗涮间。没有雾汽,玻璃还算明亮。玻璃后面,非常亲近的感觉中望远镜里,一个女孩正在洗涮间里冲澡。坐在书柜旁书桌前的马刁抬着笔垂着头苦对着设计图嘟嘟囔囔地说:你说是哪颗就是哪颗……你可以给它们起名字。本来,它们就没什么名字。它们的所有名字也是前人们强加在星星身上的……这与星星无关。所以,前人能做的,你也能做……你怎么了?你没病吧?我问马刁。我的眼睛绝不肯离开望远镜,在清冷的灯光下,女孩子的皮肤瓷一样光滑。马刁的望远镜真是一流的,女孩子的毛孔我都看得清,甚至,我能感觉到脸盆里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的水。听得到那过瘾的水声。女孩的皮肤被凉水激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我从她的稚嫩的脸上滑下,眼睛的睫毛很长,眼睛却不大;嘴唇在灯下有点发青……

  女孩子裸着身子端着脸盆走出了那个房间。我说,好了好了,我给你拉首曲子,你愿意听的《绿袖子》。马刁从鼻子里哼哼着他的不屑,所有音乐的诞生都是荒谬的,想想,除了取悦自己,更多的成份只能是取悦他人。这,十足的暴露出人的本质。什么本质?是,奴颜媚骨!是,奴性。如果没有奴性的支撑,音乐,不会在人类的手中诞生。马刁铁了心要和我吵架。他梗着脖子瞪着他的小眼睛,长发从前额一直垂下来,那样子让人无可奈何。他用了“奴颜”我不反对,但是,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竟用“媚骨”!我的骨头还没烂呢!这个马刁比我更清楚。但是,我知道,马刁也知道,凡是骨头总是会烂的,直至成灰、直至连灰也休想剩下。但是,我还是不高兴。我拿起小提琴盒就走。他不会留我,甚至,他的目光都不会向我瞥一下。他,没救了。

  走到街上的时候,风从马刁的楼前面的广告牌上吹过来,广告是新贴上去的,风一来,正鼓起了广告人物的肚皮,显得本来要喷薄而出的两个硕大的“波波”瘪得可怜又可笑。这样,极大成份上突出了广告主题:“做XX,挺好!”。我觉得女人挺肚皮要远比挺着明显虚假空的大“波波”有喻意得多。什么喻意,当然是孕育。孕育什么?无非是男孩女孩,不会是猪不会是狗吧?而且这风也好,再让你马刁不耐烦,好,使劲吹,早晚吹得你马刁心烦意乱、七窍生烟,跳楼而死!也省得你挖空心思也构思不出来下一把刀的图纸来,我也好歇一歇。哈哈,我看你马刁也是江郎才尽!

  尽管这样想,我的手却分明抖了几下。有好几天没摸摸我的打铁的锤把子喽。这是本能么?我想恐怕仅是习惯而矣吧,习惯什么?人,竟然会习惯打铁?会因习惯打铁而心生愉悦?

  前面就是时代广场了。我放下我的琴盒,把它小心地打开来,从里面拿出琴,试了试风,我把身子向一个雕像后面移了移。风,从我的侧面过来,我的长发被风吹起来,我的眼睛被头发整个遮住。我开始忘记了所有一样拉起我的琴。现在,天地间,只有我自己,我立在未知的星球的顶端,绚丽的星云在我的身后,有风把它们带到这里……

  我猛停下来。女孩子仰起头来,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说出来--你不是刚才在洗凉水澡的那个么?女孩子把琴盒里的钱摞好了拿在手里,哎呀,你一会儿就挣了三十多块,可以请我吃顿烧烤了。她笑得很单纯,眼睛眯着,不大,睫毛却很长。脸,像瓷一样的光滑。

  我,当然不能拒绝。傻子才拒绝哩。当然,我也不会土得真请她去吃烧烤,有的是比烧烤摊的环境更好的去处。在这方面,我舍得花钱。只是,女孩子坚持要去吃烧烤,她说,一想到烧烤的味道,我都快疯了,快走,快走!

  她拽起我的手就走,就像我们认识了许多年一样。琴还在我的手上,琴盒子很无辜地躺在那里,女孩子对它不理不睬,我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无趣,也有一些气愤,我粗鲁地甩开她,蹲下身子来,合上琴盒子。琴,舒服地躺在里面,里面的份量,让人感到安稳、宁静。我蹲下身子的那一刻忽然的有一种被窥视感,这种感觉很不好,脊梁杆子直冒凉气。果然,一个老头从雕像后面一晃走了出来。老头目光浑浊,瞳孔放大,眼睛明亮深邃。样子吓人。我想,他活不过今天晚上了。这个活不过今天晚上的人看了看我,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咳了很长时间,出于惊讶也出于莫名的礼貌(天知道我的礼貌的道理何在)我就这样不上不下地一直弯着腰看着他。然后,他很响亮地咳出一口浓痰,啪!地吐到我身后的雕像上。我才发现,石头的雕像上浑身都是这样干了的未干的痰迹。看来我直觉老头活不过今夜是错了。女孩子皱着鼻子再次拉起我就走。她说:走吧走吧,我都饿了。身后,老头子嗷地一声:“仰天一声吼,长叹天不公,天公定有眼,常鸣雷不停……”。声音嘶哑尖锐,像划玻璃一样让人受不了。也吓得我一哆嗦。这是顺口溜还是打油诗?

  吃烧烤永远是去堤口一条街,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不知道哪里还有这样规模的烧烤排挡。女孩子忽然之间地板起了小面孔,不言不语了。这算什么呢?女孩子扁了扁嘴,头发还未干,甚至,可以看见上面闪烁着这个季节的霜一样的亮光。女孩子可能发现我在看她,扭过头来眨着眼睛探询,我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街对面烧烤摊上有妇女向我招手,恍惚、不真实。她向我招手么?招什么?招魂吧!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马刁在身后看着我们,我相信我的直觉。我拨通他的电话:“喂,马刁,出来吃烧烤。”说完我就扣了电话。我没告诉他在哪里吃烧烤,但,他一会准会过来。女孩子倒是挺敏感的,她看了看我说,你们经常出来吃烧烤么?我不作声。

  我和马刁认识快一辈子了,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是同学,而且,我们学习都不是很好,分不出上下来。从那时开始,我们就太象一个人了。那时,马刁坚定地认为UFO的存在,这是我们唯一的分歧。他永远能找到这方面的书,而我,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能从他的口中得到这方面的知识,为此,我觉得挺丢面子。好象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因素,我就挂上了小小——我们的班长。挂上小小是件挺容易的事,我会的乐器特别多,几乎没有我学不会的乐器。什么笛子、二胡、箫、小提琴、钢琴——只要我摸索上几天,准会像模像样地来上一曲。所以,小小对我的崇拜是可以想象的。我把小小从学校的围墙里托下来,再进入了我和马刁的“私人”区域使马刁非常气愤,他甚至大骂小小是个婊子,注定是个卖肉的。于是,我和马刁打了起来。最终结果是谁也没赚了便宜谁也没吃了亏。

  但是,小小还是好好地对我的勇敢大大地奖励了一番。这个奖励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马刁气急败坏地扭头走了以后,小小还在一边大夸我的勇敢。她跳着说:包赤赤,包赤赤!你真行。嘿嘿,就这么就出了手。对了,你这叫什么招势?我觉得惊讶,小小看到了什么?我真的打谁了么?我摸了摸我嘴角的肿块,这是那个马刁打的?她还是一个劲地兴奋地比划着,忽然地一把搂住我的脖子,飞快地把她的小嘴堵在了我的嘴上,她口里的气味,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肚子里,于是,我的肚子开始迅速膨胀,膨胀到想把她吞到里面去。我使劲搂着小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小小一把把我推开,你想把我勒死?说实话,我真有勒死她的心。

  堤口的风也很有特色,味道中也充满了人对肉的欲望。我迎着风坐下来,女孩子背对着马路,烧烤的烟吹了我一脸,是辣的。我说,过瘾!女孩子笑了,是啊,吃烧烤就是吃的这个过瘾劲!然后,我们把血淋淋的兔腿架在火上,木碳冒起一阵子青烟,味道就出来了。我向四周看了看,净是些陌生的熟悉一样的人的脸,树一样的,草一样的林立在我们周围。我说,真他妈的不错!如果在荒效野地里升上这么一堆火,我们都穿着兽皮,裸着脊背,都像我这样把头发一披散,嘴里喔胡喔胡地叫着,就更他妈的赛了!

  我说咱们喝点啤酒吧。女孩却非得喝二锅头,啤酒有什么劲,喝多了怪撑得慌,要喝就喝白酒!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在森林里么,在森林里有喝啤酒吃烧烤的?不够野!我觉得女孩挺好玩,看她年纪不大的,却饱经沧桑一样。嘿嘿,幼稚啊,幼稚,我的小白羊!

  其实,当初我真的没想过去挂小小,小小太优秀了。那时她就是我们班的女皇。我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地观望着她的侧面,她的每一丝每一毫都未曾逃出过我的视线。当然,我最喜欢她夏天里藏在裙子里的小细腿,那两条腿是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美的两条腿了。那时候,我学会了画画。我一遍一遍不停地在纸上画着她的那两条腿,最后画得越来越美,类似于现在的超现实主义抽象画的前身。对此,我非常自豪。觉得自己的暗恋也美得可以生生死死。我总想我早晚一天干了大队书记那个角色,小小又正穷得四壁徒空,孤孤单单的没人来爱。于是,我,一个大队书记用我巨大的爱情挽救了这个苦女子的命运,她被我忠贞不谕的爱情打动,忘情地投入到我的怀抱中。那小样,哭得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

  那时候,同学们总会在元旦前夕互相送一些明信片。当然,我和马刁都一致认为这也真是件俗不可耐的玩意,所以,我和马刁就从来也没送给谁明信片。要命的是,小小,那年却送给了我一张,而且上面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哎呀,我幸福得要死。当然,后来出了点差错,我的幸福竟成了我的悲哀。马刁说,别灰心,你能成,追就是了。于是,我才化悲痛为力量写了一封长信给她,恐怕那是我这辈子以来写得最多的字,中间竟没停过笔,一直写一直写,直写了他妈的十七张。并且在一天夜里,在她家的后窗吹了一阵子箫。后来,我想,当初我为什么不吹笛子而吹了箫呢?笛子比较欢快,箫却深沉哀伤得多。从这一点上来看,我的悲观情绪是由来已久的了。马刁也说,是。我们都是一些悲观主义者。要不,我怎么会跟着你一起离家出走?(后来我和马刁离家出走了,出走的过程中我们差点饿死,又遇上了收流浪儿的黑社会,好歹才跑掉。有一次还差点让两个人贩子给分别把我俩卖了,而且,最后传奇一样遇见了高人教我们学会了打刀……那将是我下一部小说要介绍的事了。)

  我三岁的时候就会用马尾绷紧了弦弹曲子,五岁的时候就能用柳条拧的笛子吹“王二小”了。在这方面我的天才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马刁的天才成分当然也不差,他能很轻易地就看到很远的地方,这个远可不是一般的远,例如,他能不借用任何器械就可以看到月球上的环形山。他能老远的就看清楚一个人的面部表情。他能站在阳台上透过窗纱看到楼的对面人家里的事情,当然,有很多事情让他很兴奋,他很少对别人说这些发现,当然,我是例外的一个。

  小小那天送给我那张明信片的过程是这样子的:她红着小脸,慢慢得走到我的课桌前,当时,我正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接受马刁的视力特殊的现实。在我来看,他马刁整个就是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人,当然,如果他马刁是有特异功能了,那么我也肯定有特异功能。只是,我的特异功能表现的不是那么神秘。他们接受了我的特别,却认为,我只是个偏才而已,也就是比常人在音乐方面表现的聪明点罢了,这,使我很气愤。小小走了过来,她说,哎,你把你的那本《印度音乐与佛语》拿给我看一看。我当时真是惊得合不拢嘴,要知道,没几个人知道我有这么一本书,而且,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中学生会看得懂这样一本书的。我问,你看它干吗?她说,学学。我有点瞧不起她,于是,我哈哈大笑。但是,还是把书找出来递给了她。

  不出所料,一会儿她就把书还回来了。她的脸更红了,她比蚊子哼哼还要有过之而不及一样的说,我……看不懂……哪天你教教我吧。我说:一边玩去吧大姐,教得会的话就都成了天才了。顺手一翻书页,我才发现里面夹着的那张明信片。我的脸也他妈的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马上得就把书页合上,心跳如鼓。过了足足一分钟,我才拎着书走出教室。我一到操场上就跑起来,翻过围墙,进入到我和马刁的“私人”区域,也就是那个废弃了的水塔。直到现在它还立在麦地里。水塔下面的扶手已经所剩无几,得飞快地助一下跑,用脚一蹬,赶紧用手抓住更上面的一个扶手,然后,身子和腿都攀在最下面的这个扶手上,小心地站起来,这样才能上到水塔的顶端,进入到水塔里面。我和马刁在水塔的顶上开了一个小窗子,外面的世界就被我们尽收眼底了。这个水塔里面的空间非常大,我们甚至运上了几块大板和一些砖块支起了一个桌子,傍晚我们在里面点着蜡烛看书,冲着窗子大喊大叫。我说,马刁,你看,月亮今天的变化大不大?马刁看了看说,还是那样——哎?你爸怎么从校长室里出来了,还有班主任?哈哈,你爸今天晚上要请他们喝酒了。我赶紧趴过去,我什么也看不清。我说,他妈的,我一定得做一个望远镜!

  这是后来的事,当时,我拿着那本书爬上水塔里面,飞快地把那本《印度音乐与佛语》翻开来,里面就是那张印了一朵玫瑰花的明信片了,玫瑰是深红色的,上面隐隐地覆着一层细小的水珠。背面写着小小的女孩子小家子气的字:祝包赤赤同学在新的一年里学业有成,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小小。哈哈,这,真是他妈的太绝了。

  过了没几天,我和马刁打了一仗后,马刁对我说,小小也给他一张和给我的一模一样的明信片后,我就不这么想了。马刁甚至当着我的面把那张我一天要看好几遍的心爱之物拿出来给我看。我看到上面这样写着:祝马刁同学在新的一年里学业有成,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小小。哈哈,我差点疯了。因为,小小和我亲了嘴以后,她使劲推开我说,你想把我勒死呀?然后,她还是笑了,忽然的对我说,包赤赤!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地久天长!我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的,小小。到时候,我肯定娶你。她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包赤赤,你以你是谁呀?要嫁人,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这样的呀。你?哈哈……她忽然的对我满脸不屑让我很是感慨:女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我和马刁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问马刁,你喜欢小小不?马刁想了想说,嗯,喜欢。我说,好,我让给你。你追她吧。马刁推了我一把,去一边吧,她是你的?我当时想跟他说我和她亲过嘴的事了,但是,最后,我没说。我说,那我们一块追她吧,看谁能追上。马刁说,算了,我不追了,还是你追吧,她比较适合你。我觉得马刁真够朋友,而且他还说,刘备说过的老婆是衣服,兄弟是手足,衣服破了可以补,手足断了可不好办。我一想,马刁是比我够朋友。我就不这么想,有谁愿意整天穿着件补了补丁的衣服?马刁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会成功的。

  就是马刁这句话,可真他妈的把我害苦了。因为,小小把我给她写的那封长信交到老师那里去了。我爸那天就是为这事被校长叫到了学校。当然,我爸请他们喝了酒,也正因如此,我的苦日子才真来了。

  当天,我爸就和我们校长、班主任他们喝醉了。他把自行车往门后一支,就喊开了,奕奕呢?奕奕呢?其实,我应当叫包奕奕,上学的时候,老师统计我们的名字,我说,我叫包奕奕。老师抬起笔来想了想,大概在她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奕字,但是有的“亦”字却又不会写了,于是,就把亦亦写成了赤赤。转眼间她就忘了这码子事儿了,点名的时候,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包赤赤”。我当然不敢站起来纠正,于是,我现在,就成了包赤赤。

  当初我爸为这事大为恼火,定要找老师理论理论。还是我妈比较实际也比较冷静,她说,叫赤赤就叫赤赤吧,这个年代,叫赤赤总比叫红红别出心栽得多。

  这时,这个给我起了包奕奕的名字的人就站在门口摇摇摆摆地大吵大嚷地叫道,奕奕,给我出来!

  许多年以后,小小得了“肌萎缩”,脸都变了型,手指一根根地就像鹰爪子,人瘦得只剩一个大脑袋。我就想,我的那顿揍真是值啊。要不是老爸把我打过来,我可真惨大了。

  兔子腿鸡翅五花肉都烤熟了马刁还没露面,我打过手机去。他说,我正向你们那儿走呢!他说你们,足矣证明他看到了我和这个女孩在一起,我的直觉总是对的。我说,快点,快点!马刁的电话已经扣了。

  女孩子喝了一大口白酒,慢慢地放下,说,你是个艺术家吧?我说,屁,这个世界上称家的太多了,就像是你会写字不一定代表你是个作家,你会唱歌不一定代表你是个歌唱家一样,我会拉琴也不代表我就是个演奏家。女孩子又喝了一口白酒点点头,对,你说得对,那你是个卖艺的?我说,对,只不过,我可不是以演奏为生。我卖的也是手艺,只不过是形式不同。女孩子说,那,你还是个艺术家啦。嘁,我说,你听说过一个打铁的艺术家么?

  你是个打铁的?女孩子把白酒放下问。对,是打铁的,别惊讶。就是这么回事。最近我就打了一把长150公分,宽却只有10公分的刀。当初为了这把刀我和马刁大吵了一场。当拿过马刁设计出来的图纸来后,我说:你他妈的这是刀还是棍子?你是不是哄我玩?跟你说,打刀我会,打棍子,你爱找谁就找谁去。马刁不理我。我把图纸给他扔了。他赶紧捡起来,你神经病是不?就照这上面的打,用你最好的手艺打!我说,我不会。你看看,你看看,这么长一把刀刀身上连个花纹都没有,刀把还用最不起眼的梨木,刀尖也传统得不能再传统,你这是什么东西?还让我用我最好的手艺打,哪把刀不是我最好的手艺?

  马刁把图纸一把就抢过来撕了个稀巴烂。不打就不打,散伙!

  这样一来,我倒有点理亏了,说实话,人家马刁设计的刀就是不一样。虽然他不会打刀,但是,他却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出一把好刀来。我就不行,尽管我嘴上不服,其实我知道,我设计的刀不会比马刁设计得更好。

  女孩把她的眼瞪大了看着我,你是个打刀的?她的眼睛不是双眼皮,我喜欢。

  我说,对。就是打刀的。对了,你叫什么?叫我小回吧!女孩子说。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打刀卖的人么?我说,有,例如我。虽然现在绝大多数的刀都是机械制造品,制造出来的产品也精美。但是,我是不用机械的。我握起拳头来向下虚空地砸下说,就是这个样子。力气活。

  跟小回比量打铁时,我就想起了爸爸打我时的姿态。不容易啊,都是力气活呀!

  我爸爸把自行车往门后一支就把腰带抽下来了。我当时正在磨瓶子底,是那种最早用来装葡萄酒的纯白色的瓶子,瓶子是我从火车上偷的,偷了一推。当我想做一支望远镜的时候,我才想起了它的作用。于是,我画了图纸,尺寸定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苟,只是,铜管太细,瓶子底又太大。只好把它浸在水里面用最细最细的砂轮慢慢磨,做望远镜我有耐心。挨皮带,我就没耐心了。这时,炉子在门口处冒着暗蓝色的火焰,煤球的味道刺鼻。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水汽正丝丝缠绕着扩散开来。书桌上的台灯暗黄而孤寂,旁边是打开的课本,一支漏水的用细的黑线缠了许多圈的钢笔就放在作业本上。我爸的皮带落到我的头上,我嗷地一声就跳起来,紧跟着又是一下。我围着桌子跑,我老子疯了。一脚就把桌子踢翻了。小兔崽子,你他妈的(我妈是谁?),你说,你怎么把同学的胳臂给摔断的?说!你他妈不说,我今天就打死你。我说,哪断了,是脱了臼。老周给接上当时就好了。再说,他的胳臂也该断!我爸一听更来气了。怎么?你小子上脸!我说,他他妈的唱歌鬼叫一样难听,就是会巴结老师,老师才让他在文艺汇演的时候唱歌。我比他唱得可好一万倍吧?可是老师就是不用我唱,我报了名也白瞎。我不唱就不唱呗,他干嘛还跑我面前去寒碜我?烧包什么?就揍他!我跳着脚喊。

  也就是这一天,马刁和我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我爸把我写给小小的那封信往我面前一拍!我当天晚上就想自杀了。马刁说:对,我也想过。可是,总得和最要好的朋友告个别,就是和你说一声吧。所以我才没死。我说:对,我也这么想的。现在好了,咱俩都有这个念头,那现在就死吧。原来马刁也他妈的给小小去了一封信,写得也不比我的短。哈哈,小小也交给了老师。当然,马刁他爸是校长,所以我才“沾了光”老师把我的信和马刁的信一并交到了校长也就是马刁他爸那去了。我说,马刁你爸真他妈的不怎么样,他把我的信往我爸眼前一拍让我爸的老脸都没地方放了,他怎么不把你的信也拍给我爸看?

  马刁说,谁让你爸不是校长哩……哎呀,我们都要死了,现在还想这些干什么?我说,对。然后,我往水塔下面看了看。下面的麦子正在拔节,绿得浓密。操场上跑动着的同学遥远而不真实。我看不到小小,操场上净是小小一样的红衣裳。马刁说,不用看了,小小不在操场上。我回过头来说:没什么牵挂了吧?马刁瞪着眼看着我,摇摇头。然后马上说,我们写个遗言吧。我妈知道我死了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因为她生了我。她为什么要生我呢?包赤赤,你说,我们到底是为谁活着?

  他把我问住了。我说:为自己吧?可是,猪是不是也为自己活着呢?如果说猪活着是为自己,那么猪肉应该是为了人。那么猪食才是为了猪。那,谁又为了猪食活着?对了,是猪为猪食活着。很显然,没有猪食就没有猪。猪和猪食同等重要。也就是说,父母和孩子也是同等重要,父母在为孩子活着,孩子也在为父母活着。是不是?不对不对。马刁说:猪食不一定愿意让猪吃,猪也不见得愿意让人吃它的肉。对不?要命的是,猪没有感情;猪食也没有感情。而我们却有。所以,我们不如猪,更不如猪食。我说:对。但是,我可不愿意做猪,更不愿意做猪食。所以,我们自杀吧!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多时了,操场上空寂无人,五星红旗正在风中摆动,天空中没有鸟,也没有云朵。太阳就要下山了。太阳就要下山了……

  我一头就从水塔的小窗子处攮了下去。我,是自由的鸟儿了。

  第二天。小回:

  我醒来的时候,头如炸裂了一般疼。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趴在一方青石条上睡了一夜。林中的雾气正尚没有散尽。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赶紧站起来,浑身上下摸了摸。还好,没少什么,也没被强奸。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忽然想起昨夜蓄着长发的男子--眼前青石上分明刻着“包赤赤之墓”。

  那,如果没猜错,昨天和我喝酒的那个应该是马刁了。对了,马刁的父亲是一个中学的校长,而那所中学围墙外面的麦地里立着一个废弃了的水塔。应该不难找到。

  我觉得很好玩。

  事实上,我走出林子就看到了一个废弃的水塔,水塔很高。灰白灰白的,最顶上开了一个小窗。水塔旁边围墙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我绕过麦地,铁门上方写着“成康中学”一个老头正在大门口扫地。见了我,抬起浑浊的眼,瞳孔很大,死人一样。正是,昨夜从雕像后走出来的那人。我向他喊:大爷,您好。

  老头赶紧跑进传达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半截红色粉笔,在黑板下一方水泥上慢慢地划了一道,是一个“正”字的最后一画。已经有七个“正”字了。他嘟囔着:三十五个了……三十五个了。姑娘,别问了,包赤赤死了,你昨天见鬼了。压根也没有马刁这人……那是包赤赤的笔名……我以前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包赤赤,是我儿……仰天一声吼,长叹天不公……

  老头的声音嘶哑着越来越模糊,人的形象也模糊了,遥远,遥远的。我忽然觉得,这真是个十足的阴谋。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5-1-22 20:40 | 只看该作者
玉宝朋友的小说故事性很强,情节紧凑,笔力比较娴熟,值得关注。问好。
3#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 20:5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袁斑竹支持,玉宝汗颜了。袁老兄的小说才是玉宝学习的榜样。问好。
4#
发表于 2005-1-22 20:59 | 只看该作者
篇篇都能反映出一些让人思考的东西,值得一学,问好!
5#
发表于 2005-1-24 14:45 | 只看该作者
值得咀嚼和思考的作品!
6#
发表于 2005-1-24 22:57 | 只看该作者
精华小说。
7#
发表于 2005-1-25 10:29 | 只看该作者
高兄的小说有深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问好快乐!
8#
发表于 2005-1-25 11:11 | 只看该作者
文笔娴熟,神形兼备。
9#
发表于 2005-1-25 12:12 | 只看该作者
啊哈阴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5-2-1 00:52 , Processed in 0.139886 second(s), 20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