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很疼

陌笛

　　（一）
　　苏小波是以惊艳的惊讶的惊慌的神情那么一回头，一眼就酌定了他，一位帅气的人民警察，正手举着钱包看着她。苏小波认为是那双眼睛牢牢逮住小偷和她，让她和小偷只能束手就擒。作为警察的张凯却说看见苏小波让他感到惊艳的美。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脸，疑问的好奇的带着羞涩的还很无辜的脸让他立刻爱上了。
　　

　　人民警察怎么不正视自己的责任感呀，怎么能够在执勤的时候会有儿女私情呀，你分明不是一个好警察，而是一个披着警察服装的色狼。
　　

　　苏小波噗嗤笑出来，这个镜头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回忆里，甚至比和张凯约会要让她感动。她在想人世间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只一眼就吸引住了，注定了两个人要在很遥远的地方彼此默念。这是第几次傻乐她是记不清了，吴旭同志已经敲打她的头最少三次，让她这个魂不守舍的人好好工作，别把清蜡铅垂落井底卡住了，小小的铅垂会堵住出油井口，造成大事故的。
　　

　　我知道了师傅！
　　

　　苏小波认真起来，她和师傅吴旭已经在井上连班一个月了，换班的人家里有事，也许还要一个月才能回到驻地也许才能看见张凯了。
　　

　　见张凯像是抓阄或者说买体育彩票，很多次她去找张凯，张凯都在执行任务，她只好悻悻而回，堵在心口的话还要咽回到肚子里。
　　

　　清蜡铅垂刷刷地往下落不敢疏忽了，她和师傅每天要清五口清蜡井，每口井都要一个多小时，如果有一天不清理，蜡结严重堵死井口，不能把石油抽到地面上来，造成很大的损失。
　　

　　清蜡工作是枯燥的，每天都是循环的动作，记录，标签，取样，化验等，都需要在一天完成。她和师傅吴旭管理的井区位置偏远，在最远的湖水上，每条通往井地的道路是窄窄的栈桥，只能一个人前行。师傅吴旭很厉害，他能在栈桥上骑自行车，后来苏小波竟然敢坐在自行车上和师傅一起巡井。
　　

　　大不了咱俩一起掉湖底，喂野鸭子喂鱼喂海鸥，喂！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呀，我可不想就地牺牲，喂这个喂那个，即使我死了也是大英雄，像！
　　

　　像什么？你的警察同志吗？对了，他死了一定是英雄形象不像我们是无名小卒。
　　

　　小波饭好了吃饭了！
　　

　　师傅很麻利，他可以用电炉子做出最美味的佳肴，当然是她认为的佳肴。井地离指挥部远，中午饭都是自己解决的，由于缺人手，夜班工作就由白班人员继续，只好就地驻扎，在井地库房边伸手能够到棚顶的水泥房过夜，住宿随小倒像麻雀窝，五脏俱全，他们是及特殊的岗位，像他俩这样的岗位还有几个，问题都是路远。
　　

　　知道了师傅，我这就好！
　　

　　苏小波用吊桶打上来湖水洗漱，她已经很熟练这些动作，动作灵利从栏杆上解开系在上面以防被风挂掉的毛巾按在水桶里，在水桶里翻动湖水登时一股清凉传到胳膊上，把毛巾投干净递给师傅，师傅脱掉工服背心，露出结实的脊背，用毛巾在前胸后背擦拭，她顺手把师傅脱掉的工服在水桶里搓洗干净了。几分钟，清洁舒适的身体被湖面微风一吹，顿时没有了疲劳，却有那么一种惬意的感觉容纳其中。
　　

　　不知名的水鸟整齐地排列在栈桥的护栏上，围在她和师傅的身边，小波你知道我最爱这里什么吗？什么呀师傅？最爱这里的那！
　　

　　哪？
　　那！
　　

　　吴旭用筷子指向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湖水中央的一处小荒岛，上面竟然存活一棵小树，树木不茁壮歪歪曲曲，倒给美丽静谧的湖水添加了一处败笔，这里从没有让苏小波看上眼过，没有注目谈不上喜欢，而师傅却说最喜欢这里。
　　

　　为什么师傅？
　　你看这里多么像人的救命草，当你寂寞孤单无助的时候，那里尽管微薄但会启发力量，看见它会让人怜惜和疼爱，尽管它不完美，甚至卑微，必要的时候，它会是第一帮助你的福地，让你挣脱束缚，想到生命还有另一种生存方式。也像一个人的情感，爱一个人也可以默默陪伴。
　　

　　我听迷糊了师傅，我看那里明明就是秃子头上的几根毛，哈哈，哈哈！
　　小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它的心思的。
　　哦！哈哈，我等那一天！师傅！
　　
　　

　　（二）
　　
　　夜再一次降临，与往日无恙，它在月色的湖面上，反射着每颗蠢蠢欲动的心灵，浮动又沉寂，沉寂又遐想。
　　

　　苏小波睡不着，她听见师傅在隔壁也没睡觉。师傅怕蚊子叮咬她，早早点上蚊香在蚊帐里熏过，又把蚊香放在铁皮卷柜上，以防不小心碰到。师傅真细心，他的抽屉里有很多东西，针线包，创可贴，水果糖，咸盐，手电筒，备用电池，还有他最珍爱的口琴。口琴是他用来打发夜色的，苏小波睡不着就会让师傅吹口琴，琴声可以让夜色明亮，让湖水经过每一寸心田的时候是温润的，也让这个枯燥烦躁的夜晚变得有些气息。
　　

　　苏小波想师傅真有意思，他竟然喜欢那棵树。
　　苏小波隔着墙壁问师傅，师傅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这个干啥，有没有能咋。
　　师傅你和别人不一样。
　　啥不一样，靠力气吃饭赚钱，活着呗，哪那么多讲究。
　　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不一样。
　　

　　今天苏小波没有让师傅吹口琴，师傅辗转的身体感觉他有心事。白天师傅的话也让她奇怪，好端端的告诉她那棵树干嘛？她俩也不是才上井工作的，说起来也有三年时间了。要说师傅最近总是莫名其妙，他总是挑起警察的话题，问这问那，可一问他什么事情，他又逃避不说了。
　　

　　师傅是在责怪她和张凯的恋爱吗？要不然干嘛那么紧张，干嘛总是在问呢？难道师傅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吗？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终于把疑问都交给了睡眠，这样才了结一天的工作，身体得以解放。
　　

　　夜无声，湖水照旧流动，湖底的苔印刷洗着栈桥的根柱，留下深绿的颜色在上面，像是一个人的成长经历，随着青涩逐渐变老，一点一点的变化，将人生按钮逐渐开大到最远的过程。
　　

　　这个夜平安无事，让苏小波睡了个好觉。这个夜也与往日无恙。该起床了，可是师傅怎么没有喊她呢？几乎师傅起来的时候她能听见师傅做饭的声音，喊她起来，喊她小懒虫，她奇怪了，师傅干嘛去了？
　　

　　刚穿好衣服，师傅拎着几条小鱼站在门口冲着她笑，小懒虫你起来了，你看我钓了几条鱼，今天中午咱吃鱼，现在立刻起来收拾好检查检查井，瞅这天，要下雨了。
　　

　　苏小波揉揉刚睡醒的眼皮顺势向天空看去，天色灰蒙蒙一片，水鸟不知去向，一场雨水征战要来侵袭大片的土地了。
　　

　　嘟嘟嘟对讲机响起来，师傅跑过去只是好，知道了，必须完成任务回答。苏小波感觉这是一个不妙的回话。让她猜对了，前方指挥部来电，大部分职工抽调水源路抗洪，他们这里暂时没有人调换，只好让他们继续值班，有困难得自己想办法。
　　

　　这不是折磨人吗！两个月了耶，我卖给这里了吗？我要自由，我要回家啊！
　　你要见警察吧！
　　你！我见警察怎么了！我就要见警察，警察警察警察！
　　

　　一上午两个人没说话，各自忙着工作。苏小波几次走神，心想警察同志是否也在思念着她呢？
　　

　　兹拉兹拉煎鱼的声音，一股猪油香和鱼香味儿迅速传到苏小波的鼻孔里。苏小猫做好最后一份工作，还像往日一样从湖里取水，让师傅拦住了，我来，今天水凉。
　　

　　苏小波鼻孔有一股酸味窜上来，她感动了。
　　师傅三下两下打上来水，放下水桶，跑到锅边掀开锅盖，把奶白色的鱼汤和细嫩的鱼肉盛到她的碗里，喊着小波鱼好了快来喝汤凉了就腥了。
　　知道了师傅！我来了。
　　师傅对不起，我，我不该冲你喊。
　　吃鱼，别说话。
　　哦。
　　

　　苏小波吃着师傅钓的鱼，在这个遥远寂寞的天地里，只有师傅和她互相陪伴，师傅宠着她，处处照顾，处处关心，把她宠过了头。
　　

　　那天她遇见了警察张凯，她以为和师傅说，师傅是最开心的人，她发现师傅在躲藏，只是嗯嗯地说好，又不见怎么好。
　　

　　(三）
　　
　　暴雨像犯病的疯子，一阵儿一阵儿下了几天，天空中只有阴暗的潮水，瞬间的阳光那么想抓住，却又被更大的恶势力覆盖。栈桥的水面升高到快要没栈道，走在上面可以想象武侠小说水上漂，弹指激流破山峦。苏小波从另外一口井走到住处的井口嘀咕着，疯了疯了老天爷疯了，下这么大的雨都改做船夫吧！还要巡井工干嘛！
　　

　　师傅趁不下雨的时间去陆地买了生活用品，让苏小波清蜡完赶紧回来，躲在水泥房狭小的空间，世界仿佛成了缩影，只有他俩只有雨水和将要的电闪雷鸣。
　　

　　人若有了心事，表情是装作不出坦然的，虽然她答应着师傅，心里及其惦念着警察张凯。已经有一个月没看见他了，张凯上次说特警大队已经批准他的加入，他的理想就是想当特警，特警会很忙很忙，苏小波从鼻息出无奈加思念的混合味道来。
　　

　　苏小波很奇怪两件事，特警和罪犯都是人，为什么有的人选择特警为人民服务，为什么有的人民非要苟且犯罪让警察抓。都是人，一念之差相距遥远，人生几十年在两者斗争中改变了一切。当然她很欣赏张凯，就像阴雨连绵人们需要阳光的普照，需要把心肝谱写成正义勇敢光明。
　　

　　师傅没有闲的时候，即使在休息他也会擦拭井上的阀门和用具，这点有点像军人擦拭刀枪，凡是喜欢的东西，落在用心人的手里，会锃明瓦亮，会珍惜万分。
　　

　　苏小波知道自己想警察想多了，所以会联想出如此的画面。
　　

　　苏小波突然对师傅手中的工具产生了好奇，喊师傅，师傅师傅你拿的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工具呀？在哪里用的呀？
　　

　　师傅手抖了一下，苏小波原以为自己的声音巨大吓到师傅了，赶紧跑到师傅身边，抚摸师傅好久没有剪的乱遭的头发说不吓不吓哦，我的师傅天下第一什么都不怕，顺手抓过师傅手中工具。显然这不是单位配的工具，是手工操作制造的特殊工具，多功能，能当扳手，加力杆，钢锯和梅花起子等。
　　

　　这是你做的吗师傅？这是干嘛用的？
　　是我做的，万能工具。
　　那你可以申报科技创新成果呀！上次咱们技术员还统计呢，谁有革新就报名，评上了会嘉奖的。
　　报那个有啥，捞点实惠多好。
　　实惠？什么实惠？
　　唉唉小孩家家问那么多干嘛。和你说你也不懂。去那边坐着去怪热的。
　　哦。
　　

　　苏小波被师傅弄的无趣，便又回到座位上，直愣愣看着门外。门外能见度很低，近处有雨滴从房檐滴落，她数着一滴，两滴，三滴，数着数着眼皮打起瞌睡来，往座椅上一靠睡起来。
　　

　　苏小波醒来是被照耀在她脸上的一束阳光喊醒的，再确切点说被肚皮紧致锣鼓的呐喊给敲醒的。是的，她饿了，饿的想立刻吞下整张碗的食物。她拍拍肚皮的同时放眼找着师傅，师傅不在，只有她身上盖着师傅的工作服掉在地上，她低腰拾起来，一股油渍汗渍和特殊的男人味道冲破她的鼻孔。她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和饭菜一样已经让她接受，习惯，甚至是依赖。师傅在哪呢？上井了吗？单位已经下过指示，风雨天气清蜡井可以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降低深度，不需要那么多时间清蜡呀？难道师傅去买生活用品了吗？他不是刚刚买的吗？
　　

　　师傅这阵子总是这样，突然的就不见了，问他干什么去，他说上井了。难道师傅真的有什么事吗？苏小波挽起袖子准备做饭了，师傅买的东西足可以让她吃饱吃好，师傅从来都是那么细心，他知道苏小波喜欢吃什么，也从来都是那么关心，不让苏小波挨累。这样的师徒情感，已经让单位的人传出风波，说师徒俩很般配，咱们单位就快吃喜糖了。
　　

　　苏小波无法堵住他们的嘴。她不能说我俩才不是呢。因为师傅对她的确的确超出了徒弟的照顾。苏小波不想往那想，她想念张凯，希望有一天嫁给张凯，做警察的妻子。想到这，她的脸红了，她和张凯只亲吻一次，稍稍的就那么一点，让她的脸绯红到了脖子。张凯说她真美，美的像一朵荷花。苏小波还从来没被人亲过，她想，她所以让张凯亲，也是因为喜欢他。
　　
　　

　　（四）
　　
　　天空开始放晴，雨后的蓝天低调的节奏似少女的微笑，看起来心情舒适，又恰到好处。苏小波听见师傅回来了，师傅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库房，她喊了声师傅，师傅应允了一下，两个人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认真干工作了。
　　

　　师傅在她一边，说明年，咱俩还不知道去哪。
　　什么意思师傅？
　　咱们这里的石油量减少没有自喷能力，自喷井都要拆掉改抽油机井，那个时候就不需要咱们住在井上了，可以专门有人白天巡警。
　　哦！是吗？太好了！太让人期望了！
　　你高兴什么？是可以见警察了吗？
　　哦！
　　

　　苏小波万分激动的心情被师傅捅了窟窿。师傅的声音带着斥责，表情也很严肃，想来师傅很讨厌张凯。真是无厘头的师傅呢！整天怪怪的！
　　

　　苏小波和师傅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指挥部来电话说明天可以换班，他俩由于连班所以可以多休息一周时间。苏小波雀跃了，她顾不得师傅的脸色了，她多么想明天眨眼间就来了啊！她可以回家穿上漂亮的裙子，站在张凯的面前，对张凯说，我想你了。她可以用大把的时间和张凯散步，听张凯讲抓坏人的故事。她连脚步都伴着云彩了，以一种跳跃的快三步展现着开心的姿势。她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得过师傅呢？师傅不吭声，默默地整理工具。他俩忽然没有了语言，让星星把这个夜诸多的心事存放在心里。
　　

　　苏小波只顾乐开了花儿，她真得顾不上师傅的感受啦！
　　

　　一个沾枕头就着的人竟然失眠了。
　　师傅也失眠了。
　　

　　无论怀有何种姿态迎接人生，时间不会借故谁的好处，谁的想法而改变运转的速度。时间是公平的，他分配给每个人的都是均等的，只是人们各有心事，各有状态，把握时间的能力看起来不一样而已。
　　

　　时间还是早早地迎来了黎明，当一束阳光很准确地落在大地上，新的一天立即打开，苏小波已经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抱着背包等待这个激动的时刻了。师傅不紧不慢，好像喜悦的信息和他无关，他总爱不吭声，谁能知道他的闷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呀？
　　

　　接班很顺利，像往常一样，他俩骑摩托车到指挥部交车交钥匙，再换班的时候再由下个班倒换。苏小波一条腿跨上后座，把手搭在师傅的肩膀上坐好了开始唱歌，对着晴朗的天空扯脖子喊，蔚蓝的天空白云飘，苏小波今儿真高兴！唱的喉咙干了，唱的激情渐渐褪去，她突然发现，这一次和往常的很不一样，师傅没有和他一起唱，少了师傅的和声，她的快乐是单一的，还显得那么虚假。
　　

　　师傅你不开心吗？
　　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欧呦，师傅你啥时候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
　　一直都是！
　　什么！师傅我没听清！
　　我爱你！爱你！爱你！
　　

　　苏小波听见师傅的喊声吓了她一跳，她险些从急速的车轮上掉下来。太突然了，师傅说爱她！
　　

　　师傅把摩托车减速停到路边。路边一个月前开的那些花长势凶猛，看起来和她一样那么慌乱。再往下坡的地方是她和师傅方便的地方，那里蔽人，那里和那里都有师傅的影子。苏小波背过身体，她想等师傅方便完了她好解释。
　　

　　师傅站在她的背后，等她转身，她不转身，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太阳光照把两个人的影子合为一体。
　　

　　苏小波猛地回身，很自然地投到师傅的怀中。师傅用他厚实的胸口拥抱着她。苏小波听见师傅咚咚的有力的心跳，虽然和师傅吃住在井上，她从没见师傅这么紧张过。
　　

　　小波，我喜欢你很久了。
　　师傅！
　　苏小波挣脱师傅的怀抱，无处藏身，只好蹲在地上。她看见自己大颗的泪水掉在草棵里，泪水从叶子上滑落到泥土中，与还未来得及干的地面一起泥泞尴尬。
　　师傅。我一直把你当师傅。我和张凯。
　　我知道。但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爱你。
　　师傅！不要再说了。
　　好吧，这个假期我们都好好想想。上车吧。
　　

　　摩托车启动，苏小波略带迟疑地上了车，刚坐稳了，师傅一加油门，车屁股冒起浓烟，接着一层泥水和草叶像被镰刀劈斩开皮肉撕裂成破损状态，有一种压抑过久的力量从道路中显见开来。直到车子和人稳定了，车轮才不那么战栗。这让苏小波很害怕，第一次，她看见了师傅的另一面。
　　
　　

　　（五）
　　
　　苏小波回到家，家里只有那只猫，猫对苏小波回家了表现的不算亲切，只是在她脚边闻了几下，走了两圈就又回到沙发上睡觉了。猫睡得很用心，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睡觉的姿势感染了苏小波，她发现自己很困，头昏脑胀，一路奔波，不对，是一路大脑超负荷的思考让她很累。她索性拽过猫脚，猫被拖拉过来，猫半睁不睁抬了下眼皮不拿好眼神看她，她顾不得那么多，与猫叠在一起拥在软弱的沙发上睡起来。
　　

　　大懒猫起来吃饭了。
　　

　　苏小波被强制扒拉醒，她睁开眼睛看见妈妈慈祥的笑容以及厨房喷香的味道，让她心生感动的泪水，找到了回家的温暖。实质上她知道，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是需要释放的。妈妈看见苏小波竟然哭了，就哈哈笑起来，说苏小波多日未见还矫情了呢，怎么时光把你倒流了，成了哭鼻子的小姑娘了呢，快起来吃饭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鲤鱼。
　　

　　苏小波叽里咕噜吃了两大碗米饭和一堆的骨头，来证明她是如何热爱这个家和多么欣赏妈妈做的饭菜。妈妈一个劲给她夹菜，吃得她措手不及。她想这样的吃相也许会瞒过一些不想说的话。堵住嘴，堵住心，她吃的顽强，坚决，也吃出了结论，她是爱张凯的，师傅只是疼爱她的师傅。
　　

　　吃到最后一口饭的时候，苏小波端起碗，把最后一粒米倒进嘴里，对亲爱的妈妈说不刷碗了，回到房间从衣柜里拿出那条白纱裙穿上，又把头发竖起来，这个样子她在井上重复了一万次了，幻想这样站在张凯面前，让张凯亲口说出她好美。
　　

　　顾不上妈妈喊她，顾不上妈妈说什么，她发现自己竟然耽误了好多时间，怎么就能睡觉呢，怎么心那么大呢，怎么能在爱张凯的问题上迟疑了呢？等等，让苏小波快步如箭，她不想给张凯打电话，她喜欢惊喜，当看见张凯露出整齐的牙齿，她知道最盼望的时刻到了。
　　

　　张凯，张凯，苏小波站在张凯的单位门口了。单位不让随便进人，她说找张凯，门卫已经有电话打到张凯的办公室。张凯在训练，他们特警整天除了训练就是抓坏人。
　　

　　苏小波踮起脚尖往大门里面瞧，过来的人都不是张凯。她有些失望了，问警卫同志，张凯知道她来了吗。警卫同志很有礼貌说已经通知了。
　　

　　苏小波近乎等了半个钟头，张凯出现了，他穿特警服更帅了。
　　
　　苏小波激动的心都到了嗓子眼。
　　张凯看见苏小波说，五分钟，快，快说。
　　苏小波被急哭了，五分钟？为什么呀？人家可是想你呢！
　　对，快说！想我了，还有呢！
　　你你你！苏小波又爱又恨，她打向张凯的手被张凯一把抓住，张凯哈哈笑了起来，他说第一次看见苏小波哭的样子，还是因为他，好幸福。
　　你你你！还笑，就五分钟！
　　骗你的，看你怎么想我的。
　　你你你！苏小波一听张凯骗人，就更把这份委屈和思念贴近在他身上，顾不上警卫在和通往的人，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苏小波哭的稀里哗啦，她又无比的开心起来，她听见张凯的心跳里同样的思念。两个人拥抱了不想分开，希望这样抱下去。
　　小波，真不骗你，一会就要执勤去了。我只请到十分钟。
　　啊！
　　苏小波看见张凯含着泪水的眼睛和依依不舍的神情，她知道张凯不是在骗她。
　　苏小波说我好想你！
　　张凯说我也好想你！好想你！
　　苏小波发现自己好笨，在井上设想了那么多见面的情景，此时却哑口无言，只有蹦蹦蹦的心跳和劈啦啪啦不争气的眼泪。
　　

　　张凯对着苏小波的耳朵轻轻说，我爱你波！
　　

　　苏小波条件反射一样，她的耳边突然扩音器一样听见师傅说我爱你小波。苏小波下意识地从张凯的怀里脱离出来，好像张凯和师傅是同一个人，在她身上穿射无数只利剑，她突然觉得心口好疼。她看见张凯又奔跑在大门的路口，和刚才有所不同的是，这回是张凯的背影。她站在大门口，恍若在梦境，分不清来时的初衷，只是感觉，张凯奔跑的姿势很帅，而这个帅气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影子。
　　

　　苏小波倒吸一口凉气，她咒骂自己的想法，她一项不迷信，不传说，她想自己一定是太舍不得张凯了，以至于出现不好的念头。而这个她已经肯定的被爱的对象也不会离开她的，他只是执行任务去了。而已。
　　

　　苏小波知道张凯这个转身将意味着她的假期又要孤独度过，又要把深藏的思念埋没起来。就像这刚刚舞起的微风，没有懂得欣赏的风景，是如何也飘逸不起来的了。
　　
　　
　　


　　（六）
　　
　　
　　苏小波总结，人在恋爱时期很容易犯困。这一点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可以一整天处于惺忪状态，与家里的那只猫比谁能睡觉，结果她赢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猫在好奇地看着她，她哈哈笑了起来，她想这个可以上吉尼斯，谁还能睡得过猫呢！
　　

　　与猫一起看她的还有两个人，张凯和师傅吴旭都像猫一样伸着脖子，张开大眼珠子看着她。她嗖地一下从沙发上跳到地上，不得不夸她的功夫，竟然落地平稳面带笑容，还特别彬彬有礼。
　　

　　张凯打开话匣子，哎呀我的天，你也太能睡觉了，我可是看着你一面流着哈喇子，一面吧嗒嘴，是不是梦见吃肉了，咋馋成这样呀，简直要把整头猪活吞了，把你变成大猪了！喊了你无数声，竟然没醒，你知道我俩看你多久了吗，整整一个钟头呢！
　

　　张凯咧着嘴上前拉她的手，苏小波看见师傅眉头抽动了一下，她的心咯噔一下，心想，师傅又不乐意了。
　　

　　妈妈在厨房喊，你们准备准备快吃饭了啊。
　　

　　苏小波连忙应声，在心里嘀咕，妈妈可真是，来人了也不喊她一下，让他俩看见她这个样子多不好，可是他俩怎么都来了呢，跟商量好了似的！
　　

　　很巧合，张凯休息赶紧来找苏小波。师傅吴旭用自行车驮来一大袋子菜，说是他妈妈种的吃不完给她家送来。
　　

　　苏小波没有刚才的表面镇定内心慌张，她看见张凯和吴旭聊得挺开心，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张凯是对象，吴旭是师傅，妈妈都很清楚，对他俩格外热情，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问这个问那个，两个人都好像是她的儿子，关心的有些大劲儿，苏小波给妈妈使眼色，妈妈根本不知她的用意，反倒认为越热情越好，这顿饭吃的，简直分外热闹！
　　

　　师傅吃完饭就匆匆走了，苏小波送师傅到门口，师傅头也没回，骑上自行车猛蹬，这个镜头让她想起从井上回来师傅猛踹摩托车油门，都生生憋闷一股劲儿呢！苏小波听见张凯和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的快乐节奏，张凯和吴旭简直两个性格，一豪爽外向，一个倔强内向。这两个男人，说来就来了，在苏小波的心头刻上了烙印，掂量掂量都那么重要。
　　

　　回到屋内，妈妈把客厅交给她和张凯，好让两个人说说话。
　　

　　苏小波被张凯哄得哈哈笑，张凯嘴皮子是抹过油的，他一面说还一面表演，苏小波说张凯是当演员的料子，竟然能把一件事情说得那么可笑。张凯一致肯定，他要是不当警察一定是个好演员，可惜他只有一副好身板，不能分身，要不然把自己分几段，把心那段给苏小波，省得两个人思念了。
　　

　　苏小波听见张凯这样说，鼻子一酸哭啼啼起来，她终于找到自己昏昏欲睡的原因，是干瞪眼等张凯等的，瞪着瞪着就睡着了，睡醒了接着干瞪眼，就这样循环下来，睡着了可以梦见张凯，比干瞪眼似乎美丽，也似乎现实，梦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瞪出来的，睡出来的，等出来的。
　　

　　张凯捏着苏小波的鼻子给她新起个名字叫苏小猪。苏小波嗤嗤乐了，别说她现在的样子和猪差不多，有些地方还不如猪，例如猪没有师傅吴旭吧？苏小波发现自从听见师傅的表白，一和张凯接触就会听见师傅说爱她，她感觉自己的心是慌乱的，不愿意看见师傅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真想和师傅好好谈谈，她的心更偏向张凯，她和师傅就是师徒关系，她也是用真心对待师傅，而这种好仅仅是友情不是爱情。
　　

　　天色渐晚，舍不得的时间还是来了，张凯说要走了，他们接到任务，说是有倒卖原油团伙和井上人串通私建加工厂，让苏小波不要和那些人接触，更不能合伙，抓住倒卖原油是要判刑的。苏小波说张凯真是大惊小怪，她一天上班就接触师傅一个人，再有就是水底的小鱼儿和天上不知名的水鸟，到哪犯罪去。让他不要担心，让他工作时候注意安全，遇见歹徒也不能拼命。张凯嘿嘿笑着说，歹徒看见警察都是要躲的，哪有看见枪眼还要往上冲的，歹徒也是有智商的，可不像你这头猪。
　　

　　苏小波让张凯小心，对张凯的话根本没听进去。至于他说的串通怎么可能呢？一天天的，去哪串通！
　　

　　黑漆漆的夜瞪着眼睛仍旧黑漆漆的一片，黑漆漆的摸不到远方的路，脚趾刚一着地，就会被黑漆漆的黑吞没了。苏小波睡不着了，一夜黑漆漆的，没有一颗星星肯为她指亮。
　　
　　

　　（七）
　　
　　半个月的假期一晃而过，苏小波的背包里满是妈妈装的瓶瓶罐罐，牛肉酱，蒜茄子，一串腊肠，一袋干鱼片，和几件换洗内衣，两包卫生纸。
　　

　　妈妈每次都这样，让苏小波有游子离家老大回的味道，她不能流出一滴眼泪，和妈妈相依为命二十三载，从来都是扛着钢枪去上井，显得她特别的有风范，以工作为主，以小家为辅，以报效祖国为己任，以不思家乡为儿女重托。
　　

　　苏小波知道自己一走，妈妈就要干啃馒头对付，她一个人在家只有和那只猫说话。
　　

　　班要上，只有休息回家陪伴妈妈了。
　　

　　苏小波坐直达班车到指挥部，再从指挥部到井上，往复几年也习惯了。和妈妈道别，拍拍妈妈的肩膀让她在家不要节衣缩食，吃好睡好，她很快就会回家了，就咽下眼泪大步流星出发了。
　　

　　师傅的包裹比苏小波的要大，苏小波没有像以前那样嚷嚷着问师傅有啥好吃的，她抱着包坐到里面座位，师傅随后坐在她旁边。因为上班，大家还没有从家里的舒适中适应过来，没有人说话，懒散地靠在座位上，只有车子闷闷地行驶在荒凉的路上，似乎这条道路要驶向天边，那么遥远，遥远的要把人心粉碎，不带走思想，只有茫茫的迷茫。
　　

　　每个班配备一辆摩托车，骑到井上再由接班的人骑回来，这是偏远井区的特殊工具。车子很旧轰隆隆的声音可以让草原的生物惊醒，作为欢迎他俩上井的仪式，竖起头颅不敢怠慢，保持敬礼姿势。通往井区的小路崎岖不平，一棵棵长大的草木时不时从苏小波的腿边刮过来，师傅尽量选择平坦的路，好让苏小波不那么受苦。苏小波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背着包裹，把腿架在师傅的腿上环抱师傅的腰，不知觉间和师傅有了距离，她只好一只手抱着包，一只手紧紧抓住屁股底下的座位。
　　

　　指挥部到井上两个钟头，苏小波终于在颠簸中解脱出来，放下包裹，接师傅的包裹。
　　

　　摩托车停在栈桥下面，栈桥上面当然还有运输工具，就是他们的神骑一号自行车，自行车用塑料布捆绑好的，放在桥板下以防风雨潮湿。师傅解开塑料布把自行车搬到桥面，把两个人的包裹往后座用绳子一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井台方向。
　　

　　上班第一天和回家第一天都会有不适应，等适应了，休息也快上班，上班也快休息。人总是要在心情上按上控制开关，好在不同时期的时候调节，人活得不就是一份心情吗？苏小波发现师傅的控制开关要比她好，师傅来井上和休息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他能很快投入工作，就像此时，交班的人刚走，他已经把清蜡铅垂下入井底好深了。
　　

　　第一天上班整理打扫完小半天过去了，刚要准备午饭，栈桥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便衣警察，问井上有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有没有陌生人经过，让他俩做好防范工作，严密监视井区的情况，保证安全生产的同时不允许不法分子偷袭国家财产，说别的井区有合伙犯罪分子倒卖原油被抓起来了，不法分子交代还有人在同他们保持秘密联络，井区分散，人员分散，是不好抓起来的，只有警告这些人尽快收手，否则后果自负！
　　

　　苏小波听得惊诧，上班时间不短了，还是第一次见大领导亲自过问这么严重的问题，休假的时候张凯说让她小心看来是真的了，心里不免害怕，因为领导说他们是黑团伙，都有枪支，手段高明，也许会斩草除根，在获得利益的同时不择手段。
　　

　　大队长和警察离开，苏小波磨叨个没完，怎么这么吓人呀师傅，真有这样的事情吗？咱俩不会遇到他们吧，咱俩不会有危险吧，咱俩晚上睡觉轮班吧，咱俩可别一个人上井了，咱俩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呀？
　　

　　有完没完！和你有什么关系，好好干你的工作，当一天工人干好一天活。
　　

　　苏小波的话戛然而止，她不是惊讶师傅的教训，而是被师傅那张狰狞的脸吓住了。
　　

　　师傅一直站在那里，他在看他喜爱的荒岛吗？那棵歪树还在那，只是在师傅狰狞的脸色下更加丑陋，那棵树似乎多了枝杈，似乎多了沉默的语言，对美好的抱怨，它一定在想为何生得孤单，要在这里被孤单注释，被孤单煎熬。
　　

　　师傅还是一动不动，他也似那棵树，在私语着什么，孤单的又不想让人接近的眼睛，滚烫的又面色冰冷。这棵树被风吹斜了头发，它一定在说，这是我的顽强吧。
　　

　　师傅把包裹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很多蔬菜，是他妈妈种的，苏小波说上次送家里的妈妈说吃不完都给冷冻上了，这些菜是你师傅的妈妈弯腰种的，不可以浪费的。
　　

　　师傅吸了吸鼻子，他定是有酸苦在心里，这些酸苦他不会讲，就像那棵树任由风吹，自强硬和忍耐。
　　

　　师傅，师傅，今天我做饭吧，我给你做干肠炖豆角，再撒上蒜末怎么样？
　　好，你做，还没有吃过这么有创意的菜呢！
　　师傅笑了，苏小波也笑了，两个人的笑来得莫名其妙，又正常不过！
　　

　　夜晚突然刮起了风，源于白天的经历，让苏小波很害怕，她又不能喊师傅陪她，她不能喊，她已经有警察张凯，她就不能再让别的男人保护。她睡不着，学着数羊，羊没数到，倒数了师傅出去回来总共三趟，其中有一趟师傅把工具掉在地上，夜晚的铁器落在水泥地面是刺耳扎心的，让苏小波胆战心惊！
　　

　　苏小波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前大脑盘问一个问题，师傅不能倒卖原油去了吧？
　　
　　

　　（八）
　　
　　
　　夏季撩人的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温凉的白水味儿，这是一年最舒服的温度，不干不燥，贴身柔和，很像一个人的品学兼优，身心修炼浑然天成。
　　

　　栈桥边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动人的样子仿佛在唱着洋溢的歌儿。小鱼儿也是游得欢唱吧，它们自顾自地开心着，没有功夫去看站在栈桥上的苏小波。苏小波散乱着头发，被湖水的清凉以及美景占去心事，踮起脚尖想掠过芦苇塘掠过远处的荒草原望向更远的地方，到处是齐人的蒿草，几只水鸟在水面抓鱼，鱼儿在鸟的口中顿时失去了活跃，苏小波失去了雅趣，心情瞬间暗了下来。
　　

　　她重新回到床上，被窝已经被风吹的凉透，抱着被子团坐在床上乱想。师傅怎么还不回来，一夜未归吗？
　　

　　一阵稀碎稀碎的声音从库房的背面传来。苏小波不敢动，难道坏人来了吗？坏人来了怎么办，师傅也不在呀？
　　

　　大懒虫怎么还没起来呀，师傅钓鱼回来了。
　　是师傅吗？听见师傅的声音，一块石头落地，但又起疑，师傅一大早钓鱼？
　　哦，师傅，我醒了刚要起来了！
　　快起来吧，今天天气好，干完活咱俩可以多休息休息。我领你去湖中央看看。
　　好了知道了师傅！
　　

　　苏小波有了疑心，觉得师傅做什么都是假动作。她故意往偷油的事上引，师傅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问得苏小波倒像是心怀叵测，反倒不正大光明了，问来问去，一个蹦字没问出来，觉得自己有神经病，好生生的非要把师傅送进大牢一样。
　　

　　工作很顺利，鱼味很鲜美，收拾利索，师傅说带她去划船。
　　

　　划船？哪有船呀？
　　跟我走！
　　

　　走过栈桥转弯，有一处可以通向湖面的地基，那里不走近看不见，地基边的钢螺钉上拴着用汽车轱辘做的小船。小船样子很滑稽，正好能容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像个玩具。
　　

　　师傅你做的吗？真好玩！
　　我做的，昨天路过看见路边不知道谁扔的破轱辘，我昨晚做的。
　　昨晚做的？你出去就是做船来了。
　　是的，白天工作没时间，晚上摸黑捆上了，早晨我还划了一圈，挺听话，能用。
　　师傅！
　　

　　苏小波眼泪又快流出来。她在前一秒还在怀疑师傅是不是偷油去了，这会儿她恨自己，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师傅呀！师傅对她这么好！
　　

　　小船在湖面上转个了弯，就挺直湖心方向。无风的天气配合了师徒俩的心情，苏小波从水面撩动水花扬向师傅，师傅不动声色，趁苏小波泄了气了突然掀开波浪把苏小波弄个透心凉。
　　

　　坏师傅！趁人不防！
　　

　　哈哈！哈哈！师傅的笑让苏小波没有疑惑，她喜欢师傅解开眉头的样子。小船也顺心地行进着，不大会儿就到了岛上。
　　

　　湖心荒岛比在栈桥上看上去要美要大，湖心的小草上开满了小碎花，椭圆形状，像是横卧在水中的睡美人，也可以说是盘踞在水面上的仙石。苏小波没有想到这里这么美。她找着师傅喜欢的那棵树。那棵树还是那么孤单，尽管湖心的荒岛用最美颜色的草地、花朵，以及仰面的天空陪伴它，它还是那么孤单，生在这里，根系和身姿却与谁都无关，孤单又倔强地活着。
　　

　　师傅，我喜欢这里！
　　喜欢吧，我一直想来这里看看，昨晚想来了，没来，还是决定和你一起来。
　　苏小波很敏感地听出师傅话里有话。
　　师傅，你的树！
　　我的树，也是你的树！
　　师傅！
　　

　　苏小波用撒娇的扬长声调制止了师傅的话。师傅还能说什么呢？我爱你都说了，还有什么比我爱你更能表达心意呢！
　　

　　湖心岛的微风掩饰了苏小波波动的心情，她不敢与师傅对视，师傅昨夜没睡，一双通红的眼睛无法掩饰内心的语言。那是爱一个人的眼睛，要把一个人笼罩在心里，任由风雨都无法改变的执着，热情，疼爱。
　　

　　苏小波的拨乱心情被震到了，被师傅的眼睛摄魂了心智。
　　

　　师傅轻轻扭过她的头，亲吻她，她没法儿躲，在裸露的草地上，师傅把心铺在阳光下，让她安然地躺在上面，没有一丝心慌。
　　


　　哦！不！
　　

　　苏小波惊醒过来，她看见师傅在看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她足足地睡了一觉。师傅只是看着她。
　　


　　苏小波羞涩起来。她发现自己邪念很重，怀疑师傅偷油还梦见师傅偷情，赶紧说师傅师傅我们回去吧！
　　

　　
　　（九）
　　
　　夜晚的星星很多，铺盖在湖面的上空，每一颗星星深藏着一个故事，带着未实现的梦想高高地挂在天空，让人们敬畏又渴望。苏小波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披上工作服，趴在栈桥横杆上看星星，遥不可及的星星压缩了多少人的心事呢？湖面的风很凉，把她的心吹成伤感状态。小波拉紧上衣领口，这不应该怪夜晚的风，要怪得怪无情岁月，用悲伤的曲调来代替欢歌，星星只能用微弱的光伴人间疾苦。
　　

　　苏小波已经哭了好几次，她被师傅讲的故事感动了，正伤心难过。师傅累了，讲完故事吹完口琴就睡着了。师傅把心事说出来，他睡得很香。梦是轻的，清风挽住的浪花，带着裙摆的风姿，甜蜜安详；梦是重的，狂风要挟的小船，拖着重重的铅垂，找不到方向。苏小波希望师傅的梦是轻的，像湖岸边蔓起的芦苇絮，轻柔自在；又像湖心的空气，任由心扉。
　　

　　小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
　　

　　从前有个孤儿在他的二叔家长大，二婶脾气不好，怪二叔没本事，二叔是个老实人，本分，从来不做恶事。那年家家穷，吃不上饭，有的人家饿死几口。二叔是做豆腐的，家里上下几口靠一口磨生活。二叔是累死和饿死的，二婶只好改嫁。那个孩子不能跟着改嫁，只好东一家西一家要饭活了下来。
　　

　　孩子慢慢长大，穿百家衣，吃百家饭，身体倒也壮实。有一天来征兵，拍拍他的胸口说他是块儿好铁。那孩子就当了兵，一当就是五年，五年让孩子长大成人，没饿着，还学到了文化。
　　

　　在部队他本来可以当干部，一次事故转业离开。入伍当兵的，大多家庭条件不好，都想来部队吃饭，还有衣服穿。栓子就是一个，是他的好兄弟。
　　

　　栓子讲他家真穷，他弟因为偷了村里喂马的豆饼，被村长掰了五根手指残废了。栓子不服气，说村长往家偷豆饼，去找村长家虎蛋玩，看见他往嘴里塞来着。村长生怕栓子讲给别人，去他家要挟，要是讲出去就送他弟进监狱。
　　

　　栓子的妈妈哭着求村长，让俺家栓子当哑巴都行，别毁了孩子呀！
　　

　　栓子说他每天做噩梦，总能听见掰断手指的嘎巴声，和弟弟死一样的惨叫。家里没有一颗粮食了，去村长家借，村长从猪盆舀出泡软的豆饼。栓子恨村长，在村长喝醉酒的时候把磨好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村长登时酒醒了，尿了一裤子，给他磕头，求他饶命。栓子都把村长脖子划出血了，要不是村长说你去当兵，当兵，村长的脑袋就他妈滚球了！
　　

　　栓子当兵了，他可以不用吃家里的饭，还可以节省的钱给家里寄去，可家里还是饿，栓子弟又去偷，这次掰断了另一只手指，还打折了腿。栓子弟成了真废人。
　　

　　那孩子听栓子一次一次讲家里的事，一次次陪他流眼泪，把攒的钱给栓子家。那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身体好，结实，在部队表现好，那次火宅真邪门，四面八方的火呀，把部队的粮食烧没了，弹药库着了大家就都毁了。他和栓子一起灭火，栓子为了救他被一根柱子砸在脑袋上，为了救他呀，要不然死的是他。栓子临死前就是一句话，求他照顾妈和弟。
　　

　　孩子哭的死去活来，他不想再当兵了，部队当时还要给他立功，为了早点转业，他故意和指导员吵了一架。转业是为了安排工作好赚钱，把栓子的妈和弟接过来，他要替兄弟行孝。
　　

　　那孩子就是师傅。师傅回来接栓子的妈，栓子妈快哭瞎了眼睛，她说这就是命，我儿死的不屈。师傅和栓子妈就这样成了一家。
　　

　　现在饿不死人了。师傅经常想念栓子，和栓子在一起苦的也甘心。
　　

　　栓子妈带着残废的儿子和师傅住在了城市，在城市边种了一大片地，师傅说种那么多吃不了，栓子妈说饿怕了，只有看着粮食才心安。
　　

　　苏小波站在凉风里，哈欠哈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听见师傅睡得很安静，不敢弄出声音，鸟悄回到床上，脑子里满是师傅讲的故事，师傅太不容易了，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苏小波给师傅讲她的爸爸被抓走，因为在课堂上说了一句什么话被判了罪人。妈妈搂着她说你爸回不来了，苏小波还小她并不知道爸爸回不来成了永远。
　　

　　妈妈和她在最艰难的日子相依为命，后来她可以接班工作，苏小波永远不要做教师，因为她害怕哪句话说不好要让人抓走。她选择了当工人，做最默默的人。苏小波不爱讲话，她遇到了师傅，师傅对她好，让她不再害怕。
　　

　　妈妈已经不知道哭是为了什么，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苏小波能找个好对象，过一辈子简单平安的生活。
　　

　　妈妈说张凯是警察太危险了，让苏小波能不能考虑考虑，苏小波反驳妈妈说警察多好，可以让坏人不欺负好人。妈妈关心她，怎么能让她再过苦日子，心里不愿意，看见苏小波开心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了。无声的夜，无声的悲伤，苏小波渐渐睡着了，她梦见张凯，对张凯讲出今天听见的一切，让她震惊而又吐血的故事，她靠在张凯的肩膀，张凯说乖不哭。
　　

　　苏小波和师傅不说话的时候，都会望向湖心荒岛。不说话，只有心跳和时间穿梭在发髻，让人经过的成长。
　　

　　来井上这个班，苏小波和师傅没有了紧张和距离，反倒被一种理解和亲情接近。师傅没有说爱啊苏小波的话，让苏小波回到了以前的氛围当中，开玩笑不顾忌，触碰身体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和师傅一起清蜡一起做饭一起休息，时间过得很快，又到回家的时间了。
　　
　　

　　（十）
　　
　　苏小波放假回家匆匆吃了口饭，和妈妈和猫一挥手就奔向张凯的宿舍。
　　

　　今天周末，她想和张凯好好放松放松。又有一周时间没看见张凯了，张凯肯定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张凯买了罐头和水果，都是简易食品，正在给苏小波准备饭菜。苏小波心花怒放，嘴上却说，你这是什么菜呀，有个同志注意了，拿我当猫养活呐。张凯嘿嘿笑着，他说不会做饭啊，就等未来的媳妇掌勺呢！原来你就是为了吃才！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您是大掌柜，掌握拳权！
　　

　　苏小波不饿，在家刚吃完饭，在张凯的强烈要求下又吃了很多食物。吃多了，话也多起来，两个人说的忘了时间。张凯突然话锋一转，问她你和师傅在井上吃什么？谁做饭。
　　

　　苏小波最少在从家里到此之前没有想过师傅。张凯一问，发现心里还有个重要人物的存在。
　　

　　师傅做，师傅经常钓鱼。师傅做饭可好吃了。
　　

　　本来忙叨叨的饭局和嚷嚷的对话突然没了声音，两个人各有所思起来。
　　

　　小波，我有件事得告诉你。张凯感觉下了决心似的，让苏小波竖起耳朵警惕地看着他。她好奇张凯的笑模样怎么转变得这么快，不是一般的严肃，他要说的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她猜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向心头。
　　

　　你师傅可能和盗油团伙有粘连，这话本不该和你说，我们是有纪律的，但是我怕你和他一起，小波你可不要做傻事，你和他在井上多长个心眼，一旦串通犯罪团伙这辈子都会毁了，现在严打，贩卖油田物资严重的可以判无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保护你，组织上要是知道我对你说这些是要给我处分的，但是，但是我不能让你粘连上。
　　

　　终于发生了，积压在苏小波心里的疑问被人挑开，拿针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很有发言权的张凯，张凯能这么说那一定是掌握证据的，警察不狂言，不会无缘无故来暗示谁。苏小波潜意识里似乎知道张凯要说师傅。师傅这几天看起来欢心，感觉很多做法突兀，领她去湖心荒岛，讲身世，和苏小波说很多话。
　　

　　师傅不能，不会的。
　　我不能，不会的。
　　

　　苏小波磕磕巴巴，她不能肯定师傅不能，也不能肯定师傅不会。师傅的确有可疑行踪，总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消失，去做什么不知道。她的心被针刀挑开，伤心到疼，她不敢看张凯严厉的眼睛，就像不敢看师傅通红的眼睛一样，里面有逃脱不掉的揪心，直视逼人，赤裸裸不能面对。
　　

　　小波，我们已经有人蹲守在你们井区，你和师傅要保持距离，不要被人诬陷了，有时候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真要犯了错误谁都挽救不了。
　　不会的，师傅是个好人。
　　小波，包庇和串通同样负有法律责任，我希望这话你和任何人都不要讲。关系到你我的安全。如果事件属实，你师傅的罪行是要判十年以上的。
　　不，不会的。
　　

　　苏小波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手里拿着最为说明的证据，一张照片上的工具图案，她太熟悉了，是师傅做的万能工具，是警察抓堵的时候落逃的罪证。
　　

　　师傅，师傅。苏小波脸色苍白，她被吓得喘不上气来。她当然相信张凯的话，只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师傅已经被盯上了，只要再行动就会入大牢。那么冰冷的地方没有尽头的落寞怎么活！苏小波无话可说了，她和张凯好久不吭声，桌子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它不管谁的心情好与坏，恪尽职守地运转着。
　　

　　开心来找张凯，伤心离开张凯。张凯还要执行任务，和她说了一万遍让她回家小心，上班小心，说话小心，对人小心，不要把今天的话告诉任何人，否则都会受牵连，谁也脱不了干系。一万遍翻来覆去，苏小波知道张凯的担心，做警察的总是高度警惕，有一双透视心灵的眼睛。苏小波嗯嗯地说不能，不会。不会，不能。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一进屋，一脚踢了蹲在门口等她的猫，猫喵地叫了一声，没有责怪苏小波，拧嗒拧嗒屁股跟在苏小波的脚边，苏小波走到哪跟到哪，好像授权张凯嘱托，恐慌苏小波一失足成千古恨。
　　

　　回来了波！妈妈在卧室喊了一声。
　　回来了妈！苏小波应答一声。
　　

　　屋里重新归为安静，猫靠在在苏小波的腿边，一动不动，也那么安静。
　　

　　越安静，越是迎来漆黑，在黑色的空间狂魔乱舞，苏小波像个乞丐站在通往光明的门口，期待一条缝隙出现，能够看见一丝希望。希望今天听见的坏消息只是电闪雷鸣的自然现象，或者说灯瓦的损坏，这一切都还来得及修补，敲响钟声十二下，崭新的一天会来。
　　
　　

　　（十一）
　　
　　苏小波天早早起来，她穿上条纹裤子和蓝格衬衫，把头发扎起来，把自行车擦了又擦，打足气，准备骑自行车看师傅去。苏小波让妈妈准备了家用布匹和一罐子牛肉酱，用篮子装好挎在自行车把手上。
　　

　　小心点，别那么猛！
　　我知道妈。
　　

　　妈妈的叮咛永远都是从早到晚的，尽管苏小波参加工作时间不短了，妈妈还是担心她像没有出过门的生丫头。
　　

　　妈妈一个劲说，该去看你师傅的妈妈，人家拿那么多菜来了，你师傅对你那么好，该去该去。
　　

　　苏小波知道该去看师傅的妈妈，可是她更知道，她不能眼看着师傅进监狱，她得拉师傅一把。
　　

　　师傅家虽然是城市，但在城市边缘，城市里的砖瓦房越来越少，土坯茅房随处可见的地方就到了师傅的家。这边到处是庄稼地，有大部分是公家的，少部分是个人的。庄家地的地方透露着青山秀美，人杰地灵，总是给人好感，让人在大自然中陶冶情操，与大地、天空比较人是多么渺小，在大自然的力量下，人又以顽强地劳作，创造家园。
　　

　　师傅没想到苏小波来家里了，穿个棉布裤衩光着膀子忙从自行车把手接过苏小波带来的东西。
　　苏小波没穿工作服，一身轻快的衣服让师傅多看了好几眼，还连连夸着，好看漂亮好看漂亮。
　　

　　苏小波被夸的不好意思了。师傅和她是分了又合的人，在一起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再见却有些拘谨。
　　

　　师傅家很干净，因为有勤劳的妈妈，妈妈看见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让师傅抓鸡杀肉吃，挎着菜篮子就去地里择菜。苏小波要和她一起去，妈妈不让去说地里都是泥巴。苏小波的心暖和和的，突然很喜欢这里，喜欢这家子人。
　　

　　午饭很丰盛，吃的苏小波要哭了，妈妈和弟弟太热情了，把她当公主，让她感到亲人的温暖。
　　

　　午饭结束，苏小波让师傅领着她转转。这里空气很好，刚下过雨的泥土散发着清香，走在还没有干的草地上，脚自觉地变轻，生怕一脚没走好陷在里面。
　　

　　苏小波展开话题，她从师傅家人好说道菜好吃饭好吃说道这里的风景如画，说了一大车终于说完了。师傅很开心，他和苏小波头一回散步，这样的谈话也是头一回。正当听得开心呢，苏小波话题一转，让他收手别干了，已经有人盯他了。
　　

　　你听谁说的？
　　别问谁！
　　我走了。
　　

　　苏小波说了一大车的话，关键的话就这几个字。她小跑回到师傅的家，看见车座后面已经放了满满一袋子菜。
　　

　　阿姨，吃不了的，您留着吃吧。
　　吃得了，吃得了，家没啥东西，菜自己种的，多吃多吃。
　　

　　苏小波只好收下，回头看了一眼师傅，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走了。
　　

　　一路上，苏小波回忆刚才的话，生怕哪里说错话，伤了师傅再露出张凯来，想了好几遍，觉得没有就放心往家里骑。
　　

　　赶路的人有个感觉，去的时候觉得路远，回来的时候觉得路近。刚才还觉得师傅家远，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家里的门没关，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苏小波很好奇，喊了声妈我回来了，妈妈从屋里出来，看见苏小波赶紧说，你们单位保卫油田的人来了。
　　保卫油田？什么保卫油田？
　　我也不知道是干啥的，就是单位的警察。
　　苏小波说妈妈我知道了，是经警队。
　　对，就是他们。
　　

　　苏小波听见警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找到家里来了呢？
　　

　　经警大队的人来家里落实情况，问苏小波师傅王旭有没有特异情况，她俩当班的时候产量大量流失，有线人举报王旭参与盗油，只是没有抓住证据。
　　没有，师傅和我一直在一起。我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经警大队的人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问不出什么只好嘱咐苏小波观察王旭的一举一动，要有情况马上汇报，不要通风报信，否则会影响自己。
　　

　　苏小波送走了他们，瘫坐在沙发上，她好害怕，今天她说了做了，师傅能听她的话吗？
　　
　　

　　（十二）
　　
　　吴旭看着苏小波头也不回地走了，耳边回荡着震撼的信息，有人举报！他被盯梢了！肯定是王后腿，上次分钱王后腿不乐意来着。妈的有啥不服气，没有他潜入虎穴冒死开闸门，大家能有大把的油水吗？
　　

　　吴旭和妈妈打了招呼说去办事，就拽了外套往王后腿家走。
　　

　　王后腿正和人打麻将，赚点钱都撂赌桌上了，正是点背的时候王旭来了，气没地方撒张嘴就骂咧咧。吴旭本来带着气，被王后腿一激抓起桌布一扬，满桌子烟灰麻将掉了一地，几个人看火候不对，都抓了钱往后撤。王后腿五大三粗，本来不服王旭，伸手就给王旭个嘴巴，吴旭一把抓住王后腿的肥耳朵，一用力，耳朵扯了半张下来。这帮人看吴旭有功夫，不敢上前，找机会躲人，吴旭一脚踹了门把王后腿脑袋往桌角一按，问为啥出卖他告诉警察倒卖原油。王后腿喊亲爹亲祖宗求饶，一听是这件事，就强硬起来，说哥们你找错人了，是大麻子告的，大麻子告了好多人，你要找他才对。
　　

　　吴旭撒开王后腿脑袋一脚把他踹到桌子底，告诉他要是敢告密就不是这么轻了。王后腿跪地上磕头求亲爹给条生路。吴旭一看不是他，就摔门奔向大麻子的私建炼油厂。厂子很偏僻，不好找，王吴走了几次冤枉路终于寻着烟味找到大麻子。
　　

　　大麻子刚从里面出来，他正在炼油厂送货。
　　

　　吴旭本想冲进去找大麻子算账，由于刚才在王后腿那的冒失举动，他怕这里的人都带着家伙，弄不好把自己折进去。摸摸衣兜什么也没有，想找块砖头干脆砸他个头破血流算了，寻摸半天没有办法，正好大麻子从身边经过，随手甩过来个烟头。吴旭躲在暗处，没被发现。烟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手边，王旭鬼推磨一样捡起烟头反扔了回去。烟头顺着风向怎么那么寸一下子落在油桶里。轰隆一声，油桶冲天的火光，啪啪溅出好多火花。大麻子在油桶旁边被突然燃烧的油花点燃，整个人成了火葫芦，疼的在地上打滚。一帮人呼啦从各处出来，他们只顾救大麻子。吴旭吓得尿了，他想这下子完了，大麻子非得死了不可。趁人没发现赶紧跑了。
　　

　　火势很高，吴旭跑过了两道小山坡还能看见身后的火光，他跑的腿软心慌，这下子可怎么办？
　　

　　吴旭本想返回去看个究竟。他又一想，王麻子不能知道是他，王麻子自己在油点抽烟，还有风，也一定认为自己点燃了自己。这样一想，心里安慰很多，脚步不那么忙乱了。这一折腾，天已经黑了。
　　

　　回到家，妈妈和弟弟正准备睡觉，看见他慌张的样子问怎么了，吴旭说没事，帮朋友杀猪有点吓着了。妈妈和弟弟让他早点休息，他没敢开灯，就应声回屋了。
　　

　　吴旭躺在床上想来想去不是那么回事，他今天干了蠢事，脑瓜子一热犯下逆天大错，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纸里包不住火，也许明天一早警察就会把他拷走。可是，他走了，妈妈和弟弟怎么办呢？他心急火燎，也悔恨万分。真想一头撞墙，但是死了也回不了头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双重罪，倒卖原油和故意纵火杀人。这两样加在一起就等于死了。不能这样被警察抓走，趁他们没发现之前，要跑到找不到他的地方。妈妈和弟弟怎么办呢？他想只有托付苏小波来照顾了。小波是善良的人，她一定会帮忙的。想到做到，再迟疑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吴旭从抽屉里找出半张纸，用铅笔头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我错了小波！求你照顾妈和弟！来生再报！”写完字条想着怎么给苏小波，苏小波白天刚来，一定也在责怪他，要不然不能告诉他有人盯梢，他爱小波，他多么想和小波过上好日子，他倒卖原油赚钱，就是想在郊区盖大房子，让苏小波和妈妈住在一起，可是苏小波说爱警察张凯，这让他很懊悔，他应该早点对苏小波说爱她，弄到现在很后悔，他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来挽救过失。
　　

　　现在过失加过失，没有人会相信他是脑瓜子一热扔的烟头，没有人会相信！他虽然被人盯梢，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就像苏小波说的那样，收手吧！他真后悔怎么没听苏小波的话呀！苏小波冒险告诉他的话，让他给践踏了，毁了自己啊！吴旭哭得很想死，可是他唯一的就是不能去死！栓子死的时候让他好好活着，活着照顾好妈和弟，栓子是为他死的啊，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条命呢！吴旭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悔之晚矣！
　　
　　
　　

　　（十三）
　　
　　苏小波眼皮跳个没完，她后悔没听张凯的话找师傅。去也去了，说也说了，倒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看见王旭的纸条已经是第三天，和电视同步报道的消息让她昏了过去。警察在搜捕师傅王旭，王旭成了重要通缉犯。苏小波醒来，她说不可能，师傅一项处理问题冷静稳重，他不会那么傻去找什么人报仇，更不会纵火杀人。大麻子死了，这个纵火案由此严重，王后腿和打麻将的一帮人一致举报王旭。王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跑了就等于承认了犯罪！
　　

　　苏小波看了纸条，她怕发现把纸条撕个粉碎，她感到绝望，怎么一下子师傅成了杀人犯呢！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知道是自己通风报信师傅才去寻仇的。
　　

　　她被叫到警察局，问她师傅逃跑前有没有找过她，她说没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去师傅家是为了看她的妈妈和弟弟，之后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单位经警大队的人来领苏小波，和警察局的人说和苏小波没关系，他们去苏小波家暗访是下午，和案发现场时间不一致，也就是说那时候他们正在和苏小波谈话。
　　

　　苏小波被单位人送回家，心如火焰山，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如果不去告诉师傅，师傅还会继续作案，抓师傅也是迟早的事。她内心忐忑，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师傅，可是找到师傅让他回来坐大牢吗？
　　

　　惶惑不安的时候张凯推门进来，抓住苏小波的胳膊问她为什么告诉师傅！我不让你说，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你知道吗你这叫犯罪，事情闹的这么大你满意了吧！本来可以解决的问题，你师傅只要不继续盗油就不会被抓。
　　

　　我知道，可我无法阻止师傅不再去盗油！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师傅是你吗？我只想保护你知道吗！难道你爱他吗？那我呢！
　　

　　苏小波没了勇气，她被问住了，她爱师傅吗？当她听张凯说师傅会坐牢，她很害怕，害怕失去师傅，害怕一个人在井上，她已经不能没有师傅，那么，这是爱吗？她也说过爱张凯，可是她失去张凯的信任去通风报信了！她问自己爱师傅吗？
　　

　　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做了多么蠢的事吗？作为一名警察的良心我得负责任！我会向上级汇报，我不能欺瞒组织你知道吗？我会受处分，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故，我的处分也许很轻，到了现在，我的处分是你想不到的，会永远离开特警岗位。不过你放心，我会说是我迫使你去告密的，我为了通过你调查吴旭揪出犯罪团伙，所以你的责任会轻一些。不过我不能保证你们单位会不会开除你，但至少你不会以串通罪去坐牢。对于你，这是最轻的处罚了。
　　

　　啊！苏小波头血上涌，又昏了过去。
　　

　　妈妈在一边跺脚，一下子急出满嘴血泡。她不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可是警察刚走又来警察，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吴旭逃跑的事情。
　　

　　苏小波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没有，不是，我不知道。
　　

　　警察只好对她说，一旦发现吴旭立刻汇报警方！
　　

　　苏小波很想安静，她的脑子很乱，一连续的变化让她从悬崖坠入谷底，她拼命往上爬，爬不动了，她累了，她咬破嘴唇，忍住不说师傅的事。她喊张凯不要那么去做啊，要去我去不要毁了你啊！张凯冷笑了一下说怎么可能？苏小波知道一切都不可复原了，尽管她拼尽力气爬上来，眼前依旧深谷的冷酷和血腥。她把自己缩在沙发的一角，缩到骨头里，缩到心尖，她好疼，疼的死了一般。
　　

　　来吧，都来吧。苏小波鼓起勇气说。
　　

　　王后腿满脑袋绑着纱布带着一帮弟兄要挟苏小波，吴旭敢回来别让他们看见，把一把尖刀插在桌子上，说这就是结果！
　　

　　油库爆炸死人，让很多人被抓，他们恨吴旭，就像王后腿说的那样，都想把吴旭的心挖出来。
　　

　　师傅师傅你不能回来啊，你走得越远越好，只要你不回来，你就是活命的。
　　

　　苏小波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胳膊肘里面，这样会觉得暖和点，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掉在地上，地面被眼泪润花了，哦！是眼睛满是泪水看不见事物了，她想起师傅第一次说爱她，她的眼泪也是掉在泥土里，同样找不到浑然的泪水去哪了，只有面临的现实和等待的无情饱蘸泪水。
　　

　　张凯被处分，离开了他喜爱的特警岗位。
　　苏小波被解除劳动合同。
　　

　　苏小波骑着自行车去看吴旭的妈妈，这已经是吴旭逃跑的第九个年头。
　　

　　苏小波不能抛下他的妈妈，妈妈和弟弟为了不拖累她，吃药，上吊，割腕子都没有死成。可自己的妈妈在突发脑淤血的时候离开了她。妈妈没有和她说一句道别的话，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生离死别，没有语言可以形容出亲身的感受。
　　

　　天黑了，暗了，天还会明亮，朝夕变化的每一天，苏小波度过了人生漫长苦痛的九年。
　　

　　看着吴旭的妈妈死去活来的样子，她轻轻地说，阿姨，得活着。
　　

　　苏小波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梦见吴旭和开金矿的女儿成了亲，吴旭有钱了，他开着吉普车接走了妈和弟，他一踹油门，车屁股后面喷出好多烟，王后腿和一帮人拎着刀棒在后面追，越往前，烟雾越大，直到一股浓烟冲上天空，轰隆一声消散。
　　

　　小波干嘛呢？院子里凉，别感冒了！
　　张凯，你来了，没事，我睡着了！
　　昨天吴旭妈妈说让去呢，说有事。
　　我陪你去。
　　好。
　　

　　吴旭家的院子空空的，豆角架的豆角垂吊在上面，好像送别离人的悼词。荒凉的秋，荒凉的大地，荒凉的人。苏小波喊阿姨，阿姨，没有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她怕这一次会真的看见母子俩再次自杀。屋内仍旧洁净，干净的没有一丝头发。床头的被子上放着一个大包裹，大包裹上放着纸条。苏小波的心头紧张起来，纸条，九年前就是这张纸条改变了一切，如今的纸条仍旧简单“妈和弟接走！钱你花！”
　　

　　苏小波撕碎了纸条哈哈呜呜哭笑起来！一挥手将纸花扬向空中！
　　

　　她坐在张凯的自行车后面。车子骑得很稳缓，她闻到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正义，执着，坚强，和爱。
　　


　　苏小波一回头，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栈桥上踮起脚尖望向远方，湖心荒岛与那棵孤单的树摇曳着手帕，从湖面下陷一点点淡出视线。


　　
　　
　　
　　

碣石清风

看了两小时才看完有点长。很人性化的作品，小说很细腻很生动，几个人物很鲜活，故事情节复杂，人物对话独特，爱情友情经济犯罪两条线索同时推进，有条不紊，小说很好看耐人深思。不错。

暴雨迎风

很喜欢读你的小说。文字很好，故事情节曲折，生活味浓，别样的三角恋，淡淡的忧伤笔触很感人，人物鲜活，厚实、大气而又细腻，很欣赏！

万里

三个人物性格鲜明，故事情节错落有致，人物之间的对话，朴素而富有韵味，文学味浓郁，很喜欢文章中散发出的那份淡淡的忧伤味道。

邱天

哇，好长。欣赏了。

若水

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考量，爱情与亲情的割舍交融，从人性的角度推开，让人们认识认知社会问题。好小说，问好！

陌笛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5-8-29 12:40
看了两小时才看完有点长。很人性化的作品，小说很细腻很生动，几个人物很鲜活，故事情节复杂，人物对话独特 ...

谢谢碣石清风评阅！辛苦了！

陌笛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8-29 17:28
很喜欢读你的小说。文字很好，故事情节曲折，生活味浓，别样的三角恋，淡淡的忧伤笔触很感人，人物鲜活，厚 ...

谢谢暴雨迎风评阅！辛苦了！

陌笛

万里 发表于 2015-8-30 20:48
三个人物性格鲜明，故事情节错落有致，人物之间的对话，朴素而富有韵味，文学味浓郁，很喜欢文章中散发出的 ...

谢谢万里评阅！辛苦了！

陌笛

邱天 发表于 2015-8-31 15:49
哇，好长。欣赏了。

问候邱老师！欣赏了！

陌笛

若水 发表于 2015-9-1 14:59
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考量，爱情与亲情的割舍交融，从人性的角度推开，让人们认识认知社会问题。好小说，问好！

谢谢若水评阅！辛苦了！

邱天

陌笛 发表于 2015-9-1 15:18
问候邱老师！欣赏了！

谢谢您的问候！

淡淡不如风

语言有张力，

碣石清风

精华。加精理由：很人性化的作品，小说很细腻很生动，几个人物很鲜活，故事情节复杂，人物对话独特，独特的三角恋情及经济犯罪两条线索同时推进，有条不紊，小说很好看，耐人深思。不错。

天下为公

好久不见，原来是办大作呀，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