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龟虽寿

野猪皮

龟虽寿

　　1968年，朝阳乡为解决农田灌溉问题，修了一座水库。当然，那时候还叫朝阳人民公社，朝阳乡是后改的。

　　水库修好后，刚参加工作的水利站小陈被调去当了主任。小陈没想到自己这么走运，兴高采烈到水库上任了。

　　新工作，新环境，又升了职，小陈整天喜气洋洋的。可也有一件事让他闹心，水库的蓄水量老是上不来，蓄水量不够就直接影响灌溉。正值用水季节，领导已经追小陈数次，问为什么不放水。小陈说哪里是不放水呀，是水位不够。领导说我不管什么水位，我就是要用水，你赶紧想办法。小陈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美差不是好当的。

　　水位上不来，小陈吃不香睡不香，觉得自己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工作没干好。这天晚上，失眠的小陈又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一个人跑到坝下苦思冥想。一直坐到下半夜，也没捉摸出个点子来。“今晚是没辙了。”小陈沮丧地转身朝堤上走去。刚走几步，耳畔传来吧哒吧嗒的声音。小陈一愣，再听，声音还不是很远。于是小陈加快脚步，到堤上一看，他舒口气：几十米之外，有一辆小马车，马蹄踏地面发出清脆的吧嗒声。月光照在水面，亮如白昼。小陈清楚的看到，车上共有四个人：一个赶车的把势，另外上坐在车上，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小陈想，有比我还辛苦的，这么晚还赶路。

　　一转眼，到了大堤的拐弯处，马车停下，赶车人从车上下来。小陈的心又提起来，那人要不是解手，就是想搞破坏。小陈决定看个究竟再回宿舍。赶车人下来后，紧接着车上的人也陆续下来。四个人不说话，拉着手向坝下走。小陈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没错，准是来破坏的，不行，我得回去喊人！又一想，捉奸捉双，擒贼擒脏，我且等他们下网再说。小陈还藏了一个心眼，如果自己抓到破坏分子，功劳不就是我自己的吗！

　　四个人走到坝边，小陈激动得浑身颤抖，我马上就有立功的机会了！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倏忽间小陈被一种现象惊得汗毛都竖起来，因为那四个人并未像小陈想的搞什么破坏，而是一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走到水里去！小陈吓得腿都软了：这家人遭遇什么不幸，深更半夜的集体自杀？！俩大人也是，自己寻死不算，连孩子也要带走！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别动！”小陈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喊一声。岂料他这一喊，那四个人立刻沉入水中不见了。

　　“出人命啦！有人跳水啦！”小陈撒腿往坝后的宿舍跑，边跑边喊。心慌意乱的小陈一个倒栽葱骨碌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床边围着几个同事。小陈呼地坐起来：“看我干吗？救人啊！”大李说：”救什么人啊，你大呼小叫的，我们都搜遍了，也没个人影。”小陈说：“怎么会呢，我明明见他们进去的呀？”大李说：“真没有。要不你问问他们。”床边的几个人同时点头。小陈纳闷了，又问：“哎，那你们看到马车没有？他们把马车停在堤上。“几个人一起摇头。大李打趣说：“主任，我看呐，是你急火攻心，得了火蒙眼，看错了。”小陈拉下脸，说：“你胡说八道，我挺大个人，连这点事看不清？何况他们根本就离我不远。”大李说：“那你说，我们咋就没找到？”

　　小陈没词儿了。

　　说也奇怪，从那天晚上以后，水库的水位渐渐上升了。保证了农田灌溉。领导对小陈的工作十分满意，夸奖他年轻有为。小陈也使出浑身解数，把水库管理得井然有序。

　　时间到了2000年，小陈变成了老陈。算起来，他在水库工作了三十多年，对水库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深厚感情。可是现在，面对水库的现状他常常感到无奈，力不从心。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不能挽回水库日益滑坡的局势。近几年，由于水库上游的几个村大面积砍伐森林，造成水土流失，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水源涵养危机四伏，水质急剧下降。有些人受经济利益驱动，发红的眼睛盯上了水库这块宝地。下网、甩勾、扔炸药，想尽办法偷鱼，防不胜防。领导换了无数茬，越换水库经费越少，年久失修，淤泥，泄漏等等等等存在一系列令人挠头的问题。老陈跟乡领导反映了多少次，每次领导都说研究研究，可是，光研究来水库拿鱼，经费的事却只字不提。水库职工连续两年发不出工资，大家的生活都没了着落。一个小小的水库，区区三五个人，哪里对付得了这么些冲击？老陈深感焦虑。

　　陀了背的老陈，天天坐在堤上发愁。

　　这天凌晨，老陈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了。老陈一精灵，心想莫不是水库出事了？接了电话，只听对方急促地说：“老陈，你快来吧！”老陈问：“出什么事了，老李？”对方说：“别黏呼了，你来就知道，快点！”说罢，撩了电话。

　　电话是老李打的。老陈在坝下找到穿着水裤的老李，老李指着网说：“这是刚才从库里捞上来的。当时它肚皮朝上，吓我一跳。”老陈看着裹在渔网中的龟问道：“你怎么发现它的？”老李说：“半夜时，我听到一声闷响，知道又有人扔炸药了。驾船巡查，没发现什么就回来了。不久，又一声闷响，震得脚下颤动。我不放心，又下水了，这回看见了它。”

　　老陈脸上挂霜，不再说话，小心拨开渔网，翻弄一会，凭几十年经验和专业知识，他断定，虽然这只龟体积不大，但是，属年龄很高的老龟。老陈心里沉甸甸地，说声，把它送冷库吧，先冷冻上。跟谁都别声张。转身就走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水库打上一只龟的事情，以光纤传送的速度传到了乡里。中午乡长秘书就驾着车到水库了，说县长正在乡里检查工作，晚上在乡里吃工作餐，政府食堂没菜了，弄几条鱼回去。老李说太急了，现在鱼不好打，恐怕白费劲。秘书说你想想办法，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李说，鱼都被偷光了，好几年不下鱼苗，哪来那么多鱼？秘书说鱼还下仔呢。我就不信，一条也打不上来。不过，我也没时间等，你不是早上打了一只野生龟吗？把那东西给我，你也省事儿了。老李一听，说那不行。老陈嘱咐过，没他的话不准动。秘书噗哧乐了，说这个老李，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呢？老陈和乡长谁大？赶紧的，把那东西拿来。

　　老李慢吞吞把龟包好，装到吉普车的后备箱。乡长秘书潇洒的跳上车，按两下喇叭，屁股冒烟，扬长而去。

　　乡长秘书走后，这边老陈就一溜小跑追到水库。进门就问老李：“龟呢？”老李叹口气：“乡里拿走了。”老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这人，连个死物都看不住，废……”老李委屈：“人家官儿大嘴大，我多大胆子敢不给？”“拿走多大功夫了？”“这会儿早开堂破肚了！”老李答道。“唉！”老陈一拍大腿。
发生了这件事，老陈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一下老了很多，上班打瞌睡，下班没精神。不久，他就打了一份报告，要求退休。

　　退休报告批下来那天，老李帮他收拾东西。老陈给老李倒了杯水，说：“老李坐下歇歇，咱哥俩唠唠嗑。我觉得憋闷啊！老李呀，咱俩一块到这来，风里雨里干了几十年，你说说，怎么越干越糊涂了呢？”老李重重出口气：“小陈变老陈，大李变老李，说明我们都老喽！跟不上形式了。”“老李，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藏着个秘密。”老李不解。老陈说：“你还记得68年那天晚上的事吗？”“记得”。“那天晚上，我绝对没花眼。后来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老龟，它对我说，它就是那天我看到的赶车人，它是为了这个水库从几百里外搬来的。要知道有龟的地方才有深水，龟养水呀。这个秘密我一直守着，也是我为什么不离开水库的原因。前几天，我第二次梦见了它。它说，它要走了。全家都走。这里实在住不下去了。我一直认为我的梦是幻觉。是我的臆想。即希望它是真的，又不敢相信是真的。结果，在我见到那只老龟之后，我确信了。可我没想到，它到底还是逃脱不了现代人的扼杀……”说到这，老陈说不下去了。

　　老陈退休以后，赋闲在家，潜心学起毛笔字，他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他的一幅书法作品：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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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小说通过一个“神话传说”隐喻了人类对自然生态环境人为破坏的可悲可叹，值得深思！问候皮皮！

蓝色的小木屋

作品构思不错，故事性也很强，如果多采用一些文学语言，味儿会更浓些。不知道意见可否，请参考。问好！

素心一点

非常精彩,不知人们的环保意识,何时才能沉醒?人类的贪婪,终将扼杀自己的咽喉,

野猪皮

嘿嘿～～～谢谢一楠兄读出这个东西的内涵。
木屋兄，其实这个东西不是小说，俺故意用讲故事的口吻进行叙述的，人，神，鬼，社会，俺给它来个一勺烩。终究瞒不过你法眼，哈！主要是用这个构思，以后完成一个荒诞小说。
感谢素心啊，每贴必跟。啵～～～亲一下哈！

若荷

这几天懒了，没有来得及看，问好皮皮妹！

张漪

主题非常深刻。人类早该反省了！希望大家一起去保护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