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傻二的故事

王坚平

　　傻二原本不傻，十六岁那年，队里夏收管饭，他偷了两个黄饼子，想往树丛里藏，队长一吼，吓得他跌下水渠，摔坏了脑子。

　　傻二一人吃饱，全家不饥。跟他做伴的是只瘸狗，瘸狗这几日不安分，总往外跑。傻二把狗关在院里，哄它说，咱做好吃的，不想那些花花事。狗跃过矮墙跑了，傻二也觉得熬不住。

　　西村有个闺女叫小酸，长的俊俏。支书阿姜见了小酸就眼热，上级领导常来村检查，阿姜就让小酸去作饭，完了包些好吃的，让小酸拿回家。不久，小酸肚里就凸了。阿姜慌了，说你得先找个主儿！等我甩了家里的女人，就接你回来做夫妻。小酸哭了，说你当是卖畜生，谁傻呀，喜欢肚里带崽的？阿姜就想起东村的傻二。

　　傻二欢喜疯了。相亲那天，媒婆嘱咐傻二少说话，别露了马脚。傻二去西村见了小酸，懵得不敢抬头，只顾擦汗。小酸看他面相不傻，就问他多大。傻二想起媒婆的话，少说了三岁，二十四了。小酸又问，属啥？傻二哽住了，自己属兔，忘了问媒婆，晚生三年当属啥？半晌嗫嚅道，八成是属猫。

　　小酸嫁了属猫的傻二，月内家里添了丁。村里人说，傻二有福啊，收了人家的庄稼。傻二笑着，说俺娘活着的时候，也说傻人有傻福。不过，别人的庄稼我不馋，人穷，不赚那坏脾气。

　　小酸的儿子叫小栓，是个鬼灵精，在校里门门功课都拔尖。夜里，小酸去林子里会阿姜。小酸问，啥时接俺娘俩回家？阿姜只顾亲热，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小酸就向阿姜要钱，阿姜说，明晚你让傻二来，拿走两桶油，三庄两疃的，一吆喝就卖了。

　　傻二到家，把油装在一个个葫芦里，用独轮车推着，停在西村柳树下，脑里犯了糊涂，手提起油葫芦喊，一葫芦半斤，两葫芦四两。西村人听了蹊跷，有个汉子先过来，拿起两葫芦，傻二果然要了四两的钱。汉子跑回家，说声好油，又拿钱跑出了门，就见人们提着葫芦，乐呵呵地说笑，傻二已推车走远了。

　　小酸大怒，打翻了傻二碗里的粥。傻二摸着手上的燎泡，咋也想不通，西村的人真混，沾人便宜，谁也不说破。夜里，傻二煮了满锅地瓜，小酸骂，充死你！傻二唯诺道，是喂猪的！

　　翌日，小酸去河边洗衣服。傻二又推着一排油葫芦，来到西村柳树下，撕破了嗓喊，一葫芦半斤，两葫芦四两。村里人一窝蜂涌来，把钱往傻二怀里塞，只差连傻二买下。傻二回到家，正数手里的票子，忽听有人上门骂，好个傻二，拿地瓜水当油，不怕伤天理！小酸回来，问明了原委，就在门前掐着腰，戏弄西村的人说，您要不图便宜，还能让一个傻人耍了，光面呀？西村人觉着丢人，灰头灰脑地走了。小酸回了屋，往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黄儿给了儿子，清儿让她吞进肚里，吧嗒着嘴，舀了一碗热汤让傻二喝。

　　小栓上中学时，路过西村的街，同学指着阿姜说，这是你爹。小栓骂同学多嘴，心里说，这人要是我爹，比傻二强多了。小栓上学花销大，小酸去会阿姜。阿姜在村里开了废品站，收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家里盖了新屋，女人给撵回娘家了，小酸就来的甜欢。小酸说，你如今发了，你儿子心大着呢，要上大学，一年多少钱？阿姜不像从前了，对小酸爱理不理，被她缠的不行，说你叫傻二给我帮工，按月付酬，对住你了吧？

　　傻二干活不惜力，还要按时跑城里。他推着车，穿过一条胡同，在一个院落前停下，把身上的土拍打净，才敢进门。屋里住着个一脸横肉的婆娘，傻二从不多言，从她手里接过货，搬着就走，回村交给阿姜。那货齐全，烟酒糖茶，还有些物件傻二从未见过。有回，他抱着大箱子刚出门，有人来问婆娘，局长在家？傻二吓了一跳，心说敢情这就是官太太，腿一软，差点瘫倒。婆娘对人家说，这是俺乡下的亲戚，捎点东西回去，扶贫哩。傻二想说，俺这个熊样，还配给您做亲戚？没等开口，就让她拽走了，他踉跄着，喘着，脖子都憋粗了。婆娘还笑着吆喝，他表舅，再来啊。

　　没过几天，傻二又去局长家，婆娘点着钞票，问傻二，阿姜说你傻，办事放心，真是傻人傻福啊！傻二嘿嘿笑着，说你点钱乐，阿姜点钱也乐，前日……说到这里，他忙捂住了嘴，想起阿姜撕开一包茶，里头掉出一卷钱，傻二呆了，阿哟着，没想局长家的茶叶会屙钱！阿姜阴着脸，吐着烟圈说，你要多嘴，就别给我干差！婆娘给傻二倒了杯水，说傻二呀，你心里藏话，我一看就知道！傻二说，不是我不说，若阿姜撵了我，小栓就上不成学。婆娘说，你要不说，局长一个电话，你家小栓还想上学？傻二怕了，就把她家茶叶会屙钱的事说了。

　　阿姜撵走了傻二，小酸去找他说情，回来时两眼红肿，对在炕头做功课的小栓说，别学了，天堂再好，没咱去的路。小栓听了，泪簌簌地流。小酸方才去见阿姜，他屋里又有了个姑娘，叫小柳。小柳摆着蛇腰，冲小酸说，大娘，有啥紧要事，这把年纪了，劳你黑灯瞎火地跑。小酸啐了她一口，转身要掴阿姜的脸。阿姜推开小酸，说你真老不要脸。

　　傻二看小酸和小栓哭，说俺也就脑筋慢，不缺力气，不信换不来钱。小酸边哭边骂，你这个属猫的蠢货，十只鸭子不顶只天鹅啊！傻二不服气地嘟哝，人家局长婆娘都说了，俺傻有傻福。小酸听了，就不再哭。

　　小酸一早起来，打扮停当，又给傻二换了新衣，去了局长家。小酸见了婆娘张口叫大姐，说俺与他表舅看你来了。那婆娘本不屑搭理，见门前有人窥探，才让两人进屋。婆娘刚落坐，小酸便哭诉开了，说阿姜黑心肠，断了俺的财路，说小栓可怜，不该上不成学，说傻二没用，除不会嚼舌头，是个饭桶。婆娘让她哭烦了，小酸拭干泪说，那生意，我也会做，阿姜能收，我也能收，俺两人实诚，不像狗日的阿姜，十个心眼，九个姓刁，吃了你的，还要沾你块肉。婆娘脸舒展了，说我还能薄了傻二？你让他十天半月来趟就是！

　　冬去春来，傻二就成了个人物，也学会了像阿姜那样吐烟圈，村里人说傻二不傻，是猫精托生的。他在村里开的废品站，规模比阿姜还大，新房也盖的比阿姜家气派。小栓读完大学，在城里谋了份美差。有天，阿姜提了包柿子来看小栓，想说我是你爹。小栓拿话截他说，我爹是傻二，这柿子是吃的，摔在脸上就不好看了！傻二与局长家交情笃实，有回，小酸收拾从局长家取来的东西，在一条烟里掏出了一卷钱，小酸刚要往裤腰里掖，傻二一把夺过来，头也不回，去了局长家。

　　婆娘拿过钱，夸傻二心眼好，突想局长高升了，要换新家，这老房不如卖给傻二。傻二听局长得济，高兴的喘起来，跟自己中了状元似的。说买房的事，得回家让老婆做主。小酸听了，说你这个属猫的货，钱再多也要！傻二糊涂着，不知局长的老屋有啥好？
傻二搬住进局长的院落，常有人来敲门，人家进来问，这是局长的家？傻二想说不是的时候，小酸就拿指头剜他的额，要他当哑巴。小酸与人哼哈着，人家放下东西就走了。

　　临过年，东西多的盛不下，小酸就让傻二用车推回村。傻二走在路上，不停地琢磨，自己属猫算是属对了，大概这就叫傻有傻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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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傻二和小酸都是农村中的小人物，在狡黠的弄权下，他们是那么的渺小和可悲，然而他们身上又蕴涵着那种淳朴的憨厚和正直，他们正在呼唤做人的良知！

　　小说散发着地道的乡土味！人物也很形象！

嫁于东风

好文章，学习

蓝色的小木屋

语言简练，结构紧凑，精华鼓励！

格桑

中财不少乡土气息挺浓的小说，这一篇也是。

张漪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傻二和小酸都是农村中的小人物，在狡黠的弄权下，他们是那么的渺小和可悲，然而他们身上又蕴涵着那种淳朴的憨厚和正直，他们正在呼唤做人的良知！

　　小说散发着地道的乡土味！人物也很形象！

支持版主说法！学习了！

马克

　　语言很讲究。故事很精彩。

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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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坚平

谢谢一楠、嫁于东风、蓝色的小木屋、格桑 、张漪、马克、 陌笛 各位师友的点评与鞭策！

雷公子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语言简练，结构紧凑！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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