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年少目睹悲伤

牛浩江

　　一、在中国，正月——尤其是正月的前十五天——每天都是节日。
   
　　二、高中时候我有一个玩得很好，也很好玩的同学——夺智。高二的一天我从他的讲述中知道：在他小些的时候，比她还小几岁的弟弟被一辆汽车夺去了在世不多的时光，当时他的语气很平淡，要说有什么不平常，那也是一丝对弟弟走路不小心的埋怨。
   
　　三、我复读那年正月的某一天，当时已上了大学的夺智叫我们几个去他刚刚迁入不久的新家吃饭，我们是用小碗喝白酒的。当时夺智酒性很浓，轮番敬我们，每次必是大口咽下。不久，他有了醉意，坐在炕上（北方农村现在仍可见的卧具）垂着头，开始不可遏制地呕吐。本不该属于正月的悲伤场景开始——

　　夺智的父亲，一个身材矮壮、话语不多的男人开始怒斥他儿子的不争气、不自制，如何对得住他死去的弟弟，说到后来，眼眶通红、声泪俱下。并拿出了一张多年前的全家福，上面是他的父母、夺智本人和当时也在场的他的妹妹。那也是唯一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全家福。在整个过程中，他温良恭顺的母亲只是坐在一边低声饮泣。

　　他的父亲对着自己的儿子，也是对着我们说，他小儿子的抚恤金他们一直留着，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在修房子急需钱时都没有动用。在夺智读大学后，他们才把它拿出来给他交学费。而夺智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辜负了他们，在家如此，可想而知，在学校他是什么样的表现？而夺智也在炕上眼泪和满脸的呕吐物混杂一起，嘴里喃喃说着这次才考了第八名，他不甘心。

　　后来在给夺智清理干净后，我们把他父亲拉到另一个房间百般劝慰，他的情绪才有所缓和。这个节日，这样的场景，将他的积压多年的失子之痛爆发了出来。而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尤其是在团聚的日子里，他们又如何面对这巨大的悲伤。在这之前，我听夺智说过，这些年，他的父亲是喝着七、八十度的酒精过来的。
一切基本平息后，不想回家的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学校宿舍，那里还有和我一同复读同学。经过一路风吹，酒劲泛了上来。我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点起一支烟。肌肉僵直的我竟然不小心烫了一下脸。那是一个假期补课中的休息日。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在一盏蜡烛的陪伴下度过了一夜。

　　那时还年少，我只是目睹悲伤。
                              2005.7.27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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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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