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从《布拉格交响曲》中再晤莫扎特

敬一兵

　　夜色阑珊时点一盏清灯，闲坐一把竹椅，细品香茶之际，侧耳倾听莫扎特的《布拉格交响曲》。音乐声与窗外沥沥不断的雨声，相互交融。昔日漂泊的心，渐渐泛起了涟漪，心浪随之涌动，寂寞中喷薄欲出的，便是情感随音乐的逶迤绵延。惆怅与苦涩不停地咀嚼着回忆，却仍就阻隔不了缕缕雄浑有力的乐曲声，伴着一个人的身影，迪然而至。

　　雨滴叩挞挞地敲打着梧桐树叶，细细密密，与《布拉格交响曲》的旋律遥相呼应。虽然这首交响曲不及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唐璜》、《魔笛》以及第四、第五小提琴协奏曲那样著名，但典雅秀丽玲珑剔透的音色和音质，依旧充满了幸福的阳光，轻而一举将我征服，令我在流连之际陶然、钟情。《布拉格交响曲》中有类似于雨中踩着时间行走的节拍，这是由骚动不安的中提琴牵引而至的。随后，单簧管在长笛的呼应下，田园诗般的过渡出一幅幅绚丽风景画面的蒙太奇式的切换过程，映现出莫扎特人在旅途的情形。六岁的莫扎特和十岁的姐姐安娜，在父亲的带领下，踏上了漫游慕尼黑、法兰克福、波恩、维也纳、巴黎、伦敦、米兰、波隆那、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罗马、阿姆斯特丹和布拉格的旅途。沿途新颖惊奇的景象，萦绕在他三岁就能在钢琴上弹奏听到过的乐曲片段，五岁就能辨明乐器奏出的单音、双音和弦的音名，甚至可以轻易说出杯子、铃铛等器皿碰撞后发出的音高的记忆里。这个时候的莫扎特是幸福的、阳光的。

　　小提琴、中提琴、长笛以及单、双簧管合奏而出的委婉音符，似夜雨中轻拂的风，径直地荡进我的灵府。瞬间，我的心就被一种带有传统色彩的、温馨而流畅、近似于歌唱性的自然气息浸润。估计逆着时间的河流回寻不难发现，莫扎特也被最接近天堂的环境气息所浸润。这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就是捷克首都布拉格。使用了罕见的G小调奏鸣曲式的管弦乐，以一个强奏的对应乐句应答般的姿势交织演绎，让我十分细腻地感受到莫扎特站在“百塔之城”的老城广场上，面对昔日一座尽管外墙已经部分坍塌，但却依旧每到整点，钟上的窗门便自动开启，钟声齐鸣，十二个圣像如走马灯般逐一在窗口出现，向过往行人鞠躬的钟楼时的那种凝神专注的摸样。时间，这个生命的载体，就在此刻的凝视中，坚决有力地嵌入了他大模大样的表情里，第一次产生出深刻的紧迫意识。乐念在悸动式跃进的小步舞曲的指引下，继续推进。主题仍带有青春朝气。然而，其中闪现的不安搏动的忧郁，渐趋明显，并呈现刚毅而严峻的韵味。管弦协奏的乐声在我的耳边回荡，同时也继续在莫扎特人生的路上向前流淌。十六岁的他终于结束了十年之久的漫游生活，回到自己的家乡萨尔斯堡。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在萨尔斯堡大主教科洛拉多处供职时令人窒息的遭遇；在维也纳多次求职所遭受的挫折；家庭长期的经济窘迫导致他与父亲关系的日渐冷淡，再加上病魔缠身等等，这一切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精神痛苦。尽管如此，莫扎特并没有陷入绝望的泥塘，从他那行云流水般的钢琴、造旨高深的小提琴和中提琴、萧瑟如秋风的单簧管里飘逸出来的，全是“永恒的少年”对幸福未来的憧憬。我终于领悟了《布拉格交响曲》中，为什么始终都弥漫着决不迂回的气息的缘由。这个时候的莫扎特仍然是幸福的、阳光的。

　　尽管莫扎特的一生充满坎坷和艰辛，但他的《布拉格交响曲》的音乐，始终给人带来的是真正的纯美。渐渐地，我被其中管弦协奏的类似水晶密集般的音色质感导引，螺旋着向上漂浮起来，进入“心灵感应”的接受状态。勿庸质疑，我只有进入了这样的状态，才会被他的惊人洞察力的内省性气质捕获，并发现在《布拉格交响曲》的右侧与左侧，有欢乐与悲痛、善与恶、生与死的现实及其局限的纠缠。就象在他的人生路上，始终也有这类问题在制约他一样。可是，莫扎特对此却不屑一顾。即使面对命运的不公，面对包括《最神圣之夜》的作曲家内格里等人竟因莫扎特作品所具有的如此鲜明的反差而在事后对他大张挞伐和严重误解，他也能够微笑着超然处之。此刻窗外的雨仍就沥沥不断，我的心被近乎于金属声的撞击的回荡，也在绵延不绝。《布拉格交响曲》的结尾部分，具有社教舞蹈旋律的木管乐演奏，甜静甘美。急板。奏鸣曲式。快速活泼的氛围在浓密的织体中贯穿于整个交响曲，使得其中的那种英雄气概，得到了非同反响的展示。光华四射，令我神往。特别是受当时“狂飚运动”影响而从G小调上滑落的短小变化音的冲击，与他贯用的重音变换水乳交融的时候，我被莫扎特坚定之后的身影，还有迈动频率加快的步伐彻底震撼。我仿佛看见，莫扎特就是在《布拉格交响曲》的乐声中，带着他童心不泯的天真、女性般的柔情、与生俱来的兴奋和永远不回头的憧憬摸样，终于欣慰地放下了手中的乐器，躺在冷冷清清的病榻上，呢喃自语地想象着《布拉格交响曲》之后的咏叹调，然后悄悄闭上了双眼。的确，与长寿而大器晚成的海顿比较，莫扎特是短命而又早熟的。虽然在人世间，他带着自己为人们创造的音乐瑰宝，仅仅只走了三十六年的历程，但是我敢断定，他还会继续在音乐的陪伴下，走在宇宙的大路上，直至永恒。我在想，这个时候的莫扎特，应该是彻底幸福了，阳光了。

　　再听一遍《布拉格交响曲》，还是幸福与阳光的感觉。纵然有些人一再说他的教堂音乐太世俗化、太歌剧化了，并隐约暗示，他在迎合当时流行的一代世风。而真正的事实却是，他在此领域的创作中并没有遵循那条著名的准则：音乐必须服从文字、诠释文字。难道这是唯一可能的宗教音乐原则吗?众所周知，莫扎特即便在他的歌剧创作中也没有恪守那条原则。他谱写的音乐——不论是宗教音乐还是其他方面的作品——都恰如其分而又自由地再现了预先为他规定的文字内容，正如我此刻俨然已经陶醉了的《布拉格交响曲》。于是我以为，《布拉格交响曲》是真实地展现了他的一个侧面。我笑了——庆幸自己在《布拉格交响曲》的音乐里，再次与莫扎特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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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音乐心情，短小精致，欣赏并且鼓励一下！
谛听音乐和欣赏书籍一样，是和伟大的灵魂进行沟通对话。

敬一兵

最初由 哑猫阿凡 发表
音乐心情，短小精致，欣赏并且鼓励一下！
谛听音乐和欣赏书籍一样，是和伟大的灵魂进行沟通对话。

十分感谢哑猫阿凡版主的热情支持与鼓励，问好！

笨兔子

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看过这篇文章后，我越越欲听！

敬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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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看过这篇文章后，我越越欲听！

感谢你的回帖。欢迎笨兔子朋友能够经常光临“天籁之音”。

敬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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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看过这篇文章后，我越越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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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娇霞

从看到先生的文字，俺就开始找乐曲，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崩溃乐~

敬一兵

最初由 梁娇霞 发表
从看到先生的文字，俺就开始找乐曲，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崩溃乐~

在网络上应该可以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