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1706|回复: 1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重逢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5-10-12 12:2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五味轩主 于 2015-10-12 14:39 编辑

         

重阳节快到了,县老年书画协会决定搞一次书画展。


晨练刚回来,就接到协会李主席的电话,上午召开常委会议,将征集的书画作品,进行评选,以便参展。作为协会副主席的我,责无旁贷。我匆匆吃完早饭,梳了梳我的齐耳短发,并化了一个淡妆。顺手拎了一个包,骑上电动自行车,直奔会场。


会场设在山左书院,书院座落在文湖公园内,湖北岸有一文元阁,斗拱飞檐,雕梁画栋,盘龙石柱,一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山左书院就设在文元阁。


文湖公园不光有垂柳依依、荷花飘香、曲桥逶迤、石亭荡波的美丽风景,更有浓厚的文化氛围。东面文湖中屹立着魁星楼,映照着粼粼的波光;西面在绿柳的簇拥中,文峰塔高耸碧空;文元阁东有两座回廊,廊内壁上画着历代圣贤的故事,内设连椅,供游人小憩。既然有如此一个好去处,就不免引起骚客诗人的雅兴,所以,吟咏的诗词历代不绝。当代有一网名为缗南野老的写了一首词,极尽描绘之所能。词调为《虞美人》:“依依翠柳荷香路,萍绿湖亭处。奎星楼下小舟游,俏语轻歌桥卧水悠悠。文峰塔影霞晖晚,笛韵箫声远。文元阁畔佩环风,情侣双双相拥曲廊东。”


又有一网名为山左布衣的也写了一首词,足可以与缗南野老的词媲美。词调为《少年游》:“寻幽步过曲桥头,欲棹水边舟。艄公不在,湖风又起,久叹误原猷。巍巍宝塔惊飞鸟,云绕矗平畴。翰墨香飘,文元古阁,轻浪吻魁楼。”


    会议开始,李主席作了简短的发言,讲述了书画展的重要意义及评选的标准。接着,周秘书长拿出几叠征集来的书画作品,分给各位常委逐一进行评选。评到一幅隶书作品时,当我看到后面的落款是张润先时,不禁眼前一亮 。啊!这不是我久违了的而又时常思念的老朋友吗?哎呀!多年不见,他的隶书竟写得这么漂亮。经过常委们的一致评定,张润先的作品被选中入展。按照惯例,被选中作品的作者,开展那天会被邀请到会观展。我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急切地盼望重阳节快快到来。
   
   “王主席,今天看你面色这么红润,怎么这么高兴?”坐在一旁的周秘书长看到我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禁问道。“你看,我县有这么优秀的作品,能不高兴吗?”我拢了拢短发,指着面前放着的张润先的书法作品说,轻轻地掩饰了过去。

    经过一上午的评选,已圈定了七十余幅书画作品入展。散会后,我思绪万千地骑车回家。途中,由于思想不集中,还差一点撞到了路旁的法桐树上 。

    午饭后,按以前的习惯,本该睡个午觉,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幕幕往事如演电影似的,在我脑海中翻腾……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初夏,刚在银行里工作了两年的我,被叫到了行长办公室。赵行长笑眯眯地说:“王颖同志,县委组织了三夏工作组,下乡指导督促三夏生产。县委指令从各单位抽人组成。咱行里经过几个领导研究,决定叫你去,你年轻有为,积极上进,去下面锻炼一下,是有好处的……”
   
    起初,我听到赵行长的话,不免吃了一惊,心想:我哪里得罪领导了?非派我去不可!我自从上班,都是早到半个小时抹桌子、扫地、打开水,感觉没有做得不好的。为什么派我去呢?再说,我一个女孩子家,下乡多不方便呀!又转念一想:既然领导决定了,不服从也不行,胳膊拧不过大腿呀!赵行长见我有些犹豫,说:“王颖同志,有什么困难吗?行里帮你解决。”我大声地回答:“赵行长,没有困难,我坚决服从领导安排,保证完成任务!”行长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我下到一个叫三十里洼的大队,这个大队处在夹河套之间,南面有条天泉河,北面有条白马河。关于这条白马河,其名字还大有来由: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一五师六八六团在鲁西南活动,因为团长杨勇惯于骑白马,所以老百姓都把六八六团称为白马团。白马团曾在这条河堤上打过一次漂亮的伏击战,消灭了日本鬼子的一个中队。从此,老百姓就把这条河叫做白马河了。因在两条河之间,三十里洼大队的地势十分低洼。虽然如此,因为有两条河,排水便利,所以再大的雨,农田里也积不了水。我被分配到第一生产队。好在吃住都在大队部。而且第一生产队离大队部也不远,大队部就在这个村的后面。想必是工作组领导因为我是个女孩子,照顾我的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协助生产队长敲钟喊人上工。人到齐了,做一个简短的讲话,然后,社员们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拉着地排车涌向麦田,忙碌地收割起小麦来。
   

有时,我也和社员一起劳动,可社员们看我是一个女孩子,照顾我,只叫我干轻活——捆麦子。别看捆麦子不是重活,可干长了,累得我的腰疼得如断了一样。后来我又劈棉花杈子,起初,我不会干,不知道劈哪里,往往把果枝劈下来了。还是妇女队长——杏花嫂手把手地教我,慢慢地我学会了。我很高兴,因为我学会了一门农业技术。

    杏花嫂有二十五、六岁,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两个酒窝,齐耳短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可待人十分热情,初次和她见面,她就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和我十分投缘。当她问我多大时,我说:“二十岁了。”她动情地说:“哎哟哟!王同志,你一个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想你也没吃过苦。这么远来到俺这里,太不容易了!有什么困难,你只管吱声,俺帮你……”一付十分怜惜的神态。“好,谢谢你,嫂子!”我也动了感情。

   
   一天上午下班后,我顺着大街闲走,忽然看到一个小胡同里,一株柳树下,有几个人正围坐在小桌旁,在看什么,在议论着什么,我好奇地走了过去。走到跟前,看到一个男青年正趴在桌上刻图章,旁边的几个男青年在看一个本子。他们看到我,纷纷站起身来,说:“王同志,你来了。”我说:“不必客气,大家都坐下吧。”我问刻图章的那个男青年:“刻的什么章?”“我给自己刻的名章。”说着,他递给我。我看到是一枚篆章:张润先印,印字尚未刻好。我说:“刻的不错,看来你的艺术造诣不浅。”旁边的一个青年扬了扬手中的本子:“看,他还会写诗哩。”“是吗?”我惊喜地接过本子,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竟是一首首古诗词。第一页有一首《致友人》,这样写道:“惯立田畴看彩霞,天泉河畔有吾家。不须村口停车问,门傍双株木槿花。”还有一首《夏日》:“挥扇低眉喜欲吟,叶摇疏影洒花阴。鸣蝉唱唤香风至,疑是谪仙芳步临。”后面还有许多许多。我无暇细看,问:“这都是你写的吗?”他点点头。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高个子,漫长脸,大眼睛,英气逼人,二十五、六岁。

我扭头看到胡同一旁,有一个鸡架门楼,用麦秸苫的顶。大门两侧各栽有一株木槿花树,粉红的木槿花正开得鲜艳诱人。大门上的春联,是古朴的隶书:蓬荜门前垂柳巷,天泉河畔社员家。“是你写的吧?”他回答:“是的。”我赞道:“好书法!春联也是你编的吧?”他点点头。我心里想:在这个偏僻的乡村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人,真是难得!民间就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我夙来热爱文艺,上学时,就喜欢写诗,喜欢书法。想不到,在这里竟能遇到这样一个知音,遇到这样一个才艺双全的老师,我的福气不浅啊。我惊喜地伸过手去:“你好!我叫王颖,很高兴认识你,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他羞涩地犹豫了片刻,伸出一只大手,与我的手握在了一起,“王同志,谢谢你屈尊相交,我叫张润先,认识你,我感到非常荣幸!”“张老师,我也热爱文艺,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这个,借给我吧?我一定好好拜读。”我指着他写的诗集说。他连忙摆手:“不要叫老师,叫我润先就行了。写得不好,请多提意见。”“那哪行呢,我还得叫老师。你呢,倒不要叫王同志了,叫我王颖或小王就行了。”他笑了:“那可不行,该怎么叫还得怎么叫。”“好,好,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吧。”

这时,从院里走出来一个妇女,我定睛一看,却是杏花嫂。我感到十分诧异:“杏花嫂,你怎么也在这里?”杏花嫂嘻嘻一笑,说:“这就是俺的家,他,就是俺那口子。”“噢!”我恍然大悟。“王同志,在这里吃饭吧!”杏花嫂热情地让我在他家吃饭,我摆摆手:“还是回大队部吃吧!”我知道,社员们的生活都很困难,吃的都是地瓜干面窝窝,白面很少。我如在这里吃饭,不知道他们得作多大难哩。


    回到大队部后,我翻阅了他的诗稿,内容很广泛,有怀旧、写景、抒情、纪实,有诗友赠答、行旅送别等等。就拿他写的河工诗来说吧,有两首五绝是这样写的:“草庐风怒啸,梦醒号声嚣。挽被穿衣起,车飞笑语高。灯明光亮闪,锨舞土翩飞。晓看湿凉处,寒霜沾缕衣。”还有一首五律:“年年秋获后,劳力上河工。深夜淋冬霰,凌晨披朔风。篝明映星斗,号厉震芦篷。命令一声下,尽趟冰水中。”如实地记录下了劳动的艰辛以及农民生活的窘迫。

打那以后,一有闲空,我们就聚在一起,谈论书法,交流诗词,和他在一起,感到十分愉快。而且我十分钦佩他学识的渊博,感到认识他,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生。


    有一回,我从张家出来,刚走到村北头,遇到了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妇女,他把我拉到路边,低声对我说:“王同志,你要注意点,张润先政治上有点问题,你和他关系不要太密切,恐怕对你有影响。”我听了,不免有些惊诧。我将信将疑:这么多才多艺的一个人,能有什么问题呢?但是,我听别人说过,这个中年妇女,是个四清时的积极分子,原先当过生产队保管员。,她对我说也是好意,是关心我。我带着满腹狐疑走向大队部。

    吃过饭后,趁着有点空,我找到大队刘书记,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刘书记点燃了一支卷烟,抽了几口,点点头,严肃地说:“是这样的,但张润先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上高中时犯的错误,在‘反右’时期,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写了不该写的文章,因此被学校开除回家。他虽然消沉了一段时间,但经过大队党支部找他谈了几次话,他很快振作起来,积极地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十几年来,他劳动积极,任劳任怨,为生产队做了不少贡献。咱举一个例子来说吧,他队里年年开春炕地瓜芽子,原先是别人负责的,结果,是买了地瓜种,再买地瓜芽子,换了几个人都是这样。后来,大队指名叫他负责,他如穿梭似地往返于各生产队之间,向有经验的老技术员求教,并将学到的东西记在本子上,用到实际操作中。在管理期间,他天不明就到了炕上,晚上天黑了才离开。有时起了大风,夜里还得跑几趟。每天他分时段测量炕里的温度,并作笔记。由于他认真负责,结果,供应他队里栽了五十亩地瓜,还有剩余,又拿到集市上去卖。大队也大胆地使用他,叫他画大批判专栏,叫他写宣传标语。前几年,大队办了一个水磨石厂,出产水磨石,还叫他刻了十数枚各种印章,盖在水磨石上。有些材料,大队会计写不了,也叫他写。总之,他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也是一个品质很优良的人。可惜时运不好,毁了一个‘大梁头’!”刘书记弹了弹烟灰,不无惋惜地说,“王同志,不要紧,你只管大胆地和他交往,不要有任何顾虑。有啥事,我给你担着。”我听了如释重负,心里高兴极了。但又和刘书记一样,惋惜他的命运之多舛,同情他的遭遇之不幸。

    后来在一次相聚时,我委婉地向他表示安慰。他摆了摆手,说:“事情都过去了,都怨我当时年轻幼稚,信口开河,不计后果。”他顿了顿,“你和我交往,不怕影响你?”“我不怕,跟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我愿意交你这个诗书友。”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谢谢!谢谢你的理解!”他连声说。

    经过一段时间交往,我了解到,正如刘书记所说,张润先确实是一个诚实、善良、正直的人,而又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担任了生产队的现金保管、黄烟技术员,还是柴油机手。他那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令许多社员折服。就拿他当黄烟技术员来说吧,从育苗到烘烤的全套技术他都掌握得很纯熟,尤其是他烘烤的黄烟,那个漂亮啊,真如黄绸子一样。几次得到公社管黄烟生产的领导的表扬。他不光会写诗,还会写小说。我看过他写的小说,文笔很美。有一篇名叫《邂逅》,讲述的是五十年代在中学里读书的两个男女同桌,由于女生的父亲被划为右派,流放到北大荒,女生被迫转学到外地,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八年后,在一个小城意外地重逢,悲喜交加,讲起往事,无限感慨。我还看过他画的一幅国画《锦绣山川图》,高山流水,千岩万壑,树木亭阁,白云飞鹭,美极了。

    我写了两首诗,拿给他,向他请教。他看后,十分欣喜,连说:“写得好!”我笑着说:“我是向你请教的,你光说好,能行吗?”他正色道:“这不是骗你,是真好。你看这首:‘傍河烟柳小桥西,落日夕霞山与齐。忽见飞禽息林后,一轮小月傍云低。’合律合韵,而且,意境多美呀!”“你再仔细看看吧——”我央求道。“好吧,真拗不过你。”他笑了。

    他反复吟咏,逐字逐句地推敲。停了一会,他说:“真有个小毛病哩,重了两个字,傍、小。七绝一般避免重字,那,怎么改呢?傍改作……”他沉吟了一会,“傍云低,这个不好改,改第一个傍,改成沿河。怎么样?”我点点头,说:“可以。小字,改第一个,改了就不合律了,只能改第二个,改成……”他接口说:“小月改成皓月、初月,还是新月,哪个好?”“我看还是新月好。”“如改成新月,一轮也必须改,改成一勾吧。”“好,好,改得好。这首《无题》,就这样了。你再看看那首《与友人》吧。”

    他看着诗稿,轻轻地吟唱道:“灞桥烟柳半云开,异地兰花向汝栽。执手同担风雨路,文章著就洗心台。”他连声赞道:“好,漂亮极了,真是妙手天成,无可挑剔。”他高兴得眉飞色舞。“张老师,这首诗就是写给你的。”我诚恳地说。“哎呀!王同志,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喊老师,我真承受不起,。”他谦让道。“你就是我的老师嘛——”我撒娇似地拉长了腔调。“真拿你没办法。”他无奈地摇着头笑了。

    一天晚饭后,月光明亮得如白天一样,我在住处感到百无聊赖,想约张润先出去走走。我走到他大门口,喊道:“张老师,在家吗?”正在厨房里刷锅的杏花嫂赶忙走出厨房门,两手还湿漉漉的:“哟!王同志来了,吃过了吗?”“吃过了,张老师在家吗?”“在,在。喂,王同志来了!”她向堂屋里喊道。这时,张润先从堂屋里走出来:“哦,王同志,你吃过了吗?快进来坐坐。”“不坐了。张老师,有空吗?咱出去转转吧。杏花嫂也一起去。”杏花嫂忙说:“俺还有事,俺就不去了。你们俩去就行了。”“杏花嫂,我俩去,你别多心。”我开玩笑地说。“哎,俺才不操那门子心呢!他这个社员能和你这个城里来的的干部交上朋友,那是你看得起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俺高兴还来不及哩。”杏花嫂笑着说,“去吧,赶快去吧。”于是,我和张润先一前一后走出门来,沿街向村外走去。

    圆圆的月亮将银白的光辉洒满大地,远处的田野,朦朦胧胧的,一片轻轻的烟雾。一行白杨直刺云空,沿着大路逶迤地通向远方。路旁地里的玉米已有多半人高,长势喜人。“这都是你们工作组的成绩。”张润先开口说。“不,不,这都是社员们辛勤劳动的结果。”我忙说。

    一路上,我们谈着文学,谈着艺术,谈着人生,谈着未来,讨论诗词的意境,讨论小说的情节,讨论书法的精微,讨论国画的底蕴。一路走着,不觉来到了村东的荷塘边。

    月下的荷塘,更是别有一番情趣,莲叶碧绿,荷花娇艳。月光洒在清波中闪闪发光。“张老师,看到此情此景,怎能没有诗呢?”“好,既然你说了,那么,咱俩各作一首。”他朗声回答。我俩围着荷塘慢慢地走着,低头沉思。过了一刻,他说:“我打好腹稿了,念给你听听:寄情谁若此花深,月下同卿不独斟。缕缕清风送香远,应怜梦里亦痴吟。”“我还没想好哩,容我再想一会。”我急忙说,过了一会,我说:“哦,好了。你听:亭亭玉立碧波中,淡雅娇妍别样红。秽淖植根身不染,清香一缕九天风。怎么样?”“好,作得好,律工韵细,语句流畅,余味悠长。”“你别光表扬,得指指缺点。”“没有缺点,你叫我往哪里指呢?真的,不骗你,真没可挑剔的地方。”

    夜已深了,明晨还得早起下地干活,我们得回去休息了。他把我送到大队部,临走时,他笑着说:“愿你做个好梦。”扭转身回家了。我看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

    夜里,我真做了一个梦,梦见荷花变成了一个荷花仙子,翩翩走出荷塘,上前拉住我的手,对我说:“谢谢你们为我作诗,谢谢你们对我的赞美,我给你们跳个舞吧。”说着,她展开双臂,跳起优美的舞蹈。我和张润先随着欢快的舞蹈节拍,轻轻地击掌相和。正在欣赏着,一声鸡啼打破了我的美梦。我揉揉眼,急忙起床,草草地洗漱一下,向第一生产队奔去。

    隔了两天,在一个中午我俩相聚时,他拿出来两张稿纸,说:“我还写了一首荷花的新诗哩,请你指教。”“指教谈不上,拜读拜读倒可以。”我接过稿纸,展开细读,十分优美的诗句立刻映入我的眼帘:“翠眉含嗔 / 朱唇欲语/呵 荷花/顺着十里香风我找到了你/亭亭玉立的身影/碧绿的裙裾上满是琵琶弹落的珍珠/俏丽的小脸/酒醉般嫣红/一池碧波上/你载歌载舞/伴着烟柳画桥/伴着朦胧月光/还有那悦耳的蛙声/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青青的髻鬟上/ 斜立着蜻蜓/呵 花中君子/叫我如何能忘/你这绝世的姿容!好,真好,美极了!”我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他说:“提提意见吧。”“这么好,我提不出什么意见,真的。”他看到我诚挚的表情,也只好作罢。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之间,三个月很快就过去啦,我们工作组的任务完成了,我,也就要回城了。虽然下乡很艰苦,但我过得很愉快,大概因为交了张润先这个朋友的缘故吧。来时,小麦尚未收割,现在,玉米已长到一人多高了,已出穗吐须。来时,我还不愿意来,还有情绪。可是如今乍一离开,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方热土,舍不得这里的乡亲们,舍不得离开张润先这个诚挚、多才的师友!

    临行时,张润先给我送来三枚篆章和一幅书法,我很高兴,先看那三枚篆章,是他给我刻的名章和闲章。再看书法,是一幅隶书,他自作的一首七律:“家住僻乡邻古州,一生苦为稻粱谋。挑灯夜读七贤赋,挥耒日耘三亩畴。曾向篷间觅诗侣,幸逢才女咏蘋洲。今朝分别情难尽,遥望北天思不休。”看后,我惊喜异常:“谢谢你!谢谢你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珍藏。”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笑了:“权当留个纪念吧。”

    走时那天,大队刘书记和乡亲们,还有张润先、杏花嫂一起把我们送到村口。张润先特地又送我们老远老远。分别时,我们紧紧地握着手,互相嘱咐道:“多保重,以后写信联系……”走了很远,我回过头去,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看到我回头,他挥了挥手,我也举起了手臂,挥着手:“回去吧!”“好,好,回去。”说着,他转过身去往回走……

    从那以后,我俩通过几次信,互相寄过几次诗稿。八几年,噢,是八五年,他在《时代》文学月刊上发表了一篇小说:《李老汉卖棉记》,当时轰动了全县文艺界,他成了县里的名人。县文化局邀请他来县里开文艺创作座谈会,在会上,我和他见了一面。会后,文化局请与会者到饭店共进午餐。饭后,我请他到家里坐坐,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俩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我家。当时我和爱人住在单位分的小平房里,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叫亮亮。推开门,亮亮跑上前来,尖声喊道:“妈妈,你回来了!”“亮亮,快叫伯伯。”我指着张润先说。“伯伯——”亮亮乖乖地叫了一声。“好孩子,乖——”说着,他从提包里拿出来一包点心,递给亮亮,“乖孩子,吃吧。”亮亮拿着点心欢天喜地跑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亮亮,你爸爸呢?怎么没在家?”“我爸爸吃过饭,局里派人来说有事,去局里了。”亮亮从他房间里伸出头来回答。

    我俩坐在沙发上相互诉说家中的近况,谈论着文学艺术。我拿出最近写的文章、诗词,还有书法,请他指教。他都诚恳地一一提出了意见。

    后来,一年暑假期间,他来向我借过一次钱,他儿子考上了大学,一时凑不够学费。秋收后就来还上了。

    就这样,我们断断续续地见了几次面。近十多年来,不知什么原因,渐渐地失去了联系。直到这一次评选书画作品,我才意外地见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那张淳朴、英俊的面孔。我在心里急切地盼望着重阳节那天的到来。

    重阳节那天,我早早地吃了早饭,赶到文元阁前,迎接张润先的到来。大约八点半钟的光景,有一人提着提包,沿着湖滨大道快步走来。走到文元阁西侧,我看清了:就是那张熟悉的脸庞,虽然苍老了许多。我急忙迎向去,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张老师,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你好!王老师。”我们握着的手久久没有放开。接着我们相跟着到了文元阁前。我看到,他两鬓已经斑白,额上刻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屈指一算,他已届花甲之年,真是年纪不饶人啊!哟!光看别人了,自己呢?今天早晨对着镜子梳妆,不是也梳下了几根白发吗?额上不是也添了些许皱纹了吗?唉!都老了,老了。

    正暇想着,协会周秘书长高声宣布:“开会了。山左书院老年书画协会重阳节书画展现在开幕,请李主席讲话。”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李主席作了热情洋溢地讲话,他的讲话不时被热烈的掌声打断。李主席讲完后,我也接着讲了这几年在书画方面取得的成就,表扬了一批优秀的作者,当然包括张润先在内。我讲完话后,周秘书长宣布:“开幕式结束。大家去阁内一楼和二楼参观书画展。”

    我和张润先相伴着从一楼到二楼逐幅仔细地欣赏。当欣赏到我的草书作品时,他赞叹不止:“好,真想不到,隔几年不见,你的书法竟有如此地长进,真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周秘书长在一旁也说:“张老师,你不知道啊,王主席的草书如今在咱县可是一流的,她现在已是国家级会员了。”“噢,恭喜恭喜。祝贺你,王主席!”他向前一步,再次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忙说:“别客气,这与你的帮助分不开的。”

    在二楼的最西头,挂着张润先的隶书作品,他写的曹全碑,俊秀飘逸,十分抢眼。谁走到跟前,谁都赞叹一番。有人评论道:不光字好,诗也好。他写的是自作的一首七绝:“陌上野庐常作家,拄锄早晚赏烟霞。何如携酒桃林去,醉听莺歌醉看花。”周秘书长点赞道:“这首诗很符合他的境况,很贴切,很有生活味。诗书堪称双绝。”他笑着说:“过奖了,我还得努力。”

    中午,由协会主办午餐,请与会者参加。我和张润先坐一个桌,座位挨着。席间,我们诉说着别后的许多事情,讨论着历代大家诗词、书法的精髓。我问他:“杏花嫂还好吧?孩子们都上班了吗?”“你嫂子挺好,两个孩子都上班了,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都能给家里钱。我现在只种了二亩地,其余的都包出去了。所以,我在读书和创作方面更有时间了。”他容光焕发地说。“好,好,你要争取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我也乐得心里开了花。

酒菜上来了,我们举着盛满红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一起喊道:“干杯!”我和他这次重逢,因为太高兴了,所以多饮了几杯,不免有些醉意。我问他:“门旁的那棵柳树长多粗了?”“有一搂粗了。你还想着那棵柳树呢。”“我怎能忘得了?当初就是在那棵柳树下认识你的,我们才成为好朋友的。那棵柳树就是我们友情的见证。”“是的,是的。”他点头附和着。


    他回家后不久,从手机上给我发来了一首词:《贺新郎•逢故人》,词中是这样写的:“相握凝眸久。觑君容、青丝染雪,额镌细皱。怎似当年芙蓉面,乌发盈盈香透。昔日事、君犹记否?曲巷蓬门初相识,却与君欣结诗书友。同步月,赏红藕。韶光似水匆匆走。早闻知、君今已是,草书高手。我赴重阳书画会,不意和君邂逅。惊喜甚、今重聚首。畅叙别来多少事,意陶然、如饮陈年酒。犹问及,门旁柳。”我久久地凝视着这首饱含无限情思的长词,反复地吟诵着,心中细细地品尝着个中滋味,不知不觉,眼中竟流下了两行热泪……
   

2#
发表于 2015-10-12 14:14 | 只看该作者
文笔不错。回首往事,情真意切,满纸烟霞,人生多彩。
3#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2 14:4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王老师的评点。秋安!
4#
发表于 2015-10-12 15:46 | 只看该作者
轩主诗词书画精通,人生阅历颇深。一个书画展再现今昔过往,展示时代特征,讴歌文友情深。散文韵味的小说,充满了极具美感的享受,欣赏学习。
5#
发表于 2015-10-12 16:29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旧事,书画结缘,诗词铺路,情思难断,老友再聚,叙说思恋,诗词一首,惠存执念。问好!
6#
发表于 2015-10-12 16:29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旧事,书画结缘,诗词铺路,情思难断,老友再聚,叙说思恋,诗词一首,惠存执念。问好!
7#
发表于 2015-10-12 16:29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旧事,书画结缘,诗词铺路,情思难断,老友再聚,叙说思恋,诗词一首,惠存执念。问好!
8#
发表于 2015-10-12 16:31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旧事,书画结缘,诗词铺路,情思难断,老友再聚,叙说思恋,诗词一首,惠存执念。问好!
9#
发表于 2015-10-12 16:32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旧事,书画结缘,诗词铺路,情思难断,老友再聚,叙说思恋,诗词一首,惠存执念。问好!
10#
发表于 2015-10-12 22:11 | 只看该作者
文人相轻,似乎是个定论。文章给了我们一个鲜明的反例。本篇语言朴实,结构井然,引用的诗词也很清新可人,文艺范十足。欣赏了!
11#
发表于 2015-10-12 22:29 | 只看该作者
又读了一遍,的确感觉散文气息浓郁!
12#
发表于 2015-10-12 22:31 | 只看该作者
又读了一遍,的确感觉散文气息浓郁!
13#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11:2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清风版主精到细致的点评,多谢鼓励!今后,我会向各位文友学习,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
1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11:27 | 只看该作者
多谢若水先生赏读评析。还请你多提意见。问好!
15#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11:3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万里先生评阅,并留帖鼓励.今后,望多交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11-13 02:04 , Processed in 0.064198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