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023|回复: 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钉子户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5-12-2 14: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高山流水121212 于 2015-12-2 14:29 编辑

      
       葛二爷成了钉子户,没有人会相信,打死也没有人相信!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你看看葛二爷那排曾经富丽堂皇的四合院,孤零零地像座小孤岛,独自飘零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曾经周围的所有房屋都已经拆迁完毕,而且把土地都平整如镜,闪下那么一座孤寂的老屋,显得不伦不类。
  葛二爷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为村里也没少做过贡献,是唯一一个拿起枪打过老蒋,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老兵,战功卓越勋章满肩,伤病复员本来安排到了县武装部,葛二爷不干,回家当起了支书,一干就是三十年,这不卸任才几年,赶上了两区同建,乡下人也变成了城市人,搬进了楼房供上了地暖做饭用起了天然气,按理说是个大好事,他葛二爷应该带头支持才是,可是葛二爷一条死胡同走到底,死也不搬迁,亲人朋友费劲了口舌,老头子一句话,就是不搬,人在房在,没商量头!
  没有人明白葛二爷的心思,都是葛二爷老了,老糊涂了,放着高楼大厦不去住,守着自己的老房子,以后没了水电,看你不是活受罪吗?
  葛二爷其实也挺落魄的,曾经他的门前热闹非凡,就是村里的一个小舞台,赋闲在家的老人们都爱来他门前摆龙门阵,老娘们三人一台戏,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家长里短地不住嘴,不谙世事的小孩童爬上了街口的老槐树,叽叽喳喳比鸟儿叫的还欢。葛二爷总是躺在藤椅上,听着人们的议论,笑而不语,门前摆放着茶壶茶水和香烟,那是儿女孝敬他的,都拿出来,谁愿意抽就抽,谁愿意喝自己倒,葛二爷不嗜烟酒,这里成了天然免费茶馆,几乎天天爆满。
  现在呢?即使葛二爷砌上好几百块钱的铁观音,也无人问津,不远处就是才建成的吉祥社区,隐隐约约能感受到那里的欢声笑语,人们在整洁的广场上跳广场舞、遛弯,看大屏幕电视,葛二爷这里自然受到了冷落,就是一向贪小便宜的葛朗台李守才也不见了踪影,据说是迷上了唱京戏,跟着电脑学唱戏呢。
  哼,一群贱货,狗眼看人低,葛二爷看这那一幢幢楼群,气就不从一处来,住楼有什么好?吵遭糟的,还要爬楼梯,不小心摔下来咋整?于是他就盼望着有老头老太太摔下来的消息,可是望酸了脖子,那边依然是热火朝天的热闹,只有他这里冷冷清清,就像被人遗忘的角落,冷静的可怕。
  葛二爷什么都明白,他之所以迟迟不搬,就是心里过不了一道坎,争强好胜一辈子,样样都跑在了葛少前面,老了老了怎么屈尊在他脸面下呢?
  说起葛少,名字还有点来历,少,就是少一根筋,在乡下就是被人讥笑为傻瓜,属于“二”的那种二百五的类型。小的时候葛少是他葛二爷的跟屁虫,葛少娘长得漂亮,他爹的模样却不敢恭维,又矮又锉,人们都说一棵黄花菜被猪拱了,葛少爹别的没能耐,但是开垦起自家的自留地一点也不含糊,没有几年接二连三上下了清一色的三个带把的,自己呢又好吃懒做,葛少四岁那年,葛少娘终于红杏出墙,跟着一个外地的小木匠远走高飞了,葛少就成了没娘的一根草,跟着奶奶过日子,自然吃不上也穿不上,为了能讨上一口饭,小的葛少可不管不顾,做狗做牛都愿意,成为小伙伴们的一个玩物。
  小时候的葛二爷家境殷实,葛二爷的爷爷曾经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地主,尽管解放后土地被分,还是有个家底,葛二爷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自然有乡下最喜欢的好吃的,比如糖块啊点心啊,那只有过年人们才能品尝到的,葛二爷平时兜里就装的有,自然吸引了一大群追随者,自然少不了鼻涕如河的葛少。为了得到一块糖,葛少可以毫不羞涩地喊葛二爷爹,可以毫不含糊地跳进深坑,为年少的葛二爷带来了许多的欢笑。
  葛二爷最得意之作就是在青春朦胧的年月戏耍葛少的恶作剧,一致现在想起来梦中还能笑出声来。
  在一块蛋糕的诱惑下,葛少竟然承认了写给班花倩倩的情书出自他手,让当时的葛二爷可恨可笑,班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枝花非葛二爷莫属,偏偏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况且是天生愚笨的葛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葛二爷当时没上火,狡诈想出一计,笑吟吟鼓励葛少大胆去找倩倩,并悄悄给他定好了地点,让他买一束玫瑰在小饭店好再来约会。
  傻乎乎的葛少只差没给葛二爷磕头了,美滋滋买了花,在周末的夜晚兴冲冲去约会自己暗恋的美貌女友,进了单间,里面黢黑一片,等他喊出倩倩,我来了,灯一下亮了,里面哪有倩倩的影子,清一色的毛头小伙子,冲着葛少嗷嗷叫着,怪叫、口哨、起哄充盈着小小的屋子,似乎把屋顶给掀翻下来,领头的就是葛二爷!
  葛少脸蛋红得像猴屁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长大后葛少依然无所事事,三十好几了连个寡妇都说不起,整日游荡,成了一个人人讨厌的小地痞,偷鸡摸鸭敲寡妇门,落下了很坏的名声,被人不屑。
  每年的节日,葛二爷总是有意无意地来到葛少破败的家前溜达,语重心长地叮嘱葛少一番,在葛少皮笑肉不笑的笑脸下,或者丢下几张钞票,或者扔给一条烟,在葛少千恩万谢声中得意洋洋背着双手,像一位凯旋的将军,因为葛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出了学堂葛二爷扛起了枪,风风火火闯九州,葛少呢,就没走出这一亩三分地,地地道道的井底之蛙。
  改革的春风是在葛二爷从支书位子退下来不久,人们不再经营那一亩三分地,说南方的钱特别好挣,随便一呼啦就满了兜,葛少就是在这种诱惑下爬上南下的列车,葛二爷不置一屑,他这样的鸟,走到哪里也成不了气候。
  十年河西十年河东,天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偏偏就是少根筋的葛少交了桃花运,有人说傍上了富婆,有人说中了彩票,不管怎么说,葛少衣锦还乡了,开着好几十万的黑轿车,更人们膛目的是,县长竟然陪他而来,葛少摇身一变,成了万马行空的董事长,据说来家乡投资,投入好几个亿呢,把家乡建成一个旅游胜地。
  天,他这德行的能翻天,谁信?葛二爷转不过这弯,看葛少谦恭地来拜访,葛二爷就是不服,这是一个什么世界?他这样子的能成为人们膜拜对象?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葛二爷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当初在自己屁股下转来转去,听自己发号施令的葛少,摇身一变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看看人们对葛少谦恭的脸,就骂人们虚伪,没骨头,他葛少不就是给村里每户人家一桶油一袋面粉吗?看看,一张张献媚的脸,真的没有骨气。
  葛二爷没有要葛少的福利,他把葛少的这些东西看作嗟来之食,动员周围人们前去抵制,可是左邻右舍看他眼色忽然变了,不再是虔诚和仰慕,而是像看一个外星人,嘴巴张大的能吞进一个鸭蛋:二爷,您老糊涂了,放着这好事不要,傻啊……葛二爷刚想辩解几句,邻居癫起小腿跑了,说二爷你忙,我还的去葛少那里干点活,很划算,一个工一百多,不陪你老唠嗑了……气得葛二爷窝了一肚子火,对着摇着尾巴的土狗就是一脚,小狗熬了一口,看看满脸怒火的主人,夹着尾巴溜到墙根下去了。
  葛二爷就是过不了这道坎,他一个二流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成了暴发户,不就是泡上了一个富婆吗?回来耀武扬威的,瞧那德行!葛二爷还有一个大大的疑惑,就是自己扛枪打美国鬼子回来也没有受到像葛少那样的迎接待遇,看看,连县委书记都来了,公安局摩托开道,他不就是有俩臭钱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葛二爷终于相信这句话了,葛少夸下海口,把这一大块都买了,投资据说8个亿,把这里建成旅游风景区,看他呼风唤雨的样子,葛二爷就气得胃疼,小人得志,想当初你还不是我屁股后的一条癞皮狗,可如今,葛二爷仰天长叹,感到自己很悲壮,在葛少银元加大棒的政策下,左邻右舍一股风都跑了,搬进了高楼去,真是没骨气,庄稼人世代赖以土地生存,没有了土地就没有了命根子,葛二爷为这些老百姓悲哀,看是他们却看不出一丁点的悲哀了,相反在新建的社区扭起了秧歌跳起了广场舞,葛二爷不知道,他们的土地流转之后,比自己种植还要合算,闲暇之余打点零工,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有几个和葛少也关系不错的,来劝二爷搬出去,挨了一顿臭骂,灰溜溜回去了。
  孤寂的葛二爷之所以顽固不化,就是因为房地商是葛少,他不会在他面前低头,到死都不会!
  城市富丽堂皇的富豪宾馆里,坐在转椅上的葛少一脸的凝重,因为楼盘设计下来了,所有的房屋都已经拆迁,唯有葛二爷还在坚守,倘若不马上拆迁,他的楼盘勘测就不能正常进行,那就会耽误工期,违约金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想到了葛二爷,葛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丝冷笑,他深知葛二爷的为人,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刺头,依仗老革命摆老资格,放出话来,拆迁自由,就是不搬,如果来硬的,就在自己的房顶自焚。当地政府出面做了好多工作,就是攻不下这个老疙瘩,一句话,他知道葛二爷要的是面子,是尊严,如果自己出马去相求,也许会有转机。可是自己是谁?是当地政府的财神爷,连县长书记对自己都恭恭敬敬,自己去求一个糟老头,也太掉价了,况且是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葛二爷。
  葛少闯荡江湖多年,他不会蛮干,先来个智取,想到这里,他嘿嘿笑出了声,心里暗暗骂道,我断你老东西的水电,看你能支撑几天?
  葛二爷一夜未眠,因为突然漆黑一片,自来水也停了,他隐约感到,和葛少的决战开始了。好小子,给二爷玩阴的,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天还没亮,二爷就怒气冲冲去了镇政府,得到的是一大堆笑脸,他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最终用了一上午,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水电是县城什么天马房地产公司给停的,因为这些土地他们买下了,解决问题必须去找他们的老总,使他命令断水断电的。
  葛二爷马不停蹄,决定去县城,他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凭什么欺侮一个老革命?老子扛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吃奶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论理去!
  又气又急,葛二爷心里憋着一口气,石头一般。颤巍巍下了车,突然感觉自己是井底之蛙。因为自己有十几年没来县城了,这次下了车被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惊了一下,面前俨然就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记得十几年来过,不就是几条街道,脏兮兮的,几座楼孤零零的,可是现在呢,天翻地覆,霓虹闪闪川流不息,以致自己走路都有了丝胆寒。
  葛二爷顺着汽车站向西走了一段路,他本意下了车就去车站旁边的王举人豆腐店去喝碗老豆腐,可是事与人非,十几年前的小豆腐店早已经没有了踪影,替代它的是一间间干净优雅的小吃店,那一条条橘红色的连凳桌椅特别羡慕,桌面还摆有鲜花,让葛二爷诧异不已。
  世界的变化真大,葛二爷一边想着,一边打听路人,可是都摇头,在他们的印象中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豆腐店。
  此时的葛二爷已经觉得饿了,人老了,走路也感觉两腿灌了铅,他顺着大街茫然若失地漫无目的走着,身边的高楼稀疏了一些,大街两旁被林林立立的广告牌遮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画面充斥着这个城市的喧嚣和繁华,显得街面变得狭窄起来,就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葛二爷眨眨眼睛,怀疑自己走进了一个错误陌生的城市,这个小城市和其他地方一样,正在有预谋地疯狂掀翻往日的时光,毫无顾忌地颠覆过去的一切景象。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人烟稀少,路旁的梧桐撑开了一把把绿伞,把人们遮盖在它的阴凉里,从树叶缝隙洒下的斑斑日光,给路人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这个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了久违的吆喝声,就是那熟悉的声音,葛二爷登时来了精神头,脑子里旧时的印象一下活泛起来,没错,就是那高亢嘹亮的吆喝声:豆腐脑儿米窝头……
  吆喝声是从那些广告牌背后传来的。葛二爷顺着声音加快了步伐,沁人心脾的豆腐脑的飘香出来,勾起了他的食欲,葛二爷走到了巨幅广告牌下,看到了一个小吃摊,几张小桌子小马扎,十几个民工模样的正在低头吃饭,一男一女的两个中年夫妇在陀螺一样来回忙碌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葛二爷要了一碗老豆腐和两个窝窝头,坐在靠近广告牌的背后小桌上,端起热气腾腾的老豆腐,才发现没有了以往的口感和滋味,葛二爷想问问那个低眉顺眼的中年人,一抬头被广告的巨幅人物肖像牵住了眼神,彩色的照片,背景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楼,一个和蔼可亲西装革履的老头面露微笑,那不是葛少吗?下面是镏金的黄字:天马行空房地产董事长葛腾飞。
  葛二爷的眼睛死死钉在照片上,没错,是葛少。
  葛二爷只是瞬间愣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端着碗的手哆嗦起来,他扭头看看了旁边一个炸油条的中年女子,油锅正冒着丝丝袅袅的香气,随着女人晃动着的长筷,油锅里发出吱吱啦啦的碎响,葛二爷觉得刺耳极了。
  这个葛腾飞是谁?葛二爷指着广告牌,大声问小吃店老板。
  中年老板看了看葛二爷,一脸的不屑,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那上面不写着了吗,开放商,葛腾飞!
  你认识葛腾飞吗?
  老板笑了,我?我一个开小吃的怎么能认识人家这千万富翁,中年男子对葛二爷做了一个不好的笑脸。
  葛二爷很不舒服,明显感到了那个男人的敌意,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没有了食欲,站了起来,对那个中年男人说,老板,算账。
  中年男人见钱眼开,脸上挤出了一点笑模样,葛二爷很厌恶这种市侩小市民,递过去五块钱,那老板搓了搓满是油腻的手,塞进了挎着的大钱包里。
  去飞马房地产公司怎么走?葛二爷问。
  老板没有抬头,说我也不知道,你叫辆出租三轮,最多五块钱就能到了。
  二十分钟后,葛二爷到了飞马房地产门前了。
  葛二爷不由吸了口凉气,飞马房地产是一幢高高的楼房,几个鎏金大字熠熠发光,台阶有一人高,富丽堂皇的大门,旋转的,地上的瓷砖能照出人影,门前铺了长长的红地毯,两个如花少女站在门前,一袭红装,对进来的人含笑鞠躬。
  葛二爷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公司,有点忐忑,对葛少的恨就越来越激烈了。
  葛二爷还没走进大门,就把一个虎背熊腰的保安拦住了。
  找谁?
  葛少。
  葛少是谁?
  你们的董事长。
  你是谁?
  我是他光腚的伙计。
  你和葛总预约了吗?
  没有,找他还预约吗?
  这个时候跑过来一个戴帽子的保安,腰里别着对讲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看就是个乡巴佬,傲慢地说,记住,这里没什么葛少,只有葛总。
  哼,什么葛总,不就是葛少吗,想当初……
  没等葛二爷说完,葛二爷腚上挨了一脚。
  你老家伙疯了,竟然辱骂我们葛总,穷要饭的,滚!保安这一脚使足了劲,葛二爷想发火,发现不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心里暗暗骂到真是狗眼看人低,忍着疼痛躲开了保安,坐在马路沿石上,眼巴巴盯着进出豪楼的形形色色的轿车。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葛二爷看到了一辆长长的灰色轿车开了过来,先前的两个保安瞬间立起,敬礼,不正规的敬礼让葛二爷这个老军人差点笑出声,滑稽可笑的姿势,看两个保安恭敬虔诚的样子,葛二爷心里鄙视,马屁精!
  轿车慢慢停下来,保安快步跑过去,弯腰拉开了车门,表情激动地朝着葛二爷蹲着的地方指点,一副邀功的模样。这个时候,葛二爷看到一个身材宽胖的人下了车,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来。
  葛二爷瞧眼看那个人,恍惚有些熟悉。那男人朝他走来,不急不慢,红色的皮鞋一尘不染,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一刻,葛二爷的心跳一下子快起来,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么一个气宇轩昂的人,先前的豪情万丈像膨胀的气球,心一下胆怯起来。
  葛二爷心里狠狠骂自己,有理走遍天下,这是怎么了?挺住!二爷这一辈子和谁低过头?
  这么想着,那个男人沙沙走到了二爷身边,二爷一下明白了,看他熟悉的走路姿势,来人就是葛少,他手下曾经的跟屁虫。
  葛少站到了葛二爷身边,像一座大山。葛二爷没有起来,还是蹲在那里,看嘛葛少,需要仰视。
  葛二爷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就是葛少,他再熟悉不过的葛少。虽然这是一个和自己相差不几岁的人,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得二爷龙钟老态,第一个回合,什么也没做,葛二爷就感觉败了一招,暗暗后悔不该来了,
  我是……,葛二爷使劲咽了口唾沫,没有吐出后面几个字。
  呵呵,知道你会来的,葛少的胸膛起伏了一下,葛二爷听到了葛少一声浑厚的笑声,二爷,你真的老了!
  我——葛二爷挣扎着想站起来,才发现双腿已经蹲麻了。
  走,老伙计了,去我那里坐坐。葛少的话不容置疑,不等葛二爷回复,回头钻进了车里。
  葛二爷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葛少的办公室的,好气派,那么大,里面花花绿绿的摆设眼花缭乱,二爷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可怜,快入土的人了这样的县城才来了第一次。
  葛二爷坐在葛少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手脚不自觉地蜷缩着,他觉得手里端着的白瓷茶杯有些沉,茶水是铁观音,可是二爷却喝不出一点滋味,葛少坐到了对面老板桌后面,他宽厚的身体陷进了皮衣了,不时有貌如天仙的女职员翩翩而来,签字递文件,葛少忙的不亦乐乎,葛二爷很尴尬,他就像空气一样,没人在意他的存在。
  终于,葛少挂断了一个电话,居高临下的目光从十几米的地方射过来,就像那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时光,葛二爷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在葛少面前,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的局促和紧张。
  葛少知道二爷来的目的,却一句话也没问,这让葛二爷很失望,本来他打算退让,需要葛少给他个梯子,他就顺着爬下来,可是葛少没有,也没有问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些年干了些什么,都没问。葛二爷埋头喝茶,他也不想问葛少的状况,问什么,一切明明摆着,葛少发了,成了呼风唤雨的人物,葛二爷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
  葛二爷喝完一杯茶的时候,葛少头也没抬,说你要混得不好,搬到我这里来,房子任你选。
  葛二爷听说了那话的意思,斩钉截铁地说,我混的还不错。
  葛少依然没有抬头,摆弄一下手机,慢言慢语,人啊,识时务为俊杰,我们是发小,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葛二爷无名火被葛少的高傲激发起来,一下又回到了二十年以前,那个时候他说话就吐个唾沫就是钉,他站起来,冷冷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照顾!
  不欢而散。
  二爷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葛少不易察觉的奸笑,哼,能把我咋地,我就不搬,别以为有俩臭钱了不起,二爷不稀罕。
  回来第二天,又来了几个说客,都让二爷骂出去了,就一个字,不!什么条件也不讲,搬迁自由。
  施工方沉不住气了,开不了工,就完不成工期,就会被罚款,看看几个工头坐卧不安的样子,二爷稳坐钓鱼台,内心不免有几丝得意。
  承包这个小区搬迁的是葛少的死党二嘎子,也是一个小地痞,跟了葛少四处闯荡,因为顾及二爷和葛总的发小关系,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昨晚被葛总唤去挨了一顿臭骂,如果再不开工,就炒他鱿鱼。
  二嘎子眼珠子一转,只能智取,因为二爷这个老东西不怕硬的。
  没有了电,二爷买了十包蜡烛,没有水,让商店送来了十桶纯净水,看样子有打持久战的迹象。
  这里二爷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老龄委打来的,给抚恤军人涨工资,让他们去镇军人招待所照相。
  事关自己的利益,二爷想也没想,锁上门就雇了车去了镇上,在路上,看到了几台挖掘机朝自己居住的地方开去,他也没在意,毕竟身边机械轰鸣,太平常了。
  来到镇里,葛二爷就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接待他们的是二嘎子的手下,况且没有别的人,就他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葛二爷在他们的央求下,准备照相。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发来了一条短信,是自己的外甥大山发来的,说来找大舅可是没找到,发现房子正在被拆迁,挖掘机、推土机正在紧张忙活着呢。
  葛二爷恍然大悟,坏了,调虎离山!
  葛二爷愣了,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腿气得有些发软,努力想站起来,可是觉得双腿已经废掉了,尾巴一样软绵绵无力。整个身子虚脱一般,着急上火,身子哆嗦成一团,不是疼痛,也不是害怕,只是痉挛似的向内心里剧烈地收缩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这种收缩中越来越小,即将像一只蚂蚁一样被淹没在阳光里。
  醒悟过来的葛二爷怒吼一声,像一股旋风窜出了门外。
  半路上,葛二爷被嘎子一行人截住了。
  二嘎子干嚎一声,阴笑着说,晚了,二爷,对不住了,你的房被铲平了。
  你——强盗,土匪——二爷挥舞着拳头冲过去,还没到二嘎子身边,就被一脚狠狠踢到小肚子上,疼得二爷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给你脸不要脸,识相点,再不老实,打傻你。二嘎子瞪着他,摇着牙说。
  二爷急了,愤怒、绝望在他脸上纠结着,随着脏兮兮的汗水从他脸上留下来。
  和你们拼了!二爷又冲上去,被从旁边窜出的几个身材高的人堵住了,像一根根结实的绳子,拦在了路上。我的房子!二爷叫声凄厉,就像受伤的野兽的吼叫和哀嚎,在空中回荡,被一阵阵铲车的叫声掩盖。
  葛二爷红了眼睛,对拦在前面的人说,躲开,躲开!
  一个手臂刻有花纹的红脸汉子铁塔一样横亘在二爷面前,指着葛二爷的鼻子威胁道:老东西,别动,一会就好了。
  葛二爷喊道:我房子里有东西,求求你们,让我去拿!
  红脸大汉一个箭步跨过来,板着二爷的额头,冷笑着说,别他妈的敬酒不喝喝罚酒,你再不老实,弄死你,草,你这老东西也就值十来万,告诉你,谁敢阻拦工程的进度,弄死谁!
  葛二爷想到家里的房子轰然倒塌,里面还有他战争获得的勋章,一下化为乌有,自己坚持了那么长时间,就这么灰飞烟灭,他不甘心,冲向了红脸汉子,刚跑了几步就被铁钳一样的大手牢牢抓住,攥得他骨头节生疼,接着胳膊被捆住了,一掌过去,二爷趴到了地上……
  遥遥望去,葛二爷的房子已经轰然倒塌,成了一堆瓦砾,二爷剧烈地挣扎,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从他的眼里流出,淌进了嘴巴里。
  葛二爷引以自豪的最后的堡垒,谈笑之间就消失了,留下的是满地的苍凉。
  还没有结束。
  红脸汉子狞笑着,把打印好的协议书拿到了葛二爷面前,逼着他签字摁手印。
  葛二爷摇头不看协议书,红脸汉子就把二爷的手指拽过来,拿着一盒红色印泥,使劲把二爷的手指朝印泥里摁,二爷反抗着,大叫着,可是他一个老迈老人怎么能扛得住野蛮力量的挟持呢?葛二爷沾着印泥的手指被红脸汉子胳膊挟持着,嘴巴也被人捂住了。
  二爷的手指哆嗦着,就像火烧的木棍一样瑟瑟发抖,一点一点地朝那张白纸黑字的协议书探过去,他的手指上的印泥被重重按下去的时候,二爷浑浊的眼泪也落在了协议书上,砸湿了那张协议书。
  红脸汉子嘿嘿笑了,在风中晃了两下协议书,如释重负。
  他在读协议书的内容:
  甲方:天马房地产开发公司
  乙方:林子镇村民葛怀德
  为加快两区同建步伐,根据飞马房地公司和林子镇村民葛怀德达成的协议,飞马公司拆迁队负责拆迁林子镇葛怀德八间建筑,在拆迁过程中,经过双方共同协商,对拆迁出现的问题签订协议如下:
  一、乙方的房屋需要拆迁,现自愿同意甲方协助搬迁。
  二、拆迁费用,甲方给予补助120000元。
  三、待乙方完成搬迁后,甲方一周内一次性支付安置款。
  四、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
  甲方签字或盖章:
  乙方签字或盖章: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红脸汉子狠狠踢了葛二爷一脚,打了个响指,一行人呼啦上了车,路上留下一股尘烟,喷在哆嗦成树叶的二爷身上……
  翌日,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彩旗纷飞的映照下。葛腾飞在当地高官的簇拥下,笑吟吟为小区奠基仪式剪裁。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就在楼群之中,人们发现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喃喃呓语: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在来回徘徊。
  有人说那是葛二爷,他应经成为了疯人。

2#
发表于 2015-12-2 17:5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折射出社会的变迁及暴力拆迁的现象,底蕴厚重。文中有个别错别字。
3#
发表于 2015-12-2 19:44 | 只看该作者
朋友好勤奋,一周发三篇。建议你:先把论坛章程和排版要求学通,不要急于发文,要认真锤炼语言,校正错别字。
本篇小说写一个老革命不能与时俱进最后成了暴力强拆下的牺牲品,可悲可怜。觉得葛二爷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作者把握的不妥,尚应进一步推敲如何定位……个见,供参考。期待你排版合乎要求的新作
4#
发表于 2015-12-3 21:12 | 只看该作者
文章立意不错,葛二爷的形象鲜明,反映社会现实,建议从措辞是否优雅,形象是否反应或者激发正能量,重点情节表现细腻程度进行深入挖掘整理一下。
特别是人物形象的把握,很关键!问候!
5#
发表于 2015-12-4 14:5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主要反映暴力拆迁问题,连带着世俗社会中的世态炎凉。语言鲜活,笔法细致,刻画到位,由此可见笔者注意观察生活。但美中不足的是,人物背景交待不详,比如,葛二爷是农民,是扛枪大国老蒋的,没扛枪之前,那时候就有同班女同学叫倩倩了?一个十几岁的农村娃兴卖玫瑰花追女朋友了?一点拙见,不知当否
问好高山流水朋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管理员|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6-15 23:01 , Processed in 0.057224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