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委屈的吝啬鬼

夜莺

　　“轰轰烈烈的曾经相爱过，卿卿我我变成了传说，浪漫红尘中有你也有我，让我唱一首爱你的歌”——《红尘情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心情，只要打开音乐网页，高安唱的这首歌是必听之曲。不管人多人少，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这首歌唱给朋友，唱给恋人，唱给爱人，都适合。翻看《世说新语》，得知自己喜欢的这句唱词中，那个“卿卿我我”竟出自我喜欢的这本书中。真是欣喜若狂了。

　　更有趣的是，她的原创作者，竟是“竹林七贤”中那个美眼小老弟王戎的妻子。

　　王戎虽列入“竹林七贤”文人志士这个圈子。但在文学创作上，好像没有“七贤”中的两大美男子——嵇康、阮籍那样闻名。

　　嵇康，曲有《广陵散》醒世，文有《与山巨源绝交书》傲世。

　　阮籍更是了不起。除了用绝门独创“青白眼”识人之外，还有82首《咏怀》诗，《大人先生传》《清思赋》《首阳山赋》《鸠赋》等文惊世。

　　可王戎这个官场的“不倒翁”，能混到司徒，也不容易。政绩上，老百姓的口碑如何，语焉不详，然其吝啬行为，历遭世人讥讽。不管他人怎样评说，就我而言，看在“卿卿我我”这个份上，我也要为他辩解几句。站在今天的角度来思考，我觉得王戎是文学作品中吝啬鬼队伍中最委屈，也最真实的一个。

　　《世说新语》中，有关吝啬的人事，就有九条。其中王戎的，就有四条。居该书“吝啬鬼”排行榜首。也是“吝啬鬼”中的大哥大。下面我们就看他犯下的四条“罪状”。

　　一：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

　　二：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

　　三：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四: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请允许我偷懒，把古文网址的翻译抬过来。于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王戎很吝啬，他的侄儿结婚，只送一件单衣，过后又要回去了。

　　二：司徒王戎，既显贵，又富有，房屋、仆役、良田、水碓之类，洛阳城里没有人能和他相等。契约帐簿很多，他常常和妻子在烛光下摆开筹码来计算。

　　三：王戎家有良种李子，卖李子时，怕别人得到他家的良种，总是先把李核钻破再卖。

　　四：王戎的女儿嫁给裴，曾向王戎借了几万钱。女儿回到娘家，王戎的脸色就很不高兴，女儿赶快把钱还给他，王戎这才心平气和了。

　　我们暂不管这翻译是否信，达，雅。但高考文言翻译题都以直译为主，意译为辅，踩点给分。我们也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还是先说第一条“罪状”。

　　记得小时候，我看见小姑、小姨、表姐以及亲戚女儿出嫁那天，新娘子必需穿男方那边借的一件外衣。俗称露水衣服。第二天回门时，新媳妇才穿自己的新衣服。为什么要穿、要叫露水衣服？其实我也不懂。这习俗，我估计在魏晋时期也有。王戎家侄儿娶媳妇，送的这件衣服，如果是借给侄儿的露水衣服，肯定要拿回去的。不然不吉利。就算没有这风俗，难道侄儿靠这件衣服就穿一辈子不成？拿回去，说不定是激励侄儿要好好奋斗呢？你想想，王戎的官做到司徒了，智商在七岁就出类拔萃。人情世故他还不懂，侄儿为人处世他还不了解？救得一时，就不了一世，现在不是提倡精神救助么？

　　接着说第二条“罪状”。

　　那时没有电灯，王戎家大业大的，在烛光下和自己老婆算个账，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放在今天那些有几方阿堵物的，不是赌博，就是吸毒，不是寻花问柳，就是跑官买官。害人又害己，害了小家，还害国家。人家王戎家钱挣得多，开支也多，两夫妇不精打细算，合计合计，要是入不敷出，怎么办呢？借某女的原创来说，王戎不仅是豪门，而且还是贵族。他都把“勤由俭来，败由奢”的古训具体落实了，还亲力亲为。是不是该叫一掷千金的土豪们学习学习，叫土里抛食的百姓子孙后代效仿效仿？

　　再说第三条“罪状”。

　　王戎有权有势，没有搞第二职业，没有入股国计民生的大企业，自家仆人种的几个李子果果，吃不完，拿去卖。还在人来煕往的集市上摆地摊，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人家不怕丢脸。劳动挣的几个血汗钱，多年实践经验的技术革新，总不能让人捡现存，享现福，对吧？维护自己的商标注册权利，保护自己的产权合法权益，难道还有错？

　　放在今天，你看“非常勿扰”不是也引来了商标注册官司纠纷案么？那个说出“围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围城外的人想冲进来”的杨绛先生，103岁了，都还要为自己的著作维权打官司，被世人尊称为狷老太。大家都能理解，都能支持。为什么独独就王戎看不惯了呢？就算他把李子戳了个眼，卖不出去。损失也是他家的，又与旁人何干？人家在那个年代，就在打造品牌，追求卓越了。就这前卫思想，谁说王戎吝啬？

　　最后说第四条“罪状”。

　　俗话说：人亲，财不亲。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放在王戎的年代，我估计没有今天的男女平等的新风尚，也没有在公众眼中打出“生男生女一个样”的宣传标语。更没有时下一些人家生女儿是“招商银行”的兴奋，生男孩是“建设银行”的悲哀。

　　娶个媳妇，还得向老丈人家借钱。何况裴女婿家也不赖，门当户对的。不差钱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分形连气的亲兄弟都还明算账，更何况是女婿？婚变这个因素不得不虑。小棉袄被你抢走了，还要来抢我大棉絮，将心比心，你要是个当爹的人，你干不干嘛？

　　仅仅凭第四条。王戎贯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理念，我们也要在CCTV15台点歌频道，给远去的王戎点这首《红尘情歌》：“轰轰烈烈的曾经相爱过，卿卿我我变成了传说，浪漫红尘中有你也有我，让我唱一首爱你的歌”。俺刚冒出这想法，就后悔了，因为这首歌的词曲原唱作者，也曾为它的版权归属问题，闹得个沸沸扬扬的。这世上的事，还真巧呐！

　　亲爱的朋友，你说，我们这竹林七贤小美男，是不是史上最委屈的一个吝啬鬼，摸到良心说，嗯？

欧政芳

向老师问好，吝啬真是各有各不同，一言难尽呢

夜莺

高迎春 发表于 2016-1-12 02:19
现今经济发展了，如果说大方，恐怕也难，毕竟人人都得过日子呢。

望高老师多多批评文章的不足，也好让我提高提高手艺越看写不来了，只好说了！越

夜莺

梅边 发表于 2016-1-11 23:57
整篇文章以此四条立论，不可不备不详。去读读周作人等那些大家的杂文，有时候引文要多过本文。——是文章 ...

我就知道梅边是看过知堂先生的

高迎春

现今经济发展了，如果说大方，恐怕也难，毕竟人人都得过日子呢。

梅边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6-1-8 15:40
从《世说新语》里抽取的这个王戎的事儿，读起来很有趣味，也很长见识。不过，用了几乎一半篇幅列举并翻译， ...

整篇文章以此四条立论，不可不备不详。去读读周作人等那些大家的杂文，有时候引文要多过本文。——是文章需要，你再怎么看都是好文。这样的文章是以作者的新发现为主的，那怕推出一句站得住脚的新颖的结论。

时光安然

水如空 发表于 2016-1-8 15:54
就他真不怎么“贤”，什么作品也没有。看看那几个，人家只能喝酒的刘伶还歹还有两句名言呢：妇人之言， 慎 ...

刘伶这话也是吞了孔老夫子的口水，为此害得妇人裹脚。
还好没有缝嘴，不然连话都没得说了。

善洁用

夜莺 发表于 2016-1-8 13:27
受你的东施启发，看是没你的文笔。羞愧得很！望多指点哈。在这儿先说谢谢！

呵呵，老师谦虚了。我抛了一块烂砖，引了一块美玉，值了！

夜莺

微风轻拂 发表于 2016-1-8 13:23
语言诙谐有趣，有史有料，雅俗共赏。

琅琊王氏 和王羲之 有关系吗？

据他们说，有关系。后王是前王的后裔。这个我不确定。不过，琅琊山与欧阳修有关。这个你是知道的耶！

夜莺

梅边 发表于 2016-1-8 23:22
新语里大盖也是戏说 ，夜莺是戏说。不过又有道理又有乐，就是好文章了。楼主以夜莺名，当然有夜莺舌簧，由 ...

本是戏说，被梅边看出，无论如何，俺都很感动。数九快乐！

夜莺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6-1-8 15:40
从《世说新语》里抽取的这个王戎的事儿，读起来很有趣味，也很长见识。不过，用了几乎一半篇幅列举并翻译， ...

妇人之言，不足为训。博君一乐，足以！

夜莺

梅边 发表于 2016-1-8 23:24
更有趣的是，她的主人，竟是“竹林七贤”中那个美眼小老弟——王戎的妻子原创。
这句似多了两个字吧？

有点。我马上改正，谢梅边

一介草民

吝啬与一个人的名气大小并无直接的关联。齐白石大师端出待客的瓜子、花生，若是谁不小心吃了一粒，老先生便会气恼多日。

lvhq018

夜莺 发表于 2016-1-8 13:19
人们对他的批评，我替古人委屈呐！这么聪明的18兄，都没看出来，偶太伤心了

尽管王戎那么吝啬，如果看到夜莺这篇文章，也定会感动地抛下两滴眼泪的（是两滴，以他的吝啬劲儿，一般人他只给一滴）。

梅边

更有趣的是，她的主人，竟是“竹林七贤”中那个美眼小老弟——王戎的妻子原创。
这句似多了两个字吧？

梅边

新语里大盖也是戏说 ，夜莺是戏说。不过又有道理又有乐，就是好文章了。楼主以夜莺名，当然有夜莺舌簧，由此篇得见。。那卿卿我我叫你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