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慌失措的下午

夏冰

　　
　　1.
　　
　　我不知道我还能写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惶恐地四处张望，好像能够从那些安静的墙壁和家具上看到答案。
　　
　　2.
　　
　　我突然发现我没根了。无根草。这样的感觉不好。对于一个长年坚持写作的人而言，更加不好。尽管我写来写去也没写出点什么名堂，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想写。放在场合上摆在桌面上敷衍了事地应付差事地说，是这句话；换个地儿，比如跟心贴心的老朋友交心，比如扪心自问，发自内心地说，也还是这句话。想写，决定了一切。至于写好写不好，写出来写不出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忽然就觉得慌慌的，有那么一种被抽空的意思。麻木？僵尸？架空？剥离？遗弃？荒芜？……林林总总，纷至沓来；集体攻击，轮番轰炸；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本身就介于糊涂与迟钝的状态，这样一来，心智全无，更是乱了方寸。
　　
　　一个人失去根，是可怕的。那种无可依附、无从着落的感觉，能把人逼疯。真要是疯了也倒好，关键是不但不疯，还尤其清醒。清醒地能看到、看清自己的真面目。这就越发增进了事态的严酷性。
　　
　　岁月是条河，我在这条河里走着，昏昏沉沉，力不从心，失去了方向。
　　
　　3.
　　
　　要不是闲得蛋疼，俺也不会弄这犊子玩。忽然就冒出这样的一句话。这句话让我欣喜若狂。尽管这句话比较粗俗，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更不知其所指何物何事，但是从中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崭新的心理体验。久远的那种心理体验。它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光顾我了。于是我凝视这句话，进入了自己的冥思苦想，不管周遭发生了什么。
　　
　　很容易就放弃了。放弃这件事并不是聪明的行为。你如果还能理智地做出思考判断，就会明白。继续游走在这样似是而非的胡思乱想里，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意义。或许全是扯淡。无所谓。最近越来越心甘情愿进入这样的境地了。无所谓是个好东西，能够包罗一切。都能装进去。装进去后，就会好很多。你不用惦记这个那个。都能很好地归队，集合，有所安排。往往有出其不意的功效。执着，坚持，沉浸。这样的状态很明显应该属于我。但是我不能左右。一切都不在我的把控中。比如说，这个下午，我忽然就惊慌失措起来。完全没有来由地进入了这样一个惊慌失措的状态，丝毫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4.
　　
　　事实上关键是解决怎么写的问题，写什么倒在其次了。因为，只要你解决了怎么写的问题，世上任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写。不是么？哪怕是别人写烂了的那些事体，仍然有用。就看你能不能妙手回春，就看你会不会旧貌换新颜。当你沉浸在那种默契自然的状态，是美妙的。可惜，这种状态已经离开我很久。是怎么回事我清楚。我清楚地记得，每个夜里，不能成眠。翻来覆去能感觉到自己在努力去睡的“嘱咐”中。自己嘱咐自己。反复成为习惯。连一些片段梦境也若即若离，似梦非梦。清浅的梦境，毫无价值的梦境，但是它们统帅了我的每个夜晚。熬煎便是这样形成。每天看似在入睡，实则夜夜不能成眠。什么原因，不知道。腰痛，背痛，肩膀痛，浑身痛。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怎样的姿势都不对劲。整个晚上在床上滚来滚去，烙大饼。搞得家属很有意见。就假装睡着了。假装不痛了。假装不熬煎了。哎，白天假装，晚上还要假装。这过的什么日子！
　　
　　有人说，其实出现你这种状况不一定不是好事，你看嘛，能意识到自己陷入瓶颈期，能知道自己对自己不满意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对自己要求严格是应该的。真的，总不能原地踏步吧？总不能老炒陈饭吧？像你这样，琢磨来琢磨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有所突破，有什么东东破土而出，捣鼓个什么新颖别致的东西出来，也未可知。
　　
　　要是能这样解释，也算。
　　
　　5.
　　
　　我自身的状态很不佳，但是——我想到了孩子。他同样陷入一个不能自已的境地。他的关键在于，他对于生命本身的运行出现了疑问。比较敏感核心的疑问。或许与他病后初愈、尚未有什么工作来做有关。但是人最基本的应该关注自身的健康建设，尤其是心理建设。没有这个一切免谈。你写作，说到底为了什么？自我拯救？还是别的什么？咱不说那些套路上的大话，只说实在的。我是这样觉得哈，如果一个人老是纠缠于“人活着的终极目的”，老是在“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这上面钻牛角尖，那么，人生也就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没有意义。能说出这句话的人脑子里出现了什么状况，我不懂。我理解起来有些勉为其难。所以面对他这些说辞，我只好摇头，苦笑，先还做思索状，然后就做无力状。甚至，连自己好像也受到了一定的“不良”影响，这怎么得了？尼采无疑是伟大的，不过估计谁家也不愿意出现一个如此伟大的人物。咱老百姓只求过咱自家的安生小日子就好。不是吗？所以我想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胡思乱想，还不如干脆扳倒枕头呼呼大睡算。于是我真的就早早扳倒了枕头，不管究竟能不能呼呼大睡——其时离我正常上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顾不上多想了。
　　
　　6.
　　
　　至此我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惊慌失措了。究其因，根本上就不是写作的问题。写作代表了一种倾诉的方式，是活在世上的一种表达。这种表达因人而异。你看有的人是通过绘画书法来表达，有的人则通过唱歌跳舞来表达，还有的人是通过经商赚钱来表达——但是，事实上，人生根本的意义呢？我觉得，应该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是大事小事，都应该有个道理在那里；你的所有行为，都应该有一个既定的原则，即符合生活本意，切合人自身。所谓量体裁衣，量米吃饭。而我之所以惊慌失措，就是因为，我找不到这个道理，找不到这个本意，找不到这个自身了。我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我不得安生。
　　
　　7.
　　
　　需要抓住点什么。抓住点什么才好。但是我不知道该抓住什么。什么都抓不住。我伸出手去，却两手空空。我凝视着自己的手，泥塑木雕一样。
　　
　　生命永在运行。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它不慌不忙，一直走向自己的终点。
　　
　　2015-11-26

高骏森

夏老师这篇文字，似乎于我们每一个写作的人，都诗这样的心境。反正我是严重这样子的。读罢此文，我感觉我又一次不安起来，究其原因，还是不知道。
   问好夏老师，祝冬日安好！

高骏森

一个人失去根，是可怕的。那种无可依附、无从着落的感觉，能把人逼疯。真要是疯了也倒好，关键是不但不疯，还尤其清醒。清醒地能看到、看清自己的真面目。这就越发增进了事态的严酷性。

          这说的太形象了！

一孔

呵呵，这周咱们仨儿思维相当类似。

虞城传奇

大概是所谓的破茧成蝶前所必须要经历的磨砺吧，心路难，难于上青天。走过去了，估计就是所谓的强者，一个可以战胜自己的强者~~~

时光安然

大概是受了一次冲击，或洗礼。
这样的静思，未尝不是好事。

一介草民

伸出手去，似乎啥也没有抓住。其实抓住了悄悄流逝的时间以及一直在变化的自己的心情，就像飞鸟划过碧蓝的天空，似乎啥也没有留下，其实已经真实地经历了。

川媚

走出去，一切都好了。非常哲学化的一段生存困境描述。学习问好

高迎春

就把写文章当成玩得了，写成什么算什么。文字，就是我们留下的痕迹。

梅边

生命永在运行。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它不慌不忙，一直走向自己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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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最后抓住了嘛！

梅边

人生做的所有的事作都是伺候我们活着。你不要去找它的意义，——它没意义。 非要说它的意义就是它帮我们打发了时光，让我们如此这般活了过来。因为哪个人不想就里去死。

梅边

有一则古老的希腊故事,叙述米达斯王在树林中抓住了酒神仆人西勒诺斯,逼他说出对人最好的是什么。西勒诺斯嘲笑说:可怜的浮生呵,对你最好的东西你是永远得不到了,那就是不要出生;不过还有其次好的,就是立刻死掉。   然而,希腊人通过艺术的拯救而得出了相反的人生评价:最坏是立刻就死,其次坏是早晚要死。艺术,只有艺术,才使人生值得一过。

秋风向晚

种种疑问与叙述，都反映了当时的写作状态，以及生存状态。其实，我想说的是，健康是最重要的。写作于我们，真像是玩儿似的，不必强求自己，也不必自己刻意给自己施加担子，负累而行的步子，始终承受不起生活的重。
绕到这里来看看你，夏兄，很久不见了。问好。

秋风向晚

高骏森 发表于 2015-11-27 12:23
夏老师这篇文字，似乎于我们每一个写作的人，都诗这样的心境。反正我是严重这样子的。读罢此文，我感觉我又 ...

有时候给自己的压力不要太大，放下，其实是另一种拿起。
问好骏森，在夏兄的帖子里看到你，打声招呼。

lvhq018

安然的“ 人生难得一尽欢”，是上午，你的“一个惊慌失措的下午”是下午，一孔的“　秋夜，在一条冷清的街道游走”是晚上，看这一天过的！心境一样，情绪一样，想法一样。这是怎么了？商量好了？这是江天最忧郁的一天。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这一天一定会让论坛的每一个人记住！恰好今天下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