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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长着一条尾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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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 15: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长着一条尾巴的姑娘                     
         
           式   路


  农村青年一般都兴早婚,还在我16岁的时候,父母就到处为我提说媳妇,说我眼看就到了要媳妇的年龄,紧提慢说一眨眼也就到眼前了。只因我的特别挑剔,直到19岁了也还没有正式说下一个来,母亲就越发着急,四处打听,逢人便提,非要为我定下来一个不行。

  这天,邻居的三爷撅着山羊胡子背着手踱到我家来,说王家庄姓张的人家里长着一位仙女似的姑娘,问我母亲相不相去。我母亲当然同意,忙给三爷递烟倒水,希望他带我去看。

  第二天,三爷就带我去王家庄的张家相那位天仙似的姑娘去。快进门时,我因腼腆心里有些紧张,脚步就有些迟疑,可还是红着脸进了张家的门。

  只见炕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头发光光的,一身干净,我想她一定就是天仙的母亲了。三爷当然与她认识,一进门便与她打着招呼。中年女人自然也很热情,忙让座、装烟、烧茶、拉起家长来,脸一直笑着。闲谈中,三爷向那女人介绍说,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村里口碑非常好的人,又如何开通明理,娃儿----说着用嘴指了指我----又是高中毕业,人有人才,肚有肚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得着的人家。

  天仙的母亲已听清了我们的来意,脸上越发一副满意却故意装着平静不流露出来的样子,还不时说着说着转过脸来看我一眼。显然,她是在打量我到底够不够她心里女婿的标准。我很怕她的打量,就老回避着她的目光。

  不知不觉中,一罐茶就烧薄了,三爷也不知吸过了多少袋旱烟,火盆边堆了许多烟灰。一些话好像说来说去重复了许多遍了。这样,说话的过程中就有了间歇。这时,天仙的母亲脸朝窗外叫道:秋子----取根柴来,火快灭了。不一会儿,门里走进来一位姑娘,怀里抱着几根木柴,眼朝炕上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就在她朝炕上看的瞬间我也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我已完全看上她了。她真是一位天仙、一朵鲜花、一个让人看了再也不能忘怀的姑娘。那水灵灵黑瓷瓷的大眼、白粉粉红嘟嘟的脸儿、红润的嘴唇、整齐洁白的牙齿,文静的神情,轻盈的步态儿,无一不叫人喜欢。

  姑娘往火里添了些柴后又要转身出门去,就在她抬头转身的瞬间,她烁亮的眸子又瞄我一眼,似笑,似一点儿也不笑,那看我的目光似一尾银鱼在我眼前闪了一下。不料,她的母亲又一次叫住了她,让她再往壶里添些水。我知道这是她娘故意拖拉着女子让我们看。姑娘就只好又提了壶在脚地上来来回回去添水。乘此机会,我便悄悄地打量着她。几次打量后我已拿定主意,倘若她家同意,我就娶她做媳妇。秋子临出门时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可当她的目光刚落在我脸上却发现我同样也在看她时,她的脸噗地羞红了,有点落荒而逃地出了门。她的母亲看一眼三爷,又望一眼我笑着说,秋子面薄呢,见了生人就脸红。一般地说,村里人把这副性情儿叫稳重,是大家公认的女孩子应该具有的优良品质。

  又说了一会儿话,秋子的母亲走出去了,大概是到耳房里跟秋子交换意见去了,问秋子这位少年中意不中意。

  我不知道她到底看上看不上我,心就一直悬着。我多么希望她也能看上我。

  我想象着她娘问她话的情景:秋子,这个少年咋样?

  秋子红着脸,低着头,好久不说话。

  娘又问,你到底中不中意?秋子还是不发一言。

  娘又说,你若中意,我就给人家口气?秋子抬了一下头,看母亲一眼,想说,却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头去,脸儿更加绯红。

  娘又说,我看人家攒劲着呢,别这山望见那山高。秋子还是不说话,只是又看了娘一眼,像受了惊吓的一头小鹿。

  娘急了,说,你倒是发话呀我的婆,说着右手食指戳了一下秋子的额头。秋子仿佛被这一指头戳醒了过来,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里,牛一样抵着,咕咕地笑了起来。母亲便知道秋子是同意了,方喜着脸走了进来。

  当然,这仅是我的想象。实际上,进来的秋子娘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答案来,她只招呼着三爷说,喝,再烧一罐茶喝他爷。

  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我不知道秋子到底同意不同意。我竭力想从她娘的脸上看出答案来,可那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儿,叫人难以捉摸。三爷倒是比我还急,问秋子娘说,娃同意吗?秋子娘微笑着说,秋子光是笑,也没说什么。

  老人们常说,媒不媒,跑三回,我想这第一回肯定得不到准确回话的,不要拒绝就算不错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我与三爷准备起身回家时,秋子娘却咋也要留我俩住下来。这是一个信号,说明这桩婚事是有希望的。我心里暗暗高兴。三爷也一副乐不可支的神情儿。

  晚上,我们吃的是面条,当然是秋子擀的,面条又长又细,又柔又滑。这是她娘叫女子给我们显示的手艺了。三爷吃着连连夸秋子好茶饭。秋子娘就一脸的光彩。

  回家后,我把这些给母亲说了后,母亲自是高兴。第二天,三爷又专门来我家将那女子如何的好模样、好茶饭手艺儿一咕脑向我母亲描述了一遍,母亲就向三爷再次表示感谢,还将家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三爷喝。

  五月五是农村的一个节令,母亲急着要看看未来的儿媳到底是不是天仙,就要我乘这个节坎儿去秋子家把她接到我家里来。听了母亲的话,我脸面上一副不屑的神情,心里却乐滋滋的。

  到了她家,我说明了来意,秋子的娘就同意秋子去我家里。临行时再三叮嘱秋子去了一定要勤快点,见了我的父母该叫啥就叫啥,秋子红着脸应着。

  一路上,秋子跟在我的后面。我很想她和我并排行走,可我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回头看她时,只见她扑闪着一双黑瓷瓷的大眼也来看我,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接着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儿,可她什么也不说,又低下头去。

  我就是想跟她说点什么,我看着前面的路终于问道,你去过我们庄吗?

  她在后面答道,没。

  想去吗?

  她好像迟疑了一会儿,说,想。----不想这是咋呢。

  我说我们庄可好着呢,住在西汉水边;你这会儿去,满河坝的石榴花儿正开得火苗儿一样呢;还有一坝的水地,是方圆十几里的好地方,别村的姑娘都想往我们村走呢。

  我的身后就传来一串玉溅银盘般的笑声。

  你不信?

  有买瓜的说瓜苦的吗?

  我说信不信由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大着胆子和他并排行走。

  她没有拒绝。

  我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我又试着搂她的腰。

  她偏过脸看我一眼,大眼扑闪扑闪的,腰肢就左右扭动了几下,想要摆脱我搂她的胳膊,见我的胳膊像一条死皮赖脸的蛇,就有些嗔怨地又看我一脸,算是接受了我的执拗。她的发丝把我的耳轮撩摩得痒酥酥的。我闻见她有一股淡淡的细细的香气幽幽地散着。

  我说,你有一股香呢。

  她听了咕咕地笑了起来。

  她说,你就不怕人看见?

  我说,不怕,谁爱看谁看。

  她说,你原来死皮得很,就面儿上老实。

  我说,人也不能一股脑儿老实,也不能没有一点儿实诚。

  你到底是念个书的人。---念书苦吗,脑壳子疼吗?

  我说,不苦,也不疼。

  她忽然装出慌张的样子说,你看有人走过来了。

  我慌忙松开胳膊和她分开。

  我四下里望,也没发现有什么人走过来。就说,咋没看见。

  她不回答我,顿了片刻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前仰后合,左摇右晃,酒醉汉似的趔趄蹒跚着步子。我这才明白过来,忙又追着去打她。

  我说,你也就面儿老实罢了,心里鬼得很。

  这样一折腾,我们就觉得亲近多了,少了刚才的拘谨,我便索性搂紧了她的腰,和她挨得更紧些了。

  微风像一方温柔的花手帕,轻轻地迎面扑来。

  到了山顶上,我说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吧。她也说歇一会儿。我们便寻地方坐。
她真的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方手帕铺在一块石头上要我坐上去。我说你坐吧,我那敢坐你的手帕啊。

  她嗔我一眼就坐了上去。

  我们歇着的脚下是一片青草地,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红红黄黄地开放着,她的脚前就有一枝在轻轻地摇晃,像是在引起她的特别注意。
  
  我的目光平望过去,就看见一片片的白云,白云与白云之间是蓝的天,就像碧蓝的海面上飘着一片片船帆。西汉水被群山夹成弯弯曲曲的样子,好像谁将一条细长的绳子甩了出去,甩成许多弯儿轻轻地飘落在大山的脚下,又不停地发着明明灭灭的光亮。

  轻风徐徐吹动,她散出的幽香细若游丝。

  阳光金子一般明亮。

  看着秋子,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悦。

  想着,我心里又浮起淡淡的忧伤。倘若秋子这回真看上了我家,我们结婚后在一起怎么生活?目前我还没有一份能挣钱的工作,总不能老依靠父母吧,何况我又是老大,结婚后总得分开过。秋子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我不能让她生活得不如意啊。

  我发现秋子几次偷眼儿瞧我,仿佛发现了我的怅然若失。

  咋,谁惹你啦?

  没有。

  哪咋愁兮兮的?

  没。

  还没呢,我是瞎子吗!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走路吧,天色不早了。

  走吧。

  我们便又向山下走去。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河边。过了河就是我的村庄。

  夕阳停在远处的山梁上,像一片熔化的金子。

  河水欢快地奔流着。河边水浅的地方能看见青青的石子,一颗颗轻轻地颤动。越到水的深处,水色就越发绿沉沉的,唯一河的碎波细浪穷形尽相地变幻莫测,似发现了我们什么秘密似的,兴致勃勃地向我俩扮鬼脸,作怪相。

  秋子面对她河水仿佛真的害羞了,低了头,红着脸看着自己的右脚尖,脚尖在地上不停地揉着,像是要在那里打个洞进去。

  我说,你看,河对面的石榴树,我没哄你吧,还能闻见石榴花的香呢。   

  秋子果真抬头向对岸望去,见我确实没有哄她,就对我笑了一下。

  我说,我们准备过河吧。

  她说,咋过呢?

  我说,我背你。

  她不说话,右脚尖又揉起地上的土来。我看见她的脸就像河对岸的石榴花一样。

  我说,你转过脸去吧,我要脱裤子。

  她果然迅速地别过脸去,我不知她的脸红成什么样儿了,一定绯红了吧。

  河水发着轻轻的欢叫,像在羞我。可我总不能和着裤子过河吧。

  我说,来吧。

  我没有回过脸去看她。

  我觉着她已到了我身边时,便双腿弯曲了一下,等着她爬上我的背。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有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我觉着她在偷偷地颤栗。

  她两手搂着我的肩,双膝跪在我的腰际。这样子我实在不好背,就用力去分开她跪在我腰际的腿,却怎么也分不开。她什么也不说,只一味暗暗和我较劲,一边吃吃地笑。

  我说,这样子我咋背呀?

  她还是不说话,只轻轻地笑。我的背上就似背了一脊背的笑,抑或我的后背忽然有了特异功能,会发出无数动听悦耳的笑声。

  我比刚才更用力地去分开她的腿。这回她不再执拗了,却有些犹犹豫豫 。

  等她完全服服帖帖地醉软在我背上时,我的后背就像是一副特别舒服的温床。她幸福地酣睡在了床上。

  我的双脚试探性地走进河里。

  河水亲切地从四面拢来,围住了我的脚面,慢慢地爬上我的脚踝、小腿、膝盖,不断地上升着。脚底的细沙窣窣地塌陷,似河底悄然伸出一只手来搔着我的痒痒,叫我有些忍俊不禁。

  她的呼吸在我的后脖颈细若兰蕙。

  我就将步子迈得小小的,慢慢的,想让这河水流很长的时间,让她在我背上伏好久好久,抑或永远伏着。

  河水已爬到我大腿根,我在水里的肌肤就有些酥痒的感觉。

  我看见一河的波浪明灭闪烁着,每一朵都是跃跃欲试要跳起来的冲动,想要看清我背上和后脖颈处的秘密,其结果是无数朵浪花跳起的不同姿态使河面上如一片烂银闪烁,扑朔迷离。

  河水被我的双腿划出碎银的声响。

  秋子原扒着我肩头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搂住了我的脖子。她呼在我脖颈衣领处的气儿就像是我的后背上卧了一只小白兔。

  河对岸庄里的石榴花香一股一股地飘来,可我一点儿也闻不见。只有我脖颈处的兰蕙之声不停地喘着,歌唱着,悠美而动听。

  我的耳轮下侧有一点冰凉在动。我终于弄清那一定是她花瓣似的嘴唇在不停地触摸着我的耳轮。

  我就一丝不苟地尽情享受着这无边无际的幸福和愉悦。

  到了对岸,她猫似的从我背上滑了下来。我回头看她时她却将头侧了过去,不肯让我看见。我只能看见她脸的侧面,她的脸儿这时桃花一般绯红,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不停地擦拭着双眸,好像还嫌它不够明亮。

  我穿好了衣服,说,走吧。她还不将脸儿转过来,依然一动不动,直到我向前走出好远她才跟了上来。

  我们走进了榴花盛开的村庄。一簇簇绸缎般燃烧的石榴花从我俩的肩头打过,像是一只手在我俩的肩上不停地拍着。我俩走出老远,它们还在那里不停地摇晃。
  伴随我俩远去的脚步,它们的晃幅这才越来越小,最终停了下来,好像在为没能拉住我们而深深遗憾,又好像一位善于恶作剧的孩子终于得逞了一回,好不容易才平静下了那颗激动的心。

  到了我家门前时,她做贼似地跟在我的身后。

  父母见我引来的真是一位天仙般的姑娘,就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话也顿时多了起来,问这问那,没完没了,一边一眼一眼看着秋子。不一会儿,院里就来了许多左邻右舍,大人小孩。我知道他们都是来看秋子的。他们一边同母亲说着话,一边就拿眼不时去瞅秋子。我看见秋子有时侧了脸儿去瞅别处,装作全然不觉的样子,有时脖子伸得老长,眼望定一处,眼睫一眨一眨像是在呵护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活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随时要逃走的样儿。就有人小声议论着说,这女子真是长得天仙一般。

  吃过晚饭,还有人陆陆续续来看秋子。

  第二天的晚饭是秋子做的,这是母亲要试试秋子的手艺到底如何。母亲给秋子取了面让秋子擀面条。我很担心秋子擀不好会使母亲失望,就一次次去厨房看她到底擀得怎样了。秋子见我进来,回过脸来看我一眼,笑了,门牙轻轻地咬了下嘴唇又回过头去继续揉她的面。

  她的身子很大幅度地前倾着,随着左右手掌的交替用力,忽地左肩高,忽地右肩高,额上垂下来的短发这时就挡住了她的双眼,好像她在透过帘儿看人。她的浑圆的臀部和细细的腰肢也就有些不安分的样子,一副软溜溜无力却还要动着的样儿,叫人生出无限的爱怜之意。

  她见我不走,又透过头发的帘子双眸一亮一亮地打量我,门牙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嘴唇。我说,不要怕,有我呢,擀不好也没啥,母亲不会怪怨你的。她便只笑着不做声。

  当母亲看到她把面团擀得又薄又柔,切得又细又长时,就直夸秋子好茶饭。秋子就低头微笑而一声不响。

  过完端午节,我又把秋子送了回去。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里一直不能平静下来。看来,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成功,我不由又一次想着我们结婚后我怎么养活秋子的事。结婚后我就要从大家庭里分出来,如果分出来的我不能挣钱,就无法养活好秋子。土地虽然能种出庄稼来,却不能长出票子来。我想,要不我跟个木匠师傅学手艺,这样,农忙时做农活,农闲时可以挣点外快,或者种植几亩大棚蔬菜,或者也栽一片果园……。都怪自己没有读好高中,如果读好了考上大学,我就不会在农村下苦了。这样想着,我心里又觉宽松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秋子从她家门口送我的情景,那明湫湫的眼神,一眼一眼瞅我的样子,好像对我有千言万语要说,似寄予了我多大的希望啊。


  我说,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秋子摇了摇头。
 
  我好像老觉着你有话要对我说,有啥事你就说出来,别老装在心里。

  她还是摇头。

  接下来,我和媒人又到她家去定亲、送礼,就连结婚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单等时辰一到就可以将她娶过来了。

  然而,我总是觉着秋子有话要对我说,可她就是不肯说出来。她到底有什么说要对我说呢?

  一次,我问她是不是嫌彩礼少了?

  她摇了摇头。

  是不是看不上我,或者嫌我不能挣钱?

  她还是摇头。可我叫她说她偏又不说,只将眉头轻轻地挽得紧了,像在那里上了一把锁似的。

  眼看着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再到她家去商量娶亲的具体事宜时,发现她瘦了几圈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她还是摇头,只一眼一眼望我。可那眼神分明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似的迫切样子啊!可她到底有什么心事不能说出来呢?

  我从她家回来后的一天,母亲忽然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地说,你知道那秋子屁股上长着啥?

  我问,长着啥?

  母亲唯恐别人听见,朝四周看一眼说,她长着一条尾巴哩!

  我说,那咋可能?

  母亲说她也不相信,可村里人都在议论着呢,说她小时候得病时医生打针时看见的,她的二娘跟她娘吵架后也对人说她的屁眼稍上的地方长着一条一寸多长的尾巴。母亲说着说着变得气愤起来,说,这分明是瞒着我们昧着我家嘛,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退掉这门亲事。看得出,母亲的态度很坚决。

  我说,别不是有人见她长得漂亮故意造的妖言吧?

  母亲说,人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哪能假呢?

  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乱极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接下来,这件事成了村人议论的话题,人们见了我就指手划脚小声说着什么,见我到了面前,又装啥也没说的样子。几个和我要好的人见了我开玩笑说,咳,听说你相了一只狐狸精,要拿她做媳妇睡觉?

  我就气得啥也说不出来。

  联想秋子后来见我欲语还休的样儿,我真有些怀疑这话是真的了。我就对母亲说,我得再到她家去一趟,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母亲说,她家里人能给你说实话吗?

我说,反正我得问问去。

  见到秋子时,秋子更显得清瘦了,只有两只大眼显得很亮,看上去像含在深井里似的。

  我把秋子拉到僻静的地方说,都说你……你——长着一条尾巴,有这事吗?

  秋子受了惊吓似的睁大了双眼,定定地望着我良久。随后,就将头低了下去,好一阵无言。我看见她眼里盈满玻璃渣似的亮光。亮光慢慢化为一潭湖泊闪闪发亮。随后有颗晶莹的水珠明亮着从眼里滴落下来,紧接着,一串串的水珠儿就像不断线的珍珠一个劲往下掉。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人怎么会长尾巴呢?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又问了她一次,她依然一句话不说,一任泪水无声地流着。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好一阵无言。

  当然,无论如何我不能娶一位长尾巴的姑娘吧,可这会儿我咋向她回绝呢?

  我不敢正眼看她,双目望着脚面有些结巴地说,秋子,那这事我无论如何办不成,村里人都在笑话我呢……

  秋子也不看我,依然无声地流着泪水,就像一根会流泪的木桩。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秋子的。

  我过河回家时,昔日温柔可爱的河水忽然之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那欢快的波浪这会儿全成了一群妖魔鬼怪一齐向我扑来。往日清澈得富有透明感的河水这会儿也变得深沉莫测,仿佛是一口险恶丛生的陷阱,随时都会将你呑食进去。

  石榴花也不再像往日那般香甜了,臭哄哄的令人恶心。

  一连几天,我的脑子里就像塞着一团乱麻,茶饭不思,眼前老浮现着我叫秋子到我家时我们一路上的欢乐情景。她那红扑扑的脸儿,那长睫双拥黑亮亮的眼睛,那呼在我脖颈的细细的香气儿,那害羞低头的温柔一幕幕在我眼前重叠展现着。这么可爱的一位姑娘却偏偏长一条尾巴?!

  父母见我卧床不起,就宽慰我说,好看的姑娘多的是,要我想开些来。父亲还说,那姑娘八成是狐狸精变的,那看人的眼神活活就是一只狐狸精,它是天生转世来钩男人魄害人的精,幸亏我们早些知道了。

  自退了这桩亲事,我心里一直百无聊赖的感觉。

  一天,我对父母说,我想到城里打工去,一来可挣些钱,二来也好散散心。

  父母也只好同意。

  然而,在城里打工的日子里,我依然不能将秋子望掉,心里时不时浮出她的音容笑貌。我经常想的一个问题是秋子现在到底嫁人了没有。

  一年后,我回到家里。母亲一见我回来就有些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么,秋子嫁到陕西去了。听了母亲的介绍,我的心里反倒有些空落的感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也不知她生活得怎么样。

  一天,三爷又撅着山羊胡子到我家来,说他又给我看下了一位姑娘,和秋子长得一样好看。母亲自是高兴,就要三爷第二天带我去瞧,可我看了觉着一点也比不上秋子,三爷说我一定是眼看花了。

  母亲说,咱是啥人家,能过得去就行,要那么好看作啥。

  三爷说,好看的是照子,不好看的才是料子;世上的事,不好的才好,看着好的未必就好。

  父亲也说,蔫牛丑妻家中宝。你娶一位天仙,你就得每天服侍着人家;你娶一位粗手大脚的,她倒把你服侍得好好的。

  经不住父母和三爷的拉前比后,我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两年后,我们有了孩子。

  我就过上了和父辈一样的生活,早出晚归于田间地头。所不同的是,父亲一辈子靠种麦子、玉米等粮食作物为生,而我除了种麦子玉米外还种大棚蔬菜。如果我付出和父亲同样的苦力,会收获比父亲更好的收成,因为种大棚蔬菜的产值比种粮食高得多。我想,这都是因为我读了高中的原因。

  这年,我又听到秋子的消息,说她也有了一个孩子,可孩子长到一岁时,她的丈夫干农活时从崖上掉下来摔死了,她的公公和婆婆硬说秋子是狐狸精,儿子就是她害死的,便用火去烤她,叫她显出狐狸的原形,秋子就被活活烧死。

  母亲和父亲都说,幸亏我们家及早退了那门亲事,要不,那狐狸精说不定也会害了咱们呢。我看见父母的脸上浮现出一副幸免于难的暗喜。

  此后,秋子就从父母的言谈中消失了。也不知为什么,我还时不时想起她,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喜悦和快乐。

  我想,她的不幸,也许皆缘于她的漂亮,她要不是那么比别人好看的话,就不可能长出一条尾巴来吧。

  想归想,我和妻子继续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秋子到底是不是真正长着一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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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5-10-2 16:46 | 只看该作者
初读,好小说!
3#
发表于 2005-10-2 19:19 | 只看该作者
一气呵成:)学习~!
4#
发表于 2005-10-2 22:00 | 只看该作者
呵呵,有趣,题目就很吸引人,真好.学习,祝节日乐!
5#
发表于 2005-10-2 22:13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细呀。
6#
发表于 2005-10-2 22:46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小说

有着乡村的忧伤.语言很有特色.我喜欢.
恕我直言,结局收得急了些.
7#
发表于 2005-10-3 11:41 | 只看该作者
非常好的小说。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为自己老婆有个尾巴而自豪,因为这世界上长尾巴的人毕竟不多啊:)
8#
 楼主| 发表于 2005-10-3 11:51 | 只看该作者
呵呵,只要你喜欢,那我给你找一个如何?只怕是叶公好龙呢
9#
发表于 2005-10-3 12:58 | 只看该作者
好像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人屁股长了一条尾巴。不过,这篇小说的故事远远深过这个意义,不错。
10#
发表于 2005-10-4 20:07 | 只看该作者
细读了,真的是好小说!
11#
发表于 2005-10-5 19:38 | 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05-10-5 23:47 | 只看该作者
QUOTE]最初由 式路 发表
呵呵,只要你喜欢,那我给你找一个如何?只怕是叶公好龙呢 [/QUOTE]
不,我是绝对喜欢的,送来吧:)
13#
发表于 2005-10-6 11:13 | 只看该作者
点一个:)
14#
发表于 2005-10-7 08:53 | 只看该作者
或许这姑娘根本就没有尾巴,所谓的尾巴不是长在姑娘身上,而是长在人们的心上,这个尾巴是多余的,到底是什么在作怪。也许是小说所要告诉人们的。
15#
 楼主| 发表于 2005-10-7 08:5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QUOTE]最初由 式路 发表
呵呵,只要你喜欢,那我给你找一个如何?只怕是叶公好龙呢

不,我是绝对喜欢的,送来吧:)
[/QUOTE]
呵呵,那我让她过来找你好了,你可别吓着啊!
我看你怎么和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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